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这些不卖的。”
赵年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多少挣扎,便拒绝了这门生意,暗自有些讶异。然而眼见萦绕在李白眉眼上的担忧悄然而去,她的心随之变得松快了,些许的惋惜也在刹那间烟消云散。
“在下冒犯了,只是这井架精巧得很,我甚是喜欢,能否以物易物?”
赵年双眼发光,因青衣男子的话而茅塞顿开,还有这法子?妙,太妙了。
“你愿意出什么来换?”赵年悄悄观察着李白的面色,见他没有异色,壮了壮胆子,故作老练地问道。
“小娘子可随意去布铺、脂粉铺里挑选一样东西,在下购来,与你易物。”
这么大方?随便挑?好霸气!赵年有一种天降馅饼的狂喜,片刻之后,冷静了下来,又觉得有些嘴软,踌躇着说道,“这些小玩意并不值钱,手艺材料都很普通,郎君带回家,或许瞧上几眼就会扔在一旁的。”
李白总算踏实了,就凭赵年这资质,想来是做不成商人的。
男子饶有趣味地说道,“我既喜爱,自是千金难买的,望小娘子成全。”
见对方不似玩笑,赵年狠了狠心,把井架递给了青衣男子,又蹲下身子,把包袱里的东西都塞了过去,随即面带含蓄温婉的笑容,望着他。
……
暴雨如注,李家人怔怔地望着扛着米冒雨归来的二人,叶娲更是不敢相信似的,左看右瞧,然而除了两袋米,再无其他。连赵年出门前鼓鼓的包袱也成为了挡雨的簑衣,垂头丧气地耷拉在米袋上。
“你领阿年去米铺逛了一个时辰?”
李客额角突突地跳着,咬牙切齿地看着李白。衣裳脂粉呢?买米算什么回事?难不成回山时要与赵蕤说,城里的特产是大米,所以特地买了回来?这臭小子,对酒肉朋友都能一掷千金,怎么对一个女子如此吝啬,这是准备要打一辈子的光棍吗?
李白抿着双唇,甚至不忍张口提及赵年如何郑重其事,和人换来了两袋米。他也头疼,奈何下山前揽下了重任,既当爹又当娘,这会在家人面前,还多了一重后新身份——后娘。
“十二郎,你太不应该了,哪有你这样的待客之道。”叶娲简直没眼看,以丝帕掩着半张脸,与李客站成一线,讨伐着李白。
李月圆则神色淡淡地觑着李白,叮嘱着赵年,“以后阴天不要和阿兄出门了,你一个女子可比不得他那样的糙汉子。”
“……”糙汉子?这骂的够狠的。
因为她的米,李白这是犯了众怒了?瞧着浑身湿透的李白,赵年反思道。她不过随随便便进趟城,李白怎么跟渡劫一样?惨兮兮的。
赵年的愧疚感令她无法继续沉默,连忙站了出来,屈膝行礼道。
“这米是我换来的,没料到会下雨,是我连累十二郎了。”
空气弥漫着一股熟悉的气息,以李白自小的经历,顿感不妙,果不其然,赵年不说还好,此话一出,叶娲等人更是气愤了。
“什么?你连两袋米都不舍得给阿年买?”叶娲指着李白,手指气得发颤,不敢置信道。她好好养的孩子,怎么成了这副德行,这样的行径简直是令天下女子发指。
李月圆面无波澜,望着阿兄如同物件,冰冷冷的。
“阿娘。”在众人谴责的目光下,李白满腹委屈,神色幽怨地唤着叶娲。
“混小子。”叶娲忍不住骂道,生平第一次有了动家法的念头。
李客活动着五指,似乎也在蠢蠢欲动。
赵年作为当事人,实在无法眼看着李白遭到暴力打击,将对方藏在自己身后,自觉无力地解释道。
“十二郎陪我逛了脂粉铺的,是我不爱打扮,这才推辞。伯母不知,这米可沉了,我手无缚鸡之力,幸好有十二郎在。”
赵年露出自责的表情,微微咬着下唇,眉眼沾染了雨水,比之平日里总是淡然沉着的模样,倒是添了几许的柔美。
李白看着认真解释的赵年,一股暖意透过衣袖,在阴雨不断的此刻,格外令人留恋。李白低垂眼眸,目光落在赵年的左手上,思绪漂浮不定。
刚才是谁,一手扛着一袋米,乐呵呵地跑了半条街,唯恐那郎君反悔?是谁?
