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在哭?”
耳边隐隐传出细碎的哭声,赵年想要一探究竟,却被重重地黑雾围困,她慌乱地奔跑着,一心想要冲破桎梏。
不能停,不能停下来。
啊……
赵年被自己绊倒,重重摔落。不远处有一道微弱的光芒,时隐时现,伴着一股热气迎面拂来,极为温暖,她的内心渴求着这份暖意,却失去了前进的勇气,蜷缩在地,任凭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身子一点点僵硬,无法动弹,绝望地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赵年感觉周身的冷意渐渐散去,她动了动眼睛,缓缓睁开。
“阿年醒了?”
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赵年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李月圆的面容映入眼中。恍惚了一瞬,终于记起身处之地。
“阿圆。”一宿未语的嗓子有些沙哑,喉间的干涩令她不由地咳了几声,身子绵软无力,懒洋洋地歪在软被上。
“喝点醒酒汤。”
李月圆的臂膀环着赵年,动作轻柔地喂赵年喝下汤水,不忘细心地用帕子替其擦嘴。
磨蹭了很久,赵年才舍得起身,动作笨拙地穿着襦裙,缓慢的动作却让她渐渐清醒。
“昨晚我没有闹腾吧?”赵年小心翼翼地觑着李月圆,唯恐酒后失态,给主人家添麻烦。
她只记得一些零散的片刻,李月圆和吴指南赏雨的画面,之后似乎一直和李白在喝酒,至于后续如何,何时散场等等,她是半点印象也没有。
第一次来别人家中做客,居然喝断片?赵年越想越是窘迫,双颊隐隐有灼热感。
“阿年也忘记了?”
赵年和李月圆相视而看,随后不约而同捧腹大笑,也不知道是在笑对方,还是自己。
……
在李宅又住了两日,赵年和李白便要启程回大匡山。
“我舍不得你。”李月圆帮着赵年收拾行礼,忍不住说道。此次一去,不知要何时能见,这令相见恨晚的俩人都颇为伤感。
“有机会的话,我会来看你的。”人与人的关系很奇妙的,认识的时间不代表一切。真正的知己,只要初见,便会知心。
说来,赵年是很信奉一见钟情,她总期望在茫茫人海里和灵魂伴侣相遇,不用一言,无须一语,他们就知道对方就是那个人。
赵年猛然想起,如果那个人在二十一世纪,她却在唐朝,简直是一场悲剧。赵年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不再胡思乱想。
“阿年,你也舍不得我的,是吧?”李月圆拉着赵年的手,微微笑着,既矜持,又认真。
“自然。”赵年理所当然道,不明白对方何有此问。
李月圆似乎是深思熟虑以后,终于开口道,“若你嫁与阿兄,我们便可时时见面,阿年以为如何呢?”
时时见面的话,是不错。赵年点了点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以荒唐的神色瞧着对方,满脸惊悚地说道。
“别开这种玩笑。”
李月圆没料到赵年会有这样的反应,饶有兴致地问道。
“阿兄的人品相貌也不差,阿年看不上吗?”
唯恐日后被揶揄调戏,赵年连忙端正态度,认真地解释道,“十二郎自是好的,我喜欢他,却不是男女之情,他也一样的。阿圆慎言,这玩笑开不得的。”
“喜欢却并非男女之情?”李月圆不解。
“因为我们是无性别式的纯友谊,不掺水的。十二郎还是十二娘,都没有区别的。”
“十二娘?”李月圆憋笑道。
本着何李白祸福与共的革命友谊,赵年自□□,“阿圆也可唤我赵大力。”
李月圆顿时捧腹大笑,全然不顾女神的形象,赵年尴尬得紧,却只能硬着头皮强撑道。
“嘘,只有你可以这么喊。”
“那……可以唤阿力吗?”
