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方寸大的布，胖乎乎手指几下点拨，金色符文密密麻麻浮现，几乎下一刻，白布吞噬了界灵和皮利，幻境里记录的画面，此刻，身临其境般重现。

碧绿的眼眸立刻锁定住自家爱人。

他看见洛童发火，护着“他”，果断朝高纪生拔枪。

他看见童童，在万里高台上，徒手拉铁链，动作飞快，可“他”停留原地纹丝不动。

他看见高纪生挂着恶心的笑容，朝“他”开枪，童童毫不犹豫跳下来，为他挡住子弹。

他看见童童毅然决然追上“他”的身影，抱住“他”，合上“他”眼睛，温柔决绝地说：“别怕，很快就结束了。”

火焰，龇牙咧嘴吞没猎物。

他闻到一股肉烤焦的味道，耳朵捕捉到几声抑制不住的闷哼。

他家童童，被烧死了。

在他傻乎乎为他争取界灵回混沌界的时候，他家童童，为救“他”，被烧死了。

很痛吧。

啪嗒，水珠坠落，没入衣料中，氤氲出深色水痕。

视线变得模糊，粗糙的手摸上脸颊，湿润的触感。

——哦，我哭了啊。

他背过身，抬起袖子，三两下蹭干净，不愿让情绪泄露。

他当时感受到灵魂震颤的痛苦，不足洛童□□的万分之一吧，庚子濯不知道自己和洛童之间为何有心灵感应，他只关心童童痛不痛，痛多久，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童童死后的梦境吗？

他的心上人由于他的疏忽，在他看不见的角落，死了。

一想到这种后果，是他义无反顾非要跟界灵走带来的，心脏就仿佛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抓住，每跳动一下，大手更用力一分。

喘不过的疼。

“童童，死了么？”

庚子濯的声音听起来不像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干涩得可怕，好似沙粒纸磨过路面，沙哑又遥远。

他以为自己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可事实是，心情凌乱，头脑反而没有任何声音，他停止了思考，身体接管住思想，捕捉世间一切事物的变化，此刻的他，一片空白。

“当然没死，死了我们现在就不会碰面啦，你刚才看到的一切都是洛童的幻境，尸族小儿，哼，可了不得了，以灵识为饵，诱我进入的幻境，得亏那家伙灵识海高出普通灵修许多，又使用禁术强行提升实力，不然这样大面积燃烧灵识，不死都成傻子！”

界灵讲了许多话，庚子濯敏感地抓住洛童没死的讯息，那一刻，天地间所有画面仿佛又有了色彩。

“幻境，你是说，我们看到的一切只是幻境吗，竟有如此逼真的幻境……”

界灵听到庚子濯的碎碎念，颇为赞赏地接过话：“我也没有想到这小子在阵法方面这么有天赋，虽说尸族擅长阵法，但我还从来没有看到过未到神阶圆满的灵修能神不知鬼不觉困住神庭神器，他还是有两下子的。”

“我可不是在表扬他，这么没礼貌的家伙，竟然敢在我身上下幻境，要不是老子没有防备，不可能上当，没跟他计较都算老子大度。”

界灵咳了咳，亡羊补牢般挽尊几句，堂堂神庭十大神器之一，被一个神阶期未满的灵修用阵法困住，传出去不得笑掉他那些老伙计的大牙！

传不得，这可传不得。

界灵瞪大眼睛，暗戳戳警告道：“我警告你，你可不能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否则老子就不帮你说好话，逃离泰山府君了，听到了没有？”

庚子濯从善如流：“你放心，今天的事情再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可是前辈，你怎么确定我们现在……不是在幻境里呢？”

洛伽说这里不是人间，那么这里极有可能还是在幻境里面。

如果这一切都是幻境，那一切都有了答案。

由于感应到洛童有生命危险，庚子濯产生了强烈的找到洛童念头，或许是他们灵识曾经相互融合的原因，庚子濯成功进入了洛童的幻境。

但因为是侵入者，他的灵魂被排出身体，而童童因为灵识海持续燃烧，每晚需要睡眠恢复，水面时长岁灵识海燃烧时间，逐渐增加。

可是，洛伽是怎么回事？幻境里，为何有两个自己，既然是转世，那世界上应该只有一个庚子濯，不存在洛伽。

“不可能！”界灵跳了起来：“老子不可能在同一个坑里摔倒两次！”

“一个神阶圆满的灵修，光是想要困住我一次，就足够把他的灵识海燃烧殆尽，他拿什么困住第二次，他不要命吗？三年，天王老子来都困不了我三年，你在这讲什么恐怖故事呢！！！”

