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出一口气，踱到厨房里跟陈琬君说：“姑妈回去了。”

陈琬君看她一眼，继续往锅里加调料：“我刚都听到了，走了就走了吧，晚上你爷爷他们过来，你就收着点儿，听到没有？”

“知道啦！”

景如夏皱皱鼻子，转身回了房间。

真不理解这种表面关系有什么好维持的，纯粹给自己找气受。

她知道她爷爷不喜欢她妈妈这个儿媳，连带着也不怎么喜欢她。据她所知，她爸妈是工作之后自由恋爱的，但她爷爷心里早就有了儿媳的人选，矛盾就这么产生了。

最开始学跳舞的时候，她高兴地说以后要当舞蹈明星，这话传到她爷爷耳朵里，老头冷哼一声，说女孩子抛头露面，不像样子。

明着是说她，实际上是在说陈琬君整天忙工作，对家庭不上心。

景如夏小学三年级那会儿，景峤和陈琬君都忙，就把她放在奶奶家住了一段时间。

她上下学是没人接送的，平时想买点什么是没有的，而她五年级的堂姐每天车接车送，随口提了一下的东西第二天就出现在家里。

堂姐是景如夏二叔的孩子，那个她爷爷曾经看中的儿媳，和她爸爸没成，最后不知怎的许了她二叔。

她二叔这人游手好闲，没有正经工作，就住在她爷爷奶奶家里啃老，她堂姐也是爷爷奶奶带大的，自然比她要受宠。

陈琬君知道之后，把她接回家，自己工作也辞了，全职照顾了她几年。

……

景如夏唯一一次见她爷爷和颜悦色地跟她妈妈讲话，是在她考上榆城大学的升学宴上。

“琬君呐，你养孩子还是不错的嘛。”

……

她关上房间门，只希望晚上这顿饭能安稳地吃完，然后愉快地送客。

*

景莲好像也觉得自己被赶出去挺没面子，没在家庭群里作妖，只说突然不舒服，晚上不来了。

大家看到消息，都在问情况，真情假意不知，总之满屏的关心和问候似乎取悦到她了。她发了一条四十多秒的语音，景如夏懒得听，切屏找了本小说看。

几小时后。

在饭桌上听几位长辈发表了一堆自己对国家大事的见解之后，景如夏微笑着把他们全都送出了门，接着又是帮忙收拾锅碗瓢盆。

她爸前几天到学校值班，今天下午才回家，晚上又陪着喝酒，此时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景如夏试图叫他去房间睡，最后还是放弃，拿了条毛毯过来盖着。

等她终于闲下来打开电视，春节联欢晚会已经播了一半。

歌舞类节目看得她昏昏欲睡，陈琬君都看不下去了：“你困了就睡嘛。”

“不行，”景如夏很坚决，“我要等到十二点。”

“那你去房间睡会儿，到十一点半我叫你。”

她被推回房间：“你在我旁边打哈欠，弄得我也困。”

好吧。

景如夏关灯躺下来，忽然不困了。

她在黑暗里瞪眼看着天花板，十分钟过去，没有一丝困意。

“……”

她开了灯，坐起来玩手机。

玩着玩着就拨通了裴叙的视频电话。

等他的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上的那一瞬间，她还是懵的。

“怎么了？”他问，“怎么突然打视频过来。”

“没有事情就不可以打视频么？”

景如夏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莫名其妙的就夹起来，像是在撒娇。

其实撒娇倒也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她看见了裴叙身后好奇张望的几个身影。

她怎么忘了，今天除夕，他肯定跟家人在一起啊……

手机里传出陌生的女声，声音很小，但她还是听见了：“小叙，在和谁视频呢？”

“我女朋友啊。”

景如夏听见他这么回答，忽然就有点害羞，她把手机拿远了些，不让摄像头照到自己。

“诶，我那么大一个女朋友去哪了？”

“女朋友？”

裴叙连着问了几遍，她无法，又把手机拿回来，嘟着嘴看他。

视频那端的人笑起来，景如夏更不好意思了，她低垂了眼睑，轻声控诉：“裴叙！你不要笑了！”

可他依旧弯着眼角笑个没完，她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扣到衣服上，让自己看不见他的脸才觉得好些。

裴叙眼看着屏幕陷入黑暗，刚想说什么，耳机里却传来她的心跳声。

“你的心跳好快啊，”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其实我的也是。”

景如夏把手机拿起来就听见这么一句，刚平缓的呼吸又乱了几分。

客厅里传来说笑声，她听着动静，大概是她爸爸睡醒了，两个人在看小品。

“裴叙，”景如夏出神地望着房间门，“我现在突然好想见到你。”

顿了一下：“你唱歌给我听好不好？”

他没说好不好，但景如夏的耳机里安静片刻，随即响起他温柔的歌声。

出乎意料，裴叙唱的是《月亮代表我的心》，他声音很好听，轻柔纯净，缠缠绵绵，景如夏听了几句，不觉有些心神荡漾。

“轻轻的一个吻，已经打动我的心；深深的一段情，教我思念到如今……”

他是看着她唱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屏幕，景如夏被看得赧然，又避无可避，只好让手机面对天花板。

初听这歌时她还年幼，尚不知什么是心动。也是此时，她才真切地意识到这是一首情歌，经典却直白。

最后一个音落下，电话里陷入长久的沉默，两人都没说话，只剩下呼吸声。

“好听吗，”终于，她听见他问，“我的女朋友？”

“好听。”

“那……”

“夏夏，该醒了，夏夏！”

陈琬君推开门：“十一点半…了。”

“你不是睡了？”

“没睡着，”她微笑，露出一口白牙，“你继续看吧，我马上来。”

门再次被关上。

“哦～”裴叙点点头，“你骗阿姨说困了，就是为了躲到房间里和我视频吗？”

“……你刚刚要说什么？”

“不重要了，”他笑起来，“没想到你这么喜欢我啊。”

景如夏嘀嘀咕咕：“我刚才是困了来着，谁知道一进屋就不困了。”

裴叙没听清她说什么，只以为她着急出去：“好了好了，今天先不说了，你快去吧。”

她眨眨眼睛：“那拜拜～”

“拜拜。”

他朝她摆手，正要挂断，却忽然听见景如夏说了一句“我最喜欢你”，抢先结束了视频。

裴叙反应了几秒钟，看着已经恢复平静的手机屏幕，有些好笑。

女朋友真可爱，那就满足她一个愿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