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暀动作极快，蹿起身来，一个箭步上前。

衣衫在夜风中张展，仿佛天际烧得火红的云霞。与衣摆一起飞扬的，还有一头倾泻如瀑的黑发。

发丝极速增长，直追坠楼的女装大佬，堪堪挽住。

下坠的力道太大，孟暀被拽着往前好几步，幸好及时把住了天台女儿墙，才没被拖下去。

一连串的动作发生得太快，宋续看愣了。

不是说功德不够吗？长头发长得挺快的啊。宋续赶忙上前，就着孟暀的长发往上拉人，边拉还不忘问：“疼吗？”

目测这位女装大佬至少也有一百四十斤，生生用头发拽着，看着都头皮疼。

再次担心孟暀会英年早秃。

孟暀抿紧了唇，指尖死死扣着围栏，手背上青筋暴露。脸色苍白到和宋续有得一比。

不疼，就是功德一下子消耗得太多，整个人都有些脱力。

多撑一秒，都是极大的折磨。

“别看着了！赶紧搭把手！”他的虚弱，宋续看在眼里，冲黑白无常大吼。

“哎！”黑白无常确实是看愣了，这才反应过来，联手把女装大佬拉上楼。

人是早就吓晕了，紧闭着眼，坠楼的极度恐惧让他涂着厚厚粉底的脸越发死白。四肢蜷曲，在无意识地颤抖。

好歹还活着，要是孟暀晚一步，徘徊在积学楼的鬼魂又得多一个。

“这位朋友真是心善，反应也快！”老白忍不住赞叹，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并非凡人。

孟暀虚弱得摇头都困难，不得不倚靠宋续。

女鬼见人被救上来，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就要跑，却被老黑一锁链勾了回来。

“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一个人！功德不想要了？！”大过节的，闹了这么一出，老黑气得瞪眼，恨不得把女鬼身上瞪出个窟窿来。

女鬼有点姿色，白净面容，大眼小嘴，就是鼻子高得不像天然的。

一听鬼差呵斥，当时就腿软了，连声解释：“我没想害人！我想帮他来着！”

还说帮他，要不要给你发个见义勇为的证书？

黑白无常齐齐翻了个白眼。

“是真的！害人我能落着什么好？再说，我敢吗？我那点功德值，怎么经得起折腾！人家真的是无辜的，哥哥不要冤枉人家！”

女鬼哭得梨花带雨，这腔调，宋续听着有些耳熟。

“你生前是不是做主播的？”宋续问。

“是啊！”女鬼还以为遇见粉丝了，激动地抬起头来，眼下挂着两行乌黑的泪，乍一看瘆人极了。

可宋续还是认了出来，他见过这张脸。

宋续幽幽开口：“‘蕊蕊三岁’，真名程蕊蕊，欢赏直播曾经的十八线小主播，生前没多少粉丝，死的时候倒是火了一把。”

女鬼不乐意，小声争辩道：“人家是欢赏一姐的候选人！才不是十八线！”

宋续呵呵，继续揭底：“去年，因为整容手术，医生麻醉失误，死在了手术台上。”

至于他怎么知道的，当时他刚开始直播，看见这个新闻，才知道原来做主播能把命做没，差点不干了。

后来转念一想，他又不整容，怕什么？

老底都被抖了出来，女鬼脸色越发不好看，又是咬牙又是跺脚：“谣传，都是谣传！人家从头到脚都是原装的！”

就这能戳死人的下巴，还原装的？黑白无常又是一个白眼翻出天际，把锁链一收，吆喝道：“是不是原装的，下油锅炸一炸就知道了！”

“你们不能炸我！我是无辜的！”女鬼慌了神，一把抓住宋续，求救道：“你帮我跟他们说说，你能看见我，一定不是一般人！”

脑子转得倒挺快，可动手动脚就不太好了。

宋续垂眼，目光落在挂在自己胳膊上那双苍白的手上。

女鬼有点眼力，赶忙收回手来，泪眼模糊地娇声求救：“哥哥，你救救我吧，我做鬼都不会忘了报答你的！你想做什么，人家都答应！”说着还把领口抖开了些。

一声“哥哥”，喊得宋续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直冷眼旁观的孟暀开了口：“你已经是鬼了。而且，看年龄，你比他大。”