赵年有些端不住了,一股热气上升,头顶似在冒烟,熏得她晕乎乎的。她故作淡定地侧着身子收拾行李,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李月圆眨了眨眼睛,说道,“我来帮阿力吧。”
“别打趣我了。”赵年轻叹了一声,求饶道。
李月圆看着房门处,突然狡黠地笑了笑,又道,“若是你实在不喜欢阿兄,我还有一位在江州经商的长兄呢,他的性格沉稳,洁身自好,堪称良配。”
赵年实在招架不住这个话题,双手捂着耳朵,一副暴走的模样,在屋里转着圈子,李月圆跟在后头,俩人很快就忘了收拾包袱,投入你追我赶的小游戏里。
说说闹闹一番,直到弯弯来唤用饯行饭。她们才慌慌忙忙整好包袱,正欲出房门时。
“阿圆。”赵年叫住了李月圆。
从这里出去,不知她们重逢之时,会有怎样的变故,或许再见故人,物是人非,赵年做不到袖手旁观,冷眼看着眼下的这些美好全部消逝。
李月圆转过身来,双臂挽着帔子,目光沉静恬淡,清风吹拂着裙摆,仿佛即将飘然离去,远去红尘。
赵年目不斜移地看着李月圆,终于说道。
“那夜你我曾聊起吴郎君落水一事,过后我竟然做了一个恶梦,梦见吴郎君去了洞庭湖,说来或许荒诞,可是这个梦却让我很不安,你还是要劝吴郎君小心为上。”
她们相顾无言,过了许久,门外又传来弯弯的声音,赵年掩下眼中复杂的情绪,浅笑着。
“你可不要嫌我神神叨叨的。”
李月圆柔声道,“他确实是贪玩了些,我会叮嘱他小心的,阿年且宽心。”
赵年略略安心,不再说些其他,点点头,一副随意轻快的样子,跟随李月圆前往饭厅。
……
车水马龙的街市,熙熙攘攘的人流,繁华兴旺,却与赵年心中每一帧、每一画的精巧绝伦相差甚远。这里的道路没有那么宽,旅人免不得尘土的侵染,离了聚满人流的街市,只得见到稀稀疏疏的几家小店,走在街上,迎面走来的并非皆是锦衣华服之人,并非每一个人都在盛唐的光芒下肆意欢笑,享受人生。
虽然国盛,却仍旧有衣不果腹的普通人,即使吸引万国朝拜,也还是千年之前的古代,然而,这才是真实。此次短暂的旅程,大唐,它已不再是迷雾氤氲的世界,身处其中,她便是真正进入了,不是旁观者,不是冒险家,是她兴许会花费珍贵且一生要度过的世界。
赵年自觉地收获颇丰,与大唐的第一个闺蜜刚刚相遇,已要离别,她顺从心中对卢月和赵蕤的思念,不舍地道别,踏上了回家之路。
赵年放下帘子,坐正了身子,看向李白。只瞧他从怀里掏出了一盒在脂粉铺里见过的面脂,递给了自己。
“阿年收下吧。”
“你什么时候买的?”赵年知道自己关注的点有些奇怪,可是这几日,他们几乎都呆在一块儿,李白出门,她怎么不知道?
“还记得书肆前的郎君吗?”
赵年点了点头,原来是托了朋友买的,东西已经买来,赵年也不再推脱,仔仔细细收入包袱。
“多谢你。”赵年没法硬气起来,说些转账还款的话来,几十文的东西,眼下把她卖了,估计都凑不齐,只得诚诚恳恳道一声谢。
李白嘴边挂着一抹笑,不轻不重地看了一眼赵年。
“阿力生分了。”
什么阿力?哦,阿力!
“你是怎么知道的?”
“原要唤你们用饭的,不忍打断你们谈话,便避开了。”
赵年莫名一怔,想起李月圆的玩笑话,不免窘迫,只是马车里无处躲藏,便硬着头皮解释道。
“都是戏言,你不要放在心上。”
“阿力指的是什么?”李白挑眉问道。
赵年不知道对方听见多少,于是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赵年不说,却抵挡不住李白的兴趣,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赵年,“你莫不是真的中意兄长?”
他全听到了?赵年的目光有些飘忽。
突然想起赵年择偶的唯一标准——无趣的男人。不知为何,李白有些不是滋味。
“阿年不怕闷吗?兄长可不会逗你开心的。”
和闺蜜的谈话被当事人听见,赵年正难为情着,思绪也有些混乱,也没过脑子,随后就答道。
“不怕不怕,挺好的。”
李白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专注地望着赵年,仿佛赵年在无理取闹似的。
“寡淡无趣的男子有什么好的。”
寡淡无趣?我的择偶标准不是这个呀。赵年一脸费解地看着对方,语气弱弱地澄清道。
“是稳重成熟。”
“少不更事,你实在没有挑选良配的眼光。”李白不住地摇头道。赵年内敛,若是再许一个沉默寡言的男子,这日子仅是想想,都透着乏味。
我怎么没有眼光了?赵年深感莫名其妙,
却忽然灵光一动,恍然大悟似得看着李白。长嫂如母,他这是防着自己吗?
赵年好笑又无奈地摇了摇头,暗暗腹诽着,面上却柔和了许多,以包容的姿态看着李白。
“是是是,我的眼光确实一般。”
这是敷衍我?赵年笑眯眯的模样,在此刻格外的刺眼,李白心中堵了一口气,无处发泄,甚是憋屈,不由冷哼一声,目光移向别处。
这就傲娇上了?怎么这么可爱?赵年露出姨母般的微笑。
“十二郎要喝水吗?”
“不喝。”李白双手抱臂,连余光都没有分给赵年,清冷地吐出两个字。
“饼子呢?你中午都没吃几口饭,先垫垫肚子吧。”
“没胃口。”
李白如一座大山,岿然不动,闭目养神着。
赵年想了想,从包袱里翻出一包梅子,凑近了李白,往他嘴里塞了一颗,李白没留意,差点儿没噎着。
“好吃吗?这是我跟月姨学的,很开胃的。”
赵年露出了八颗牙齿,以完美的笑容极力推销着,比起往日,多了一分爽朗。李白的心像是塌陷了一块,刚刚筑起的城墙顿时倾没。
“还不错。”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