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落下时,火光晃了晃。
陈生民怔怔地看着秦伟,半晌没说出话。
他还想问点什么,可再抬头时秦伟已经躺在地上睡着了。
呼吸平稳,胸口轻微起伏。
火光在他脸上忽明忽暗,疤的那一边显得有点凶,另一边却能看出帅气。
陈生民盯了他一会儿,才慢慢起身。
男人的上身裸露着,绷带下还渗着血迹,地上冷得发硬。
陈生民去屋里拿了条旧被子,又折回来,轻手轻脚地给他盖上。
动作很小,几乎没有声音。
他正要转身时,背后忽然传来低低的一句——
“你是不是没见过坏人?”
陈生民一愣。
回头时,秦伟半阖着眼,像是没睡又像是还没完全清醒。
“什么?”
秦伟把被子往上拢了拢,让自己躺得舒服了点,语气懒洋洋的:“我说,你是不是没见过坏人?把一个刚见面,看起来武力值挺高的男人安在家里,还给我盖被子……警惕性太低了吧。”
他话里在自夸。
陈生民没听懂是在开玩笑还是在提醒。
“你不会不知道什么是坏人吧?”
秦伟见陈生民一直不说话,睁开一只眼,看向他。
陈生民想了想,说:“知道。”
“那你见过吗?”
“……见过欺负我的人。”
“那就是坏人啊。”
陈生民摇头,沉默了一下,才小声道:“他们只是欺负我,但保护了村子。”
火光轻轻闪烁,空气里带着柴火燃烧后的焦香。
秦伟盯着他看了几秒,终于笑了一下,那笑带着点无奈。
“心太软,难搞哦。”
他说完翻了个身,下一秒便传出响亮的呼噜声。
陈生民站在那里,看着他,心里有点乱。
这一天发生的事太多了。
他忽然觉得很累。
陈生民回屋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他毫无睡意,脑子里全是今天的事——那个魔物、那个印记、那个受伤的男人,还有那句“拯救世界”。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信不信命。
只是那句话在脑子里转来转去,像被谁轻轻刻了进去。
外头的风越吹越小,直到连鸡鸣都被远处的雾吞掉,他才沉沉睡去。
——
没睡多久,屋外就传来粗重的喊声。
“陈生民!干活!”
陈生民翻了个身,揉着脸起来。
他一听那声音就知道是谁——王总为,巡逻队的人。
门一开,果然是王总为那张总是带着笑的脸,一笑就显得嘴角有点歪。
他是巡逻队的扛把子,身手好,也爱笑,但那种笑多半落在别人难受的时候。
“今儿你去把昨晚那批雾带里的魔物处理了。”王总为随口说着,用下巴点了下他,神气得很,“动作快点,少废话。”
“好。”陈生民下意识点头。
他才转身去准备,就听到王总为笑了声:“昨儿听人说你想跟我们去雾带?真是胆子肥啊。你连你娘都照顾不好,还想去那儿找死?”
陈生民停下动作。
这种话他以前听过太多次,早就习惯了。只是今天,他的指尖莫名有点发烫,心口有股子气在涨。
王总为斜眼打量他:“呵,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德行。”
身后几个巡逻队的小子跟着笑出声。
那笑声挤在一起,黏糊糊的,让人呼吸发紧。
陈生民抿着唇,拳头在袖子里一点点攥紧。
王总为见他站着不吭声,抬手释放出一股土系元素的波动。
脚下的地面突然起了个小鼓包,陈生民一时没站稳,摔了个踉跄。
“哈哈哈——”
笑声又起,像刀子一样扎进耳朵。
屋里传来一阵轻咳,是他娘。
陈生民急忙回头喊:“没事!”
他刚站稳,就听到厨房那边传来一声极不耐烦的“啧”。
门被推开了。
秦伟靠着门框,头发乱糟糟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整个人看着懒散得像只刚被吵醒的豹子。
“大清早的,让不让人睡觉?”他一边揉脖子,一边打着哈欠。
王总为他们见到陌生人,下意识地打量他。
那人身上带着伤,可那条沿着颈侧蔓延的灵纹却清晰得惊人,左脸那道疤看起来像是什么魔物留下的。
秦伟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说:“你们村里的年轻人可有活力,我这伤还没好呢,大清早吵得脑壳疼。”
他说着往门外走了两步,光脚踩在泥地上,神态随意得很。
可那份从容偏偏让人不敢太放肆。
王总为咧嘴笑:“我们只是跟陈生民开玩笑,没别的意思。”
“我看挺有意思的。”秦伟弯了弯唇角。
那笑意不深,却让人有点发怵。
空气一时僵住。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笑意都收了几分。
可他们嘴上还是不安分。
王总为见秦伟这个生人不好惹,就又把矛头放在了陈生民这个熟人身上。
“不介绍介绍这是谁?你家还收客人啊?”
“这年头好心人可不多,陈生民,你是真有闲心啊。”
语气不算恶毒,却带着那种直白的嘲讽,像是故意让人难堪。
陈生民低着头,不想回应。以前他总能忍,但今天心里那股气越来越大。
他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第一次有人认真地对他说“我看好你”,也许是因为第一次有人像老师一样教了他那么多的东西。
他不想让秦伟听到他们这些话,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被这样对待。
陈生民抬头想说什么,可声音还没出口,王总为又笑起来:“怎么,不高兴啦?是不是昨儿又被训了?哎呀,别装深沉了,谁不知道你那点本事。”
笑声在空气里散开。
陈生民的手一点点收紧,指节泛白。
周围的空气开始发热,那种热不是来自光或火,而是从他手臂底下往上爬的一股难以忽视的温度,灼得皮肤发麻。
一瞬间像有火线窜过血脉。
他能感觉到昨天觉醒灵纹的那个地方此刻又灼热了起来。
秦伟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原本半睁的眼忽然亮了几分。
“喂。”他喊了一声。
陈生民没听见。
他的呼吸开始急促,心口像被什么东西顶着,压不下去。那种热力越积越重,快要烧出来。
就在那一瞬,秦伟走了过去,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声音不高,却带着压得住人的力道:“饿了,有没有饭吃?”
那股热意像被什么扯住,停在了喉咙口,没再往上。
陈生民垂着头,呼吸渐渐放缓。
秦伟看向那几个黄毛小子,神情认真下来:“怎么着,还不走是等着想跟我过几招?”
他身上虽然受着伤但身上的那股灵力还没散。
王总为见过不少魔物,也有感知危险的能力,于是跟身后的几个男生互相瞥了眼,讪笑两声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院子恢复了安静,只剩风从门缝里钻进来。
陈生民还在喘,额头上出了汗。秦伟看了看他,似笑非笑:“哎呀,差点动手啊。”
陈生民抬头,眼里还没完全聚焦。
“刚觉醒灵纹是爱这样,没学会怎么收着。”秦伟说。
陈生民愣了一下,没说话。
秦伟也没跟他说怎么学,伸了个懒腰,转身回厨房:“看吧,这就叫坏人。但你要真动手,他们可就变成被害人了。”
“那我怎么办?”陈生民低声问。
“还能怎么办,学啊。”秦伟探出头,笑得漫不经心,“你昨儿不是说你从没出过村?那现在有机会出去了。”
陈生民怔住:“去哪?”
“去哪都行。”秦伟的声音被风带远,“反正留在这儿你迟早会憋坏的。”
他转过身去,盯着母亲那屋的窗户,久久没有动作。
远处的阳光正透过雾层洒下来,亮得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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