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一早,院中总会飞来数十只雉鹑、雀莺来觅食。它们和赵蕤夫妇很熟悉,慢悠悠地在院里溜达,等待着投喂。
赵年踮着脚尖穿梭其中,小心了地上的飞禽,就避不了热腾腾的鸟屎,想起一身白衣的美男子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还被人围观通灵之术,内心兴许是崩溃的。
好不容易送走了温饱而归的贵客们,打扫好院子,赵蕤已下山看诊。卢月坐在院子里做女红,赵年无事可做就想着出门采些药材,给赵蕤的药房补充货源。
卢月便放下了手里的活儿,帮忙收拾着采药的工具,亲自送赵年出了门。
背着箩筐,赵年顺着往日常走的小径,往深山里去。这条路来来回回走了不下几十回,却是第一次独自前行,心里有些小忐忑,找出铲子左右开道,沉甸甸的武器在手,稍稍踏实了些。
深山里的温度偏低,古树参天,浓翠蔽日,美是美,却并非只是感官上的惊艳。走在其中,会不自觉地放慢步伐,沉浸在人类的渺小和对自然敬畏的复杂情感里。
心渐渐平静,赵年也专心做起了大自然的搬运工,采了一些常见的药材,摘了点鲜嫩的野菜,收获颇丰。
颠了颠箩筐,正犹豫着要不要收工,一道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赵年大喜过望,轻手轻脚地放下了箩筐。
屏住呼吸,弯腰屈膝,慢慢地拨开了野草,一只肉呼呼的胖兔子赫然出现眼前。赵年双眼放光,咽了咽口水,□□肉,还是烤全兔,或者做一道兔子肉饼,剩下的用来熬汤?
兴许是赵年的目光太过炽热,白兔不安地抖了抖身子,两只圆鼓鼓的眼睛转动着,正欲拔腿逃命之时,赵年一个利索地前扑,有如泰山压顶,一举捕获大兔子一只。
赵年双手牢牢地揪着兔耳,坐在地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绵软的肉感令她喜不自胜,垂着头,软声细语地哄骗着。
“小可爱,跟姐姐回家吧,好不好呀,嗯?答应了。”
白兔双脚一蹬,扭曲着身子,用行动来拒绝。
“不要调皮了,你很沉的。”赵年皱着眉头,一副很困扰的模样。
“噗哧。”
“谁?”赵年搂紧了怀里的兔子,警惕地四处张望着。
“别怕,是我。”树上有一位白衣男子,衣决飘飘,洒脱放逸,一身的灵动之气。
“是你呀……你好你好。”赵年仰着头,移不开目光似的看着李白,讷讷应道。
说话间,其人动作轻盈地落地,低头看着跪坐着,双手紧箍白兔的赵年。应是他出现的太突然了,赵年不似往常淡然,额头沁着细汗,脸颊团着两抹红,诧异的情绪直白明了地印在黑眸上,倒比她怀中的兔子更惹人怜爱。
“我好?”
李白眨了眨眼睛,笑得豪放,眼眸如是星空闪动。血气顿时上涌,赵年感觉连眼眶都热热的,整个人如在文火里炙烤,温温热热,晕晕沉沉。
怀里的兔子以极佳的柔韧性把胖乎乎的身子扭成S型,企图逃逸,赵年回过神来,专心压制兔兔,萦绕在心头的莫名地不自在瞬间消散殆尽。
“李郎君怎么在这里?”这一带很偏僻,少有人来,赵年好奇道。
“我是来寻你的。”
兔子鼓着圆眸的样子,憨态十足,李白弯下腰,用食指点了点它的鼻子。
“你别调戏兔子呀,它脾气不好,小心咬你。”赵年急切地制止道。
李白怔怔然看着赵年,他调戏兔子?
赵年发现自己的用词不恰当,抿着嘴,尔后清了清嗓子,小心地解释道。
“它真的有点凶,我是怕伤了你。”
这个解释,李白倒也受用,却忍不住调侃之意,点了点赵年的鼻尖,以担忧的语气问道。
“阿年是不会咬我的,对吗?”
