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道长带人在14楼等,看尾生出现眼皮就开始狂跳,原因无他,看着太惨了。
这位“酆都人间行走”脸白得跟鬼样,身后的人数也不对,其中还有个快要晕厥、只能被人半拖半抱着的女孩。
这怎么搞得?卢道长心中惊疑不定,是,他是使了点小手段,但对方是酆都的人,手中那张身份卡等级不低,身上定有神力护佑,按理说不应该栽跟头的。
“大人辛苦,”利益归利益,他也没打算将人得罪死,连忙使眼色让人上前将女孩接过来,“这位怎么了?快,楼下医护已经……”
“别碰她。”尾生面无表情地抬手拦住,向锐何瑜扶着冯吉人站在她身后,也是愤恨神色。
“人命关天的事,你跟我玩心眼。现在装什么好人?”尾生嗤笑。
成年人的世界再有龃龉,当面也是笑脸相迎,卢道长这还是头回被人当场下脸,笑模样根本维持不住,一张脸又青又红,打翻了调色盘似的。
“鬼佛就在她身体里,动手吧。”尾生懒得说太多,属实也是没力气,后背的伤口一阵阵臌胀的疼,还发凉,好像一直有人对着那吹凉气。
她靠墙稳住身形,下巴傲慢地轻抬,示意对方快点。
卢道长被她气得脸色发青,到底还是没说什么,毕竟他也急着交差,便直接上前一步。
“等等,鬼佛吃掉的人魂,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阿贵挠挠头,眼神不太自然:“我们得回去听上面安排,人魂,额,到时候要是没消化,再联系?“
现场就这么沉默下来,卢道长开始布置机器,是特调局配备的收容装置,外表就像吹风机,但实际是个“吸尘器”,是向内吸的,打开后红光开始闪烁,气场很强。
金枷发出震动的嗡鸣声,内部锁着的鬼佛一阵阵闪现,冯吉人身上肉眼可见两道虚影,一个是鬼佛,一个则是她自己的魂魄。
疼啊,撕裂的痛感很强烈,又像晕车,冯吉人眼前开始冒金星了,眼角开裂,渗出细密的血珠,强烈的求生欲爆发,她挣扎着想后退,边退边凄厉地惨叫。
“干什么!”金光煞气十足地直取卢道长手腕,他为了躲避侧身,收容装置被迫转向,尾生将人护在自己身后,“会影响她你不早说?你们特调局有什么草菅人命的kpi么?”
卢道长火气也上来了,他使个眼色,几个队友半上前,隐隐形成对峙局面。
“我草菅人命?可不是我把鬼佛关在她身体里的。您要真这么大公无私,您倒是自己上啊?”
“照你说的我还得以身饲鬼呢?”尾生微一抬手,金枷立解,她伸手朝冯吉人身体一抓,里面藏匿的鬼佛瞬间被扯出来。
敌众我寡,这回鬼佛根本不想走,而是死死赖在冯吉人身体里不动。尾生看似轻描淡写,实际两千信仰值瞬间蒸发,比股市还快。
她将鬼佛甩出,身上迸发金光护住自己的人,冷笑道:“功劳来了,就看你能不能接得住。”
卢道长猝不及防被鬼佛杀到照面,人都傻了,但到底是经年的特勤,很快反应过来,指挥几个队友各自站位,没多久就稳住局面。
今天的事太惊悚太不寻常,本来冯吉人就已经受了惊吓,再经历鬼佛上身,刚刚又被吸尘器对着吸了半天,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纸灰般颤巍巍的死气,肩头三把火都不稳了。
“尾生,我、我是不是要死了?呜,我舍不得我爸妈……”
“还记得当年第一次见面我说过什么?”
“第一回……?吉人自有天相?”
“对,我不会让你有事,我会带你回去的。不会有任何事。”尾生握住她的手腕,神力似涓涓流水从连接处淌进她身体中。
冯吉人虚不受补,没多久便昏了过去。
尾生抬眼看到向锐哀切焦急的眼,扯扯嘴角,不合时宜地开了个玩笑:“放心,真没事,我知道你们还得谈恋爱。”
暂时处理好冯吉人的事,尾生安静冷眼旁观卢道长对付鬼佛,毫无疑问比她有章法,几人配合默契,似乎都拿出了压箱底的本事,再加上那个收容装置,鬼佛节节败退,眼看着这场大战就要结束了。
乌丞不屑:“有这实力还想躲在后面摘桃子,真真下贱。”
金枷对鬼佛的消耗显而易见,看它现在都无力召唤死尸和分身了就知道。
尾生没接话,眼神默默流连在鬼佛和“吸尘器”上面。
大概四十分钟,战斗终于接近尾声,卢道长大喝一声,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法,手心射出一道黑色圆雷,正中鬼佛天灵盖,它身上气息立时便萎靡下来。
“阿贵!收容!”