李白内心的腹诽无人听见,躲在赵年身后沉思的模样却令李家人生了一些旁的心思。叶娲的双眸倏地一亮,正要说些说什么,李客表情不大自然地摆了摆手,抢先应道。
“这是应当的,阿年不必客气。”
叶娲捂着嘴笑了笑,看着赵年的小模样,越看越是满意。
“是是是,这都是应当的,阿年若有重活尽管使他去办。”
叶娲似乎话外有话,赵年摸不着头绪,只好看向李白,唯恐自己又说错了什么。
李白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没说什么,只给了赵年一个安抚的神色,赵年略放心,便答道。
“往日里,他就多有照拂了。”
叶娲慈爱地笑着,点点头说到,“我们十二郎没什么好的,却还是知道心疼人。”
这话也有些怪,不过赵年早已习惯李白跳脱的性格,面对叶娲,倒也适应得快。
“伯母说的是。”
叶娲的喜悦之情无以言表,执起赵年的手,颇有相逢恨晚之意,赵年也微微笑着,与叶娲你来我往地夸赞着李白。
李白心中虽有些羞涩,不过片刻,也欣然接受了她们的赞许。
“今日好热闹呀。”
一个男子自屋外走来,一身的清爽舒适,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很是让人羡艳,尤其是冒雨而归的赵年。
“李叔,叶姨。”男子恭敬地行礼道。
一直面不改色站在一旁的李月圆突然变了变神色,目光柔和,和来人相视一笑。赵年顿时反应过来。这是圆娘的未婚夫?倒是很相配呀。
赵年忍不住好奇,多看了几眼。
“阿南,你没有淋湿吧?这天气也太无常了,说下就下,让人不及防备。”
虽然是以肉眼即可判断之事,叶娲仍旧不放心地问道,关爱之意令李白酸意满满,随即不忿地说道。
“阿娘,他是坐着马车来的,欣赏了一路的雨景,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淋着雨赶路,这人坐着马车赏雨,还这般备受关注,连阿年居然都被迷了眼,偷偷看他。论容貌,论气度,哪里比得了他!
“还是太白最懂我。”
男子转身,遥望着略显狼狈的人,温柔地笑了笑,赵年顿时感到有一丝不知何处而来的清风吹拂着脸颊,倍感清爽。
李白紧了紧牙根,眯着眼睛,拖长了嗓音说道。
“我们很久没有切磋武艺了,是吧?”
“太白还是饶了我吧。”男子说着,眼睛又瞥向了李月圆,停留片刻,又极快地移开了目光。
“吴指南,你又看什么!”这小子总爱装模作样,向来聪慧的妹妹不知为何偏偏就好他这一口,李白实在无法理解。
吴指南?赵年身子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子,随即又望向李月圆,她依然还是方才的模样,姿态雍容地浅笑着,并未在父母兄长面前做出逾矩之举。这样美丽温柔的女子和同样儒雅出众的男子,他们似乎极有默契,只在谈话的间隙里,似是无意地给对方一个只有他们明白的眼神,这幅画面很养眼。
如果,如果他不是李白的发小,那个在洞庭湖猝死的发小,一切将会更加美好。
“不可对阿南无理。”李客出言警告道。
“阿耶,我这是替你管教他呢。”
李白不以为然,他和吴指南是发小,深知对方的性情,别看吴指南成日里笑面迎人,心里的小算盘可不少,精明着呢。若不是他对阿妹一往情深,而阿妹亦是一腔痴情,李白定不能同意这桩婚事的。
“应当的,应当的。”
吴指南连声答道,无害地笑着,愿打愿挨、谨慎谦让的模样,惹得李客和叶娲更是维护。
“你可不能欺负阿南老实。”叶娲说道。她平日里对李白最为维护,可不知怎么的,今日却总有不满之处,不由思忖起了,往日里是否溺爱过甚了。
“夫人所言极是。”李客道。
李白见不得吴指南这个模样,偏偏又敌不过两位援军,只得散着冷气,在心中记下一笔,留待日后算账。
吴指南此刻有些后怕,偏已无法挽回,只得暗自叫苦,抓心挠肝想着补救之法。
李月圆却也没有在意他们的战争,摸了摸赵年的脸颊,低声询问道。
“可有不适?”李月圆望着赵年略显苍白的面色,面露担忧。
赵年思绪烦乱,看着李月圆关心的神色,心中更加不是滋味,想把一切说与她听,又踌躇不定。
所知的二三事,原先赵年还觉得无法应对唐朝的生活,甚至为自己贫乏的历史知识而惋惜许久,眼下,这些却成为了烦恼的根源。她不知道具体的时间,具体的事件,她只能从记忆的碎片中得知,‘昔与蜀中友人吴指南同游于楚,指南死于洞庭之上’。
赵年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历史可以被改变吗?赵年心中充满了太多的困惑和不该存在的选择,她突然对于自己的这种‘先知’,产生了莫名的恐惧。
赵年强压下内心的惧意,笑了笑,说道,“阿圆放心。”
“我陪你先去换洗。”他们家风,小辈不论男女,都自小习武健体,偶尔淋些雨水,也并未放在心上,倒是忽略了赵年。
赵年点了点头,说道。
“劳烦你了。”
小姐妹窃窃私语,叶娲好奇,走了过来。
“在说什么呢?”衣服首饰,妆容发式,年轻小娘子喜爱的,她都很在行的。
“阿年淋了雨,儿想先带她去换洗,稍后再去阿娘屋里说话可好?”
李白上前两步,也发现了对方的气色不太好,正要开口,叶娲却打断了他。
“什么话都待会儿再说,快快去换洗罢,我这便煮些热茶,稍后让人送去。”
赵年没有多说其他,行了行礼,随着李月圆往浴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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