赵年显然吓得不轻,向后一缩,又跌坐在地,鼻尖痒痒的,浑身不对劲。
“阿年?”李白的恶趣味得到了满足,他探着身子,轻唤着赵年。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态度让赵年很不适应,又不好贸然质疑李白,在心底估摸着,想来是在逗弄她这个小辈吧。如此想来,也就接受了他的反常,应道。
“不会。”我又不是兔子,咬人做什么。
没料到会有回应,见赵年乖顺的模样,李白不由笑出声来,笑声爽朗,令人如沐春风。赵年被对方的好心情所感染,嘴角微弯,也不在意是否被取笑。
“阿年真乖。”李白把手掌覆在赵年头上,轻轻摩挲着,掌心的软发触手微凉,甚是柔滑,便对这个小游戏越发地有兴致了。
赵年适应能力超强,忽视对方慈爱满满的动作,淡然地问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师娘怕你误了饭点,命我唤你回去。”自赵年出门,卢月便坐立难安,她既盼望着赵年独立,又唯恐赵年磕着碰着,这副慈母心肠,让李白颇为动容。
赵年不难想象卢月挂心的模样,心头暖暖的,不再耽搁。
“这就回去。”
李白一手接过兔子,搀扶着赵年起身。揉了揉兔子,似是随口一道,“想养兔子作伴,怎么不与我说呢,我可寻一只娇小可爱的。”
赵年眨了眨眼睛,娇小可爱?那还有肉吗?不过倒是可以圈养些兔子,到了冬天,煲汤最滋补了。
“我是想吃兔肉了。”赵年盘算着,顺道解释着。
白兔的身子抖了抖,一对耳朵耷拉着,好不可怜。
“挺好的,兔肉,我也喜欢。”
俩人的对话似乎对兔子造成了巨大的刺激,它拼死挣扎,一身的软肉左右翻滚着。眼看着李白似乎有些心软,赵年徒手拔起一根野草,搓了搓,动作利索地绑住了兔子的四肢,确保牢固这才放心,站直身子,触及李白的探究的眼眸,赵年礼貌地笑了一下。
“还真结实。”李白举着兔子,回忆着赵年结绳的手法,赞叹道。
赵年看李白很有兴趣的模样,又徒手拔了一根野草,慢动作演示了一遍。
“阿年是从何处学来的?”李白看得仔细,大致也学会了,问道。
这位不知从何而来的小娘子,有太多值得探究的秘密,他实在是太好奇了。李白虽然不会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而去深挖赵年的秘密,然而在适当的范围内,他还是掩饰不住对未知事物的向往,希望透过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来描绘未知之地的面貌。自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赵年的意愿。
赵年不了解历史,却知道应该尽量避免留下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痕迹,这是赵蕤重回那个草丛的一大缘由,也是她接受现实后,烧掉衣物的原因。
低着头,赵年不太喜欢谎言,只能选择沉默,摆弄着手中的野草,作出忙碌状。
李白没有继续追问,笑着开口道。
“快走吧,师娘还等着呢。”
赵年点点头,背上箩筐,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很自然地伸出一只手,想要接回兔子。
李白看着面前的手,微微一愣,随后宠溺地笑着,牵起了赵年的手。
“?”
赵年顿感惊悚,不明白李白为什么要牵她的手,脑子迟钝地反应了许久,才考虑起怎么自然而不失礼貌地收回自己的手。想了又想,又觉得没有第一时间挣脱,这会儿再计较,也有些怪异了,沉了沉心,赵年只得尽力忽略对方的大掌。
李白有一个兄长和一个妹妹,妹妹李月圆自小就很懂事沉稳,从不会撒娇耍赖,李白每每想到此处,就觉得惋惜,少了许多乐趣。
初识赵年,原以为她和妹妹一样的,今日偶然发现她的木讷可爱之处,李白稀罕得很,面对赵年的亲近自然也是欣然接受,不会拒绝的。
“你想如何烹煮兔肉?”
“我不知道。”她厨艺不好,或是说,没有厨艺,实在回答不上这个问题。
“阿年会做缠丝兔吗?”李白想了想,提了一个建议。
赵年脚步一顿,含蓄地回道。
“我见月姨做过,有些繁琐,不过确实很好吃。”赵年暗暗希望李白能听懂她的言外之意——太难了,只会吃。
李白听懂了,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牵着赵年,觉得她的手软若无骨,肤质滑腻,不由想起赵年佩戴项链的模样,甚是养眼。
“阿年的项链呢?”
“收起来了,戴首饰做事不方便。”况且,这毕竟是二十一世纪的东西,在草屋也就罢了,出门还是要谨慎。
李白侧目看向赵年,她的肤质白皙,五官清秀,但疏于打扮,成天粗布麻衣,素面朝天,在深山里劈柴扫地、采药喂鸟,何时才能寻到一位良人?
李白关切道,“阿年中意什么样的郎君?”
李白以兄长的姿态询问,而在赵年心里李白则是名副其实的老祖宗,谈起赵年的终身大事,倒也不觉得怪异。
“我希望是一个成熟稳重的人。”赵年设想了一下,依旧觉得和偏于理性的人,比较容易沟通。
李白心头浮现了一个蓄着八字胡子,绷着脸,令人索然无趣的男子,暗暗不太认同。
“容貌和喜好呢?”
“五官端正就行,至于喜好之类的,这太具体了,一时之间我也说不上来。”李白问这么仔细,难道是要给我介绍对象吗?赵年反应过来,仰头看着他,觉得李白的形象越发高大了。
按照古人的标准,她已是大龄女青年一枚,赵年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以前怕早恋影响成绩,眼下没有了这个困扰,直面晚婚的社会压力,赵年倒有些神往了。
或许,以后她都要在这个地方生活下去,漫漫人生路,一个人走也太寂寞了,要是有一个人陪着,应该会好过很多。
赵年双眸明亮,并不掩饰眼里的半分喜色,李白不禁失笑,按了按赵年的手,又道,“都没有其他的要求了,家世、才学都不在意?”
赵年认真想了许久,才说道,“要没有妻妾,没有不良嗜好的适龄男青年。”
李白惊讶于赵年的择偶要求,没有妾室、寡言无趣的男人?一时之间也没有适合的人选,想来还是决定找一个机会,和长辈们商议一下,再慢慢挑选。
李白低头望着赵年的眼睛,满足于对方眼中的信赖,认真地说道。
“我会替阿年挑选一位好郎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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