阿贵举起吸尘器,对着鬼佛就是一通乱吸,视野中黑灰色的鬼佛真身越来越近,阿贵脸上不由露出笑容,终于要结束了!
这时,一张黄符从侧面飞来。
视线被阻,阿贵不解地眨了眨眼。他下意识摘掉脸前的黄符,就见不知何时,整个楼梯间都被黄底红字的符咒占满。
黄符高高低低错落着飘在半空,首尾相连,旋转着向上飞,那位酆都来的大人身后的金光通天般扩散。
少年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审视他们,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她便笑着打了个响指,无声地吐出一个字。
“爆。”
金光引黄符,极耀眼灿烂的光芒在夜色中串联,符咒上血字便如同注入生命,舒展身体活了过来。
八十八枚离火叱雷符同时引爆,漫天的火星和雷霆无视所有无关人等的意愿,精准又迅捷地落在鬼佛身上。
雷火焚烧阴物的声音很像烤肉声,滋啦滋啦的,十分悦耳,尾生凝神听了一会儿,笑吟吟地看着鬼佛被烧得灰都不剩。
尘烟散尽,原处站着四只懵懂无知的新魂。正是大成哥,扈璮君,程海翔,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不知道啥时候吞的,总之也是开阳司的人失职。
离火叱雷符斩阴煞,但这天地间有规则,新死之鬼并不算在其中,是以只有鬼佛被灭杀,他们几个却没事。
尾生轻轻挥手,四只新魂便风似的从窗户飘走,这便是地府另一重规则,头七之前,特准新鬼游荡人间,处理未完之事,见思念之人。
当然,如果他们犯事,那也另有规则去管。但无论怎么说,总比被什么魑魅魍魉吃进肚子里消化掉好。
卢道长等人集体石化,目睹了这一切的普通人向锐和何瑜脑子更是转不过来。
一石二鸟,心里那口恶气终于发泄掉了。尾生回身打横抱起冯吉人,她撞开卢道长的肩膀,眉毛轻挑,笑得挑衅意味十足道:“告我啊?”
她说完扬长而去,连向锐他们都没等,按开电梯就下楼了。
神力闪烁,电梯下行,刚进电梯间尾生就绷不住了,她靠着墙滑到地上,扭头吐了口血。
乌丞抬起翅膀去擦她的嘴,羽尖染上一层黏腻的血红。
“让你装逼逞强,这回好了吧。”
说不出话,根本说不出话,这个姿势也难受,尾生只好放下冯吉人,独自在墙角哗哗吐血。
是她想装逼么?
是。
但也不是。
她还是今天才知道,竟然有特调局这个东西存在,以前没听说倒也正常,但她现在身份不同,以后免不了打交道。要是这回她被人摆了一道,还老老实实把战利品交出去,她阳川城隍的面子往哪搁?她还混么?
她是神,不是别人的鞋垫子,容不得谁都上来踩一脚。她之前的事情要么流传度低,要么被警方捂住了,这回正是立威的好机会。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是真的起了杀心。
尾生看到程海翔尸体的时候,鬼佛已经是必死,等到她发现这鬼东西不仅杀了扈女士,还披着扈女士的皮演戏,尾生心里的戾气根本抑制不住。
她必须这么做,不得不这么做,只有这么做,才能掩盖住内心深处的恐慌。比如那些要人命的细节,这玩意儿到底是闻着什么味找上扈璮君的。
根本不能想,一想她眼前就是扈女士死不瞑目的脸。
“呕——”
胃一折一折的,嘴里全是酸苦味,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这回更是恨不得把胆汁都吐出来。
乌丞站她肩膀上,咵咵拍她后背,说遗憾吧,有点遗憾,说责怪吧,也说不上。
“你说你干嘛非得跟特调局杠呢?这回好了,公司又得罚你。”
严格意义上来说,公司隶属地府,两个都是一家的。但具体的管理条例上还是有差别,比如尾生现在挂靠在蜂嘟嘟公司,那就要遵守规则,她这么跟特调局较劲,必是要挨罚。
“呕,那我,呕,我要是死了,成神,呕,就没人能罚我了是吧?”
乌丞沉默了一会说:“当然。”
正式工和实习生,总是差别很大的嘛。
从十五楼吐到一楼,尾生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精光,终于觉得舒服点了。
她拿过乌丞蹭了蹭身上的脏污,重新把冯吉人抱起来。
叮,一楼到了。
大楼的火早就熄灭了,楼里一片漆黑,但门口很热闹,来来往往的全是人,各色红红蓝蓝的车灯亮着,整个世界都很迷离。
尾生抱着冯吉人从里面走出来,她背后还在流血,苍白消瘦的下颌微微抬起,很小心地托着自家班长的腰。
冯吉人妈妈第一个发现她们,激动地大喊出声,人群一股脑地涌上前。
眼前天旋地转,尾生隐约听到谁在大喊:“快来!有人休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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