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厂门口，乌丞和尾生大眼瞪小眼，尾生也懵啊，这暑假还有半个多月呢，谁知道她爸妈连钱都能舍得啊，这得为了多大的事啊。

“没准家里有喜事，接她回去享福去了？”

“这种可能性不能说没有，但无限接近于零。”尾生秉持着高考数学一百五的严谨程度措辞。

她开始看票，白安市还是很大的，崔小莲家所在的新乡县大安镇崔家沟和阳川县正好在对头，今天赶过去是来不及了，最早一班绿皮在明天下午，但好消息是这趟车途径阳川，省得她倒车了。

订好票，尾生带着乌丞挤大巴回家，她也没想好该怎么处理崔小莲的事，就是觉得应该去看一看，毕竟扈女士生前那么惦记着。因为觉着可能是个持久战，当晚她收拾了不少行李。

第二天，尾生在阳川火车站上车，坐绿皮到新乡县，然后转大巴转黑车最后转小三轮，到大安镇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半了。

乌丞累得毛都不亮了，它坐尾生头顶，有气无力的，“你同学到底住在什么山旮旯里？”

大安镇说是镇，实际上只有两条灰头土脸的商业街，尾生背着她装行李的登山包找旅馆，也蔫得不行，“山旮旯？你以为这就到头了？天真。这地方到她家还得十几里地吧。”

导航软件上直线距离大概七八公里，看着是不多，但过去要走山路，望山跑死马，其实还远得很。

镇上就一家旅馆，是那种自建房的二楼，房费每天30，不包饭不包水不能洗澡，上厕所要到后院，尾生先定了三天，后续看情况再说。

她放好行李后给崔小莲打电话，果然还是没人接，她叹了口气，看着窗外暮色中昏暗如兽脊的连绵的群山，也不知道崔小莲被哪座山吃掉了。

想起还没跟观众请假，她拍了张照发到抖鱼平台上，配文：进山休息一段时间，归期不定，直播时间另行通知。ps：你们不要一个人进山。

“穷山恶水出刁民，你可小心点。”

尾生嗯了一声，出门找饭吃。外卖平台的触须暂时还没伸进这大山内的小镇，外卖倒是有的，不过要自己打电话订餐，那还不如自己出去吃了。

旅店老板说前街有个实惠好吃的小炒店，尾生去了一看还挺热闹，她点了西红柿炒蛋和一碗饭，玩着手机等上菜。

好像附近哪家宅基地施工，工人都聚在这吃，边吃边吵吵嚷嚷地聊天。

“老方家真有钱啊，那房子不才盖三年，说拆就拆，啧啧。”

“可是有钱，这么有钱咋不把我们晚饭包了呢。”

“人家忙着准备娶媳妇，哪有空给咱们做大锅饭啊。工钱给够就行了呗。”

先头开口带刺的男人啐了一口，“可不敢说，那姑娘还没成年吧，真下得去手。父母也能愿意？”

“咋不愿意？彩礼给了八万八，要他老婆他都没二话的。”

看俩人声音越来越大，有个年长的哎了一声，呵斥道：“胡说啥呢，那闺女不小了，都快二十了。”

他环顾一周，指指旁边，“喏，得跟她差不多。姑娘你多大啊？”

“我？十八。”尾生看过去，脸上没什么表情。

严格来说不到十八，户口本上龙百花给她选的生日是腊月三十，普天同庆的大日子，还有五个多月，她现在十七岁半。

年轻女孩不爱答酒鬼的话，中年人看尾生这样，自己也乐呵不少，特意拿瓶饮料送她，“小姑娘就是水灵，俊！咋样，你许人家没有？”

“没呢，”尾生没接，只说自己吃好了，一板一眼地跟他聊，“我来探亲的，这边女生都这么早嫁人么？”

“也不是，看命吧。”

言谈之中，大安镇这边女孩不到二十就嫁人的情况很普遍，说不上好或者不好，反正大家都这样，也就习惯如此。

尾生心里有不祥的预感，崔小莲爸妈视财如命啊，这回提前把人接回去，除了更大的利益，她想不到其他可能。

问题是崔小莲已经离开电子厂一周了！别是已经嫁人了！要那样她开飞机过去都来不及了！

胡思乱想一整夜，尾生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租车往崔家沟赶，到地方的时候早饭都没吃。在村口找了个大娘问到位置，上午八点半她准时砸响了崔家的大门。

尾生心里惴惴，村里要种地，这个点家里指不定都没人了，别是还得漫山遍野去找崔小莲吧！

好在没有，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开门的人是个小男孩，长得虎头虎脑很可爱，穿着白净，一看就是娇养长大的。看到陌生人也不怕，转着大眼睛，问她：“漂亮姐姐你找谁？”

“我找崔小莲。”

“哎呀你找我姐呀，我去问问她认不认识你。”

他迈着小短腿回去，尾生随后跟上，这边山里人家的院子都不小，崔家左边是菜地，右边养了猪和鸡，屋前放了个草编椅子。

四四方方的窗户内，崔小莲正在做针线活。

“同桌！”

“尾生！你怎么会在这？”崔小莲不可置信地从房间里奔出来，眼中带着惊喜的笑意，“你怎么找过来的？”

