林家算得一亩上等田五十两,一亩中等田二十五两,下等田十五两,这在整个锦县怕都是高得离谱的价格了。管事的说这是老太太拿了自己的嫁妆体己银子来贴补。
平心而论林家的老太太确实是个真正的慈善人,冲着她这份恩德,下河村的人都纷纷道等过了这段时候,要去天一观给这位老太太点长寿灯。
曹大旺虽然担忧以后的日子,但比起其他人家,他们家算是较好的,毕竟差的银子也不多,好赖能够凑得齐。而村里其他农户,就是卖得家徒四壁也凑不齐那么大笔的银子,一家子的男丁都得上战场,便是花甲之年也逃脱不得,似这样的人家早已含泪挣扎着放弃,开始为远征的男人准备起行李来。
若春山不知道朝廷真正的公文还好,现在知道了,冷眼看着林家这一出,只觉得也不过是儿子造孽,老母亲竭力补救罢了。
何石头见他立在一旁,面有不忿之色,只以为他气愤朝廷重税,回家的路上便宽慰他道:“好歹还能拿银子赎人,不似前朝那样又要银子又要征人的。你现在也算是为朝廷效力,万不可把那些不满显在脸上。”
春山苦笑一声,看了看一旁沉默的曹家父子两,摇了摇头没说话。书棋看出他的顾虑,拉了他到屋后去,逼问出了实情,到底还是年轻气盛的少年,他气得牙关紧咬:“我们去京都告他们去!”
春山忙拉住他:“这可不是小事,大郎,别这样冲动。”
书棋甩开他道:“你是不是怕丢了你捕快的位置?我又没叫你去!我自个儿去!”
“你去哪儿?”云姝从月月红的花丛旁绕过来。
春山见了她,忙给书棋打眼色。书棋也不敢叫妹妹知道自己的打算,支支吾吾半天才道:“我,想说,去,去镇上,看看黑叔他们怎么样。”
“这几日恐怕不行,哥,大家都忙着征税的事。镇上应该比我们早些完,我想过不了两日干爹他们应该会来一趟,你就别操心了。”云姝转头又对春山道:“下午你能陪我们去西山一趟吗?”
春山知道她要去见曹二郎,正巴不得一块,忙点头。云姝便道:“大哥,你和姐姐还有蛋蛋也去,我们预备去山上捡些山货。往年除了你和村里头家里田地少又日子难过的人家,少有去山里的。但瞧着今年的样子,怕是连带我们家很多人要靠着山里的产出过日子了。我想趁着还没人想起这回事,先去捡些山菇和耳朵。”
书棋听她说这个,又想起春山方才说的那事,恨不得立时就去告了那些贪官污吏,但是京都路途遥远,依着家里如今的状况他又哪来的银子跑这一趟,想到此处不由得有些灰心丧气。
等到云姝走了,春山才拉着书棋解释:“你的路引如何能拿到不说,四口八关都有公差守着,核实路引户贴,但凡一点不对,报上去查出来你的去意,到时候连累的可不止是你们家,全村说不得都要遭殃。似你这样没有任何理由就要上京去的,在这时候最是受人注意,上面那些人,既要银子又要命,哪里会姑息其他人等。若是有点可能,我早去了,衙门里头的老捕快虽说油滑,但也是有见识的,我也拿话试过,说起来都是摇头。别的不说,只说原来你知道的黑水县那边,县令黑心涨了商税,也有要说去府衙告发的,别说府衙,还没出黑水就被拿下关进了大牢,人打得个半死,亲朋好友都没放过,抓进去关了快三个月这才放出来。”
书棋心中惊骇万分,略略后退半步,咽了口唾沫道:“真......真的?”
春山苦笑:“这有什么可骗你的,想来黑叔他们经商的多少都有些耳闻,你若不信,问他便是。”
书棋心中愤懑不已,但也知道不能因为自己一时冲动而连累了大家。另一边何石头在小院叫他过去,他怏怏不乐的离开了。
春山松了口气,正要走开,却见云姝冒了出来,他被吓了一跳,舌头都有些打结:“云、云,你怎么,怎么?”
云姝问道:“哥哥说要上京干什么?还会连累我们?”
春山有些为难,犹豫了许久,云姝一直催问,他才不得已将这事说了。听完此事,云姝先是气愤,后又升起一些无力感。是啊,知道这个又能做什么呢,不过是徒增气恼,官场险恶不仅仅是勾心斗角和互相倾轧,还有对百姓的层层剥削压榨和官官相护的贪腐勾结。林致远说起他的父亲总是一脸崇拜,可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这样一个压榨民脂民膏的贪官吗?他知道自己的锦衣玉食都是堆积在这下层劳作民众的血汗之上的吗?
见她神色黯然,春山想要安慰又不知从何开口,倒是云姝抬头看见他一脸踌躇的样子噗嗤一声笑出来:“春山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事的,道理我都明白。只是啊,懂得这道理也过不去心里这关而已,缓缓就好了。”
她这话说得倒像个历经世事的沧桑客,春山心头微微一颤,开口道:“若是心里难受,吃点好吃的。”
云姝笑道:“我知道,你上回买的那个果子却没了,今儿下午去山上看看可还有别的野果子没有。”
这时节,山上怕是只有秋后野梨,个头虽不大,但却很甜。哦,对了,还有拐角子和刺梨儿,肉虽不多,嚼个味儿还是使得的。春山心里默默打算着,哪一片的野果子长得好又容易采摘。
申时未到,云姝便先去了西山,看见曹二郎也出了门,春山才叫上书棋他们。
书棋背着个小背篓问道:“怎么没见云云?”
