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利杀了高纪生。

洛童对于高纪生的印象，还停留在幻境中他虐杀庚子濯露出满足又变态的笑容。

幻境的高纪生，是洛童幻想出来的，他对于高纪生的印象一直都很不好。连自己女儿都不放过，专门克隆出婴儿用于实验的医学变态，能是什么好鸟？

所以，洛老师听到他死了的消息，没有太过于震惊，在他看来，这种作恶多端的魔鬼就活该下地狱，只是对方死得有些突然，他没能亲手手刃魔鬼。

实验体小时候受过的折磨，他可没忘。

哪个正常人能想出这些个残害幼崽的行为，美其名曰，做实验。

连动物专家研究动物时都知道不破坏动物原本的生态模式，更多的采用观察法，了解动物。

可是为什么，换成人类，只是跟别的人类出生方式有点不同，就能肆意伤害了呢？

只能说明高纪生这个人，天生就是坏种，洛童对于坏种的死亡，不会产生任何唏嘘的情绪。

倒是皮利，初次见面，毫无存在感的人，全程头没抬起过戴着面具的仆人，竟杀了他的主人？

洛童对皮利的感观有些复杂。

他某些时刻，很像庚子濯，还没人格分裂前的庚子濯，他们有些小动作特别像。

分明长着不同的脸，可洛老师会下意识觉得那个站在界灵面前的人是小濯。很难形容，那是种感觉，有些人，你就是会觉得他很像你的同事或朋友，明明他们长得不一样，可就是很像，与长相无关。

尤其，当他站在面前时，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

“你来做什么？”庚子濯倚靠着门，自上而下俯视瘦小的皮利，他眼神很不友善，宽大的身子直接堵住一半门，半点不想放人进去。

“我来找童童。”皮利直直回望，碧绿的眼睛毫不躲闪。

“我家童童，是你想找就找的吗？把我们这当什么了？我家童童可不会随便跟外边阿三阿四的人见面。”庚子濯嘴角噙着笑，低头凑近，最后一句直接怼在对方耳边说。

皮利身高只有178，站在庚子濯面前小小一只，但气势完全没输，他一把将庚子濯推开：“别顶着这张脸做这么讨人厌的表情，你这个冒牌货。”

庚子濯耸肩，无所谓摊手，笑得很灿烂，一脸无赖样：“那你去说啊，你去揭穿我，我反正无所谓。不过，小子，提醒你一句，我认识童童的时候，世上还没有你呢，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谁来了？”洛童从书房里走出来。

庚子濯立马换了表情，黏糊糊贴上去：“童童，皮利先生不、请、自、来。”

眼神如果能杀人，庚子濯估计要被皮利千刀万剐。

——放开我家童童！你个死绿茶。

——就不，有本事你现在揭穿我啊，我还不是跟你学的，你小子就是用这招把我们小童童骗走的吧。呵，心机男。

两人背着洛童眼神来回厮杀，在尸族察觉异样前默契地偃旗息鼓。

“皮先生来，是有什么事吗？”洛老师问。

“我有些话，想单独跟童先生聊聊。”皮利小心翼翼抬眸，碧绿的眸子有祈求的意愿，他期期艾艾：“如果，童先生不方便，就算了，当我没来。”

庚子濯在一旁嚼着鸡爪，嘎嘣响。

——瞧这狐媚的下贱样，真不想承认，这人是我的转世，我有这样谄媚的部分吗？我有吗？抹黑，这简直是在抹黑！！

——千年形象毁于一旦，没想到啊没想到，造化弄人，唉，我洛伽晚节不保啊。

“我们出去说吧。”洛老师心软了，他特地嘱咐庚子濯：“你看好家。”

不放心又补了句：“别吃太多零食。”

洛伽嚼嚼嚼：“得咧。”

两人寻了处安静偏僻的小房间，本来想在空旷点的地方，但皮利说他没有安全感，洛老师特地找了这么个拥挤的角落，还开了结界。

“说说吧，皮先生，你遇到什么事了。”洛童下巴轻点，拿出专业架势，最近看的精神书和教师职业气质给他镀上一层神圣光环，莫名可靠。

假皮利真庚子濯，看着那张日思夜想的脸，不舍得眨眼，缓缓道：“童童……先生，我有些害怕。”

洛老师眯起眼睛，琥珀色的温柔眼眸瞬间犀利：“你杀的人，你在害怕什么？”

皮利微微低头，碧绿的眼珠自下而上望向洛童，嘴角不自觉抿起，认真道：“不知道童先生有没有这种感觉。”