“有点事，来看看你。”尾生提起手中的东西向她示意，是扈璮君准备的礼品，“给你家人带了礼物。你这忙什么呢？”

“哎呀，怎么买这么多东西！伟业，别抢！”名叫崔伟业的小胖孩根本听不进去，抢了两个礼盒，一溜烟窜进里屋。

“没事，带来就是给你家人吃的。”尾生巴不得他赶紧出去，给自己和崔小莲留下独处的空间，她在桌边坐下，家里倒是干净利落的，“你还没说呢，在忙啥？”

“绣嫁衣呀。”

崔小莲羞涩的笑容和醇红的脸蛋给了尾生一计闷棍，她张张嘴，怀疑自己穿越了，半天不知道咋接话。

“很惊讶么？我听说的时候也惊讶，但爸爸妈妈说对方人很好，很重视我们家，我嫁过去会好的。”

尾生在“你这么高兴书是白读了么”和“你爸妈真是好会训狗”之间摇摆不定，最后干巴地哈哈了两声。

“也、也不是不行。人好难得，难得。你自己呢，你自己怎么想的？”

“我觉得挺好的呀，反正我出去读书也读不出名堂的。”崔小莲眼底似乎闪过什么，太快了，尾生没抓住那个情绪，只听她讷讷的，“还要花家里的钱……”

“什么家里的钱？你说什……”

“谁来家了？”

尾生的话被堵回去，大门打开，崔小莲爸妈和爷奶呼啦啦涌进门，这村里鲜少有外人，一听说有人找崔小莲，他们全家没耽搁，立刻就赶回来。

“哎呀来同学了，小同学叫啥，这么大老远怎么跑过来的啊？找我家小莲有啥事啊？”

崔小莲妈妈嗓门很大，人也热情，完全不是尾生想象中重男轻女唯利是图者会有的嘴脸，她拉着尾生的手，把人从里夸到外，听说还带了不少礼品之后笑意就更真诚了。

“我家偏吧？你这大老远过来可辛苦了，中午让你叔给你杀鸡。你要有啥事就说，姨和小莲一起给你想办法！”

“我，”想好的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尾生把手抽出来，嘴角微微颤抖，“我来报丧的，我们班主任过世了。”

“哎呀这是大事，好好的人怎么会没了呢！”

尾生发现崔小莲家的人很爱“哎呀”，她把突发火情的官方说法大抵说了说，被他们一家老小围着，听取哎呀一片，只有崔小莲在角落里安静地哭。

“那也得杀鸡，活着的人得好好活着啊！”

崔小莲爸爸提着一只母鸡给尾生看，问她：“这只咋样？”

尾生哪有心思吃啊，就说不用，然而崔小莲爸爸很固执，非要让她评论那只鸡怎么样，尾生还是说不用，对方拎着那只鸡看她：“你是不是看不起叔？觉得我们连顿饭都招待不起？”

尾生下意识皱眉，“鸡挺好的。”

崔小莲爸爸这才高兴起来，抬手就把鸡脖子拧断，乐呵呵地说：“你们城里人不知道，鸡就得是吃新鲜的才好呢。”

吃饭的时候，又是一场大型假笑社交，尾生一个人应付他们全家。

崔小莲爸爸说：“你们那个老师，之前还打电话问小莲读书的事呢，可怜小莲不争气，哪也没考上。这好好的人咋突然就死了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吃着辣椒炒的鸡血，嘴边油汪汪，不像是惋惜扈老师，倒像是在说死得好。

乌丞说：“这家人看着老实，骨子里可挺乖戾。”

尾生要是自己来的，那肯定害怕了，或者说她要真是一个普通高考完的学生，也确实不敢趟这个浑水。

“但我是神，对吧？”

“是，你是神。归位也好，不归位也好，你都是神。渎神者，罪该万死。”

吃完饭之后，崔小莲带着尾生在山里转转，他们这边的风景还不错的，四周全是连绵的山，山上很多果树，下雨后还有蘑菇，土地也算肥沃，玉米能长到两米多高，庄稼地郁郁葱葱。

她和崔小莲走在前面，边走边聊，崔小莲爸爸就跟在后面，他说这地方不能俩姑娘单独出去，更何况尾生还是外地来的。

“有野兽么？”

“那没有，这都多少年了，真有也都被猎干净了。”

这大山的夏天，各种野树作物是最高大的时候，真真青纱帐，危险得没边。

他不远不近地跟着，保护是保护了，监视也是真监视，尾生啥都不方便说，只能看路边的果树，最后摘了一兜子红色小苹果一样的吃的，兜着往回走。

环境是真的不错，还有天然的溪流，水清澈见底，能看到很小的游鱼，崔小莲说想吃，崔爸撸起裤腿就下河了，虽然没有工具，最后也没抓到，但崔小莲明显很高兴，回去的路上话多了不少。

尾生就郁闷了，又累又晒，顶着大太阳走了好几里山路，愣是没找到机会告诉崔小莲被北方大学录取了。

信息封锁这招是高啊。

等到闲聊的时候，崔家奶奶说崔小莲之前是和表哥一起在电子厂打工的，她就更确信了，他们一直在骗崔小莲！

尾生恨恨地咬了一口小苹果，她还不信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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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 3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