女鬼：“……”

这就伤害自尊了。

“算了，给你个机会吧。”这一打岔，宋续有些想笑，说：“你要是能解释清楚，为什么要现形，纠缠这个人，我可以让他们从轻处罚。”说着看向黑白无常。

两鬼日常在宋续这挣功德，自然很给他面子，点了点头。

女鬼这才解释，原来这位女装大佬叫郑荃，是容大纺织工程大一的新生。

宋续默默看向孟暀，原来他报的专业是纺织工程。

还真是家学渊源专业对口。

郑荃家里困难，他看网上女主播来钱快，就用自己一个月的生活费置办了假发和化妆品。早早地来到学校，就是图寝室里没人，可以开直播。前几天还挺顺利的，小小的有了些人气。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跳舞的时候假发脱落，直播间里当时就炸了——

榜一大哥当场扛着火车跑路了，还有暴躁的粉丝说要人/肉他。

又赶上孟暀进寝室，四目相对，难堪到极点，他就跑了出来。

越想越觉得丢脸。而且，直播可能会被封，一个月的生活费都搭进去了，接下来的日子不知道该怎么过。

思前想后，郑荃走投无路，来到积学楼楼顶，想跳楼一了百了，却遇上了女鬼。

女鬼不无骄傲地说：“本来，我都把他劝得回心转意了，还教了他不少化妆技巧和直播常用的话术，他对我感激得不得了，还一个劲问我ID，想要我做他女朋友。谁知道你们横叉一脚。”语气里有点抱怨。

宋续扯了扯嘴角：“你没告诉他你已经死了？”

女鬼讪讪道：“做好事，不留名。再说，做鬼准则第一条，不能害人。他时运低，能见鬼，可他自己不知道啊。我要是告诉他，把他吓着了，掉功德不是闹着玩的！”

还不错，知道怕掉功德。宋续点头，语调一转，又说：“可是，你明知对方时运低还去纠缠，虽然本意是好的，还是触犯了做鬼准则。”

转头对黑白无常说：“把她押回去，油炸就不必了，看应该判多久的关押，让冥王决断。”

黑白无常点头，抄起锁链就走。

“这不公平！没我，他早死了！”女鬼委屈大叫，奈何黑白无常的锁链勒得紧，越挣扎越窒息，冲着宋续直瞪眼。

鬼声渐渐听不见了。

“她说得对，确实不太公平。”望着虚无的夜空，孟暀忽然说。

宋续浅笑：“是不公平，但把她押回冥界是对她好。”

孟暀不解：“什么意思？”

“鬼魂现形已经是大忌。再者，如果没有她，郑荃今夜必死。她做了好事，救了郑荃一命，但也改变了郑荃本来的命运。

作为补偿，她要承受相应的后果。不关，恐怕她逃不过天雷惩罚。”宋续道。

好也罢歹也罢，逆天改命总是不对的。

孟暀沉默了片刻，垂眼看着宋续被头发勒到发红的右手，轻声道：“你是个好人。

骤然被发好人卡，宋续怔了怔，笑着摇头：“算不上。做人久了，难免染上些人情味。”

又对孟暀说：“提醒你一下，我俩也参与了改变郑荃命运，恐怕也会受到牵连，不知道会以什么方式出现，你注意一下。”

孟暀“嗯”了一声：“我想，我大概知道是怎样的了。”

目光定定地落在宋续的右手上。

宋续顺着他目光看去，抬起手，不解：“怎么了？”

他是冥界出来的，虽然现在用的是真真正正的人身，肌肤却还是带着久不见天日的苍白。刚才拉郑荃上来的时候，掌心摩擦头发，看着殷红一片，实际也没什么感觉。

如果说这是惩罚，未免太轻巧了。

孟暀不语，伸手勾了勾绕在宋续无名指上的一根长发，抬眼看他。

“不小心缠了个死结。”

套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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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03 缠了个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