“还有你，幻境镜里除了真实的人物，其他人都是幻想出来的，假设这里真的是幻境，你根本不可能在这跟我讲有的没的，幻想出来的人物怎么可能会产生这里是幻境的想法呢？”

界灵一通反驳，不管说没说庚子濯，反正把自己说服了，小胖脸神情肉眼可见放松，摆摆手，赶走恐怖故事氛围。

“你的意思是，幻境里的其他人都是背幻想出来的？”庚子濯脑海里的乱麻线索突然冒出了线头。

“幻想出来的人物有没有可能有自己的意识？”庚子濯锲而不舍追问。

这问题倒是有趣，界灵吧嗒迈着小短腿，若有所思：

“按理说，不会有的，但……凡事都有例外，如果被幻想出来的人和真实世界的人处在同一个幻境里面，他们有可能会有短暂的精神交互，令被幻想出来的人物有瞬间‘活过来’的假像。”

界灵：“但你说的太抽象了，幻境本来目的就是为了困住真实人物，如何会花更多的能量生产一个已经存在了的人物？那不是自相矛盾吗，耗费能量不说，还会提高幻境暴露的风险，傻子才会做这种事。”

界灵一本正经嫌弃，幻境最怕的就是暴露了，不声不响才能使幻境发挥最强功效。

如果幻境的主人不知道这两个人是同一个呢，如果这是洛童潜意识里的想法呢？

——如果洛伽是童童幻想出来的呢？

童童不知道他和洛伽是同一个人，童童之前就认识洛伽，所以，他能幻想出洛伽。

洛伽就是庚子濯。

于是，幻境里，洛伽侵占了自己的身体。

而真实的自己与幻境中的自己交互，令洛伽清醒过来，他才会提醒自己，这里不是人间。

空白的填空题，每个都对应填上了答案。

“不痛吧？”庚子濯忽然道。

界灵没跟上他的脑回路：“什么痛不痛？”

“幻境中产生的疼痛不是真实的吧？”

庚子濯那双碧绿的眸子略过一缕他没有察觉到的紧张。

“当然，”界灵拖长尾音，带了个关子：“是真实！”

“你在想什么呀？这可是阵法，即便他是幻境，他的最终目的也是为了困住或杀死幻境中的人，那么在幻境中受到的伤和死亡自然是真的。”

“那童童他！！”庚子濯急了。

“啊，幻境主人例外，他不会死，但痛苦一点没减。”

“你刚才看到的画面，烈火焚身的感觉会真实投射在他身上。他出来以后还缓了好一阵呢，我没见过比他更狠的灵修了，其他灵修都尽量避免死亡，痛苦会使灵修产生心魔，不利于后续进阶。他倒好，他主动寻找死亡，幻境中的庚子濯有什么好保护的，又不是真的。我是不太懂他的想法。”

不管真的假的，洛童从没想过放弃庚子濯。

那是，他家童童的爱。

从前，他以为只有自己在努力靠近童童，而童童是那个被迫接受自己的喜欢，出于责任心才同自己建立道侣关系。

他不断在感情中确认对方的喜欢，得到的永远只有不端拉低下限的宠溺。洛童为庚子濯打破了很多常规，可庚子濯觉得还不够，他想成为童童世界里独一无二的存在，他想要那种非我不可的感情。

原来，在他没看见的角落，洛童有如此炙热厚重的爱。他以为自己看到眼前一幕会很满足，可是，并没有，庚子濯只剩心疼。

他突然不想洛童喜欢他了。

他的神仙哥哥应该当个洒脱快乐的活神仙，而不是被感情弄得如此狼狈，甚至抛弃生命，只为追求这份虚无缥缈完全不对等的爱。

他心疼坏了，他不值得童童为他付出任何，他的童童就应该静静地呆在高处，等他把真心捧上，享受自己的付出，就好了。

本该那样的，本该，本该。

“很疼吧，没事，很快就结束了。”庚子濯自言自语。

幻境，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前辈，有什么方法能在不伤害幻境主人的情况下，破除幻境呢？”

“不伤害？幻境主人自己主动撤离就好了？”界灵一脸无语，用脸说话：你怎么会问出如此弱智的问题。

“如果幻境主人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身处在幻境里呢？”

“你是说，幻境失控了？谁啊，那么蠢还敢使用幻境！”

——你刚还夸他有天赋来着。

庚子濯不动声色：“假设，就假设出现这种状况，应当如何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