二丫看了一眼春山,拉着蛋蛋道:“她还有些事,先走一步。”
书棋奇道:“这丫头去西山除了摘山货还能有什么事?”
蛋蛋嘴快道:“曹二哥哥叫姐姐见面呢。”
书棋一愣,旋即怒道:“怎么就让她去了?这孤男寡女的!曹二这混蛋竟然敢肖想我妹妹,看我不打瘸他的腿!”
春山忙拉住他:“你嚷嚷这么大声,是要所有人都知道吗?我们这不也跟去了?就是怕曹二面皮薄所以才略后一步罢了。云云从小就有主见,这事你也插不得手。”
书棋压低了声音道:“我怎么插不得手,长兄如父呢。那混小子,我妹妹这样好的姑娘,他也配!”
春山心中一动,问道:“他不配谁配?他们自小一块儿长大,彼此都熟稔,脾性也都知道。娥儿婶子和曹大叔对她也是极喜欢的。”
书棋不假思索道:“娥婶子和曹大叔虽好,曹奶奶可不那么好相与,虽说分家了,但是也多有往来。再说,这做婶子和做婆婆能一样吗?曹二那小子整天吊儿郎当的没个定性,又只知道下地种田,就这还隔三差五的偷懒,我妹妹要跟了他那不得饿死。我的妹夫姐夫自然是要有担当能撑起一个家,体贴又爱护妻子,最好家庭简单些的。”
他说了一堆,还拉杂夹着个姐夫,二丫听个正着,羞得脸色通红,嗔道:“大郎,你胡说些什么!”
春山听他说这些,默默往自己身上套一套,有些蠢蠢欲动。正要开口,却见前头曹二郎一路返回来,见了他们,脸色爆红,把个二丫死死盯了一会儿,垂下眼飞快跑了。
二丫正有些摸不着头脑,又见云姝正站在入山的路口处朝他们挥手。
几人上前去,却见云姝嘴角带着笑意,时不时的瞥二丫一眼。书棋沉不住气,问道:“云云,曹二那小子跟你浑说了些什么。”
云姝笑道:“也没说什么,他东西送对了人,可人偏偏又会错了意,便是有话也不是对我说的。”
二丫的脸轰的一下燃了起来,手上挎的篮子也跌落在地:“他......他......”
书棋勃然大怒,气得跳脚:“好哇他!!他居然敢看不上我妹妹!不对!呸!他还敢肖想我姐姐!”
春山拉住想要去找曹二算账的书棋,想笑又不敢笑,憋得难受。
云姝把那个小荷包又重新塞回二丫手里:“他果然是定了主意要去参军了,已经瞒着婶子他们去德爷爷那边把名报了。大姐,这东西要还还是要收,你可要想清楚了。”
二丫攥着那荷包,一颗心五味陈杂,酸咸苦辣具有,捏到那硬硬的玛瑙戒指,心底又悄悄泛起一股甜味儿。
在整个下河村满眼看起来曹二都算是个不错的对象,他个子高大,人长得也不赖,曹大叔和婶子两个都是和善人。他们即便是分了家,明眼人看着也知道家底并不差,再加上曹大郎爱护弟弟,许娘子也不是个挑剔爱嚼舌的。满村里多少姑娘家都看着他呢,只是他一向爱跟云姝玩闹,两家走得又近,大家嘴上不说,私底下都觉得云姝将来说不得是要嫁进曹家的。连二丫自己也一直这样认为,她看曹二,都是带着对未来妹夫的打量。
不过后来出了林家那件事,她瞧着云姝对曹二也不是那么个意思,才渐渐把心头那点想法放下。曹二平时跟她接触不算多,说话都是低着头不抬眼,二丫原还以为他是对自己有些不满,谁曾想是有那样的念头。她今年已经到了该定人家的年纪,月娘其实私底下已经同她说过几回,问她想找哪有的人。女儿家说起这个来总是羞怯的,她比一般的姑娘又更没主意,只低头说听爹娘的。家里那么多人,除了爹娘还有书棋,还有云云,总归有他们帮忙拿主意的。现在曹二冷不丁的来这么一下,她便有些慌了神。可云姝叫她自己想清楚,这事她也不好拿去问爹娘,曹二......曹二要上战场。
这天下午采山货,二丫一直心神不宁,书棋总在不满的念念叨叨,一时叮嘱云姝小心路,又时不时的要跟二丫说两句曹二的坏话:“他比你还小两岁!不靠谱!”
二丫听了心里也觉如此,不由得点点头。云姝瞪了书棋一眼,对她道:“别听大哥的,你自己拿主意。年纪大小跟人好坏可没关系。不过......他要去当兵,战场九死一生,总不能叫你空等。”虽说曹二跟自己关系不错,但是事关二丫的幸福,云姝心里还是不倾向他的。
云姝的话也不错,二丫想了想,决定还是回拒了吧。这个念头起来,方才曹二死死盯住她的双眼突然又浮现,少年的目光执拗又倔强,刺得她心头微晃,连带刚升起的想法也随之动摇起来。
我算是发现了,不能大声嚷嚷涨了几个收藏,不然就得蹭蹭蹭的往下掉,还好过两天又给我涨回来了。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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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一场乌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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