——又来了，这表情跟庚子濯委屈时一模一样。

洛老师顺着说：“什么感觉？”

“感觉世界是假的。”皮利严肃地补充道：“我时常觉得世界离我很远，我顶着一身人皮在跟你讲话，里面的世界很黑、很闷，我杀掉了该死的人，可没有真实感，我不开心不快乐，甚至我能看见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在跟别人交谈，那些话都不是我说的，他夺走了我的身体，我的灵魂无处安放，我好像……死掉了。”

“你这种情况出现多久了？”洛老师眉头紧锁。

“没有多久，不到一星期吧。”

“那你要小心。”

最近恶补过人类精神疾病书籍的洛老师一本正经道：

“感觉世界离你很远不排除是情绪抽离，情况很严重了，我怀疑你换上了人格分裂，你看见的或许是另一个人格的行为，而且，你的另一个人有极强的攻击性，你已经杀人了，按人类法规，在末日前，你要这种有强烈攻击性的精神病人要被关进精神病院接受治疗的。”

“但现在是末日，你可以来我这一起治疗，我这有个跟你一样的病号，正好一起治了。”

“你说的是那个堵门口的傻大个吗？”皮利牙痒痒。

洛老师笑了，眸子里有满天星，他说：“你真的很像庚子濯。”

皮利猛地看向他。

——童童发现了吗？童童认出我来了？！

察觉到皮利炙热的目光，洛老师收敛神色：“抱歉，僭越了。你们只是某些方面像，皮先生别多想，我并没有说你是庚子濯的意思。”

某些精神病人会忌讳别人认错他们。他们固执地认为自己是某件物品，如果别人非要纠正，冒犯不说，还有可能令他们病情加重。

皮利：……我不是这个意思。

算了。

他装不在意，问：“童先生和那家伙相处得怎么样？”

“那家伙，你是说……庚子濯？”

“挺好的，他病得比你严重些，但还蛮配合。”

洛伽把洛童的种种治疗手段，当成童童想要陪玩过家家，自然是欣然同意。有没有病，他自己心里最清楚。陪洛童玩能让洛童开心，何乐而不为呢？

“那你们的关系？”

皮利旁敲侧击想打探出洛童和冒牌货之间相处得如何，目前看来童童发现了冒牌货与自己的不同，但只把这归结到人格分裂上，只当他是自己的副人格。

既然是不同人格，就有高低之分，自己与那家伙，童童更喜欢哪个？没了皮相作为参考，他和那家伙之间，真就是灵魂比较了。

“嗯？我们是道侣。”洛老师只当他问的是和庚子濯的关系，他从不避讳在外头承认他们的关系。

顶着皮利身体的庚子濯有些着急：“不是，他人格分裂了你还喜欢他吗？他都不是原本的庚子濯了！”

“啊，你说的是这个啊。”洛老师对同样人格分裂的皮利格外有耐心。

“没关系，他只是生病了，治好了就可以了，我会陪着他的，我说过陪他到老就绝不会食言。”

这句话，不知道是解释给皮利听，还是解释给自己听。

“那如果他永远没治好，永远变不回原来的庚子濯呢？”

昏暗的房间里，清脆如泉水的声音缓缓洗涤听者的心。

洛童说：“我会陪着他，但不会那么爱他了。”

“他如果喜欢我，为什么不能为了我，努力好起来呢，他狠心这辈子不再见面，那就不是那个我喜欢的庚子濯。”

“因为我的小濯，跨越千山万水，都会来找我。”

碧绿的眼眸红了一瞬，皮利背过身，粗糙的手指狠狠擦过脸颊，他许诺般一字一句道：

“庚子濯会好起来的，他在想办法了，你再等等他，他舍不得让你等太久的。”

“好，我等着。”洛老师话锋一转：“但你怎么知道庚子濯在想什么？”

“我当然知道。”皮利拍拍胸脯，颇为骄傲：“我们都是精神病友。”

*

失去高纪生，那些丧尸失去了头头，很快，在与人类的对打中败下阵来。日子好像一天天好起来，人类的末日，似乎因为一个反派的终结，走向幸福的尾声。

但，庚子濯的病，半点没有好转。

转眼，过了三年，他还是那个他，不是主人格小濯。

和副人格认识的时间，加起来，比主人格都要长得多，洛童对这个庚子濯越来越熟悉，品位、爱好、习惯、磨合得越来越好。

可是，他的小濯，好像彻底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