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栋502.
鹿淮看钟源那模样,想他至少是个收租的,住的地方应该好点,等转了一圈发现3栋就在2栋对面,鹿淮的希望没了。
3栋仅从外观上讲,和2栋没有什么本质区别,斑驳脱落的墙皮,堆满杂物的楼道,年久失修的风箱挂在外侧,天儿一热就呼哧呼哧鼓动勤了。
鹿淮抱着水盆沿着楼梯往上走,越走心里越没底。旧区是老房子,楼层不高,五楼就见顶,和对面楼一样一层六户,走廊里没什么杂物,倒比对面强点。
鹿淮找到502,钥匙一动,门还没开,紧挨着隔壁一家先出了动静,娉娉婷婷的女人握着门把手站在玄关,笑着送走了客,回头扫到站在一边的鹿淮,边笑着边点了支烟,用软糯的口音问她:“幺妹,钟源的朋友?”
鹿淮听她语气怪暧昧的,笑了笑,没有回答。
女人身上的气质和将才的房客如出一辙,不难猜是做什么营生的。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她比刚才的那人长得好看,妆也画得不错。
如果搁以前,鹿淮见到这种人绝对远远就绕道而行。与其说看不起,不如说根本是两个世界。鹿淮的世界是小裙子,草莓蛋糕,芭比娃娃,而她们的世界则是光怪陆离的隐喻,好人家的女孩连想都不能想。
女人见鹿淮没回答,笑了一下。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嘴边有浅浅的笑纹。鹿淮注意到她涂着大红色号的口红,这样容易显俗的颜色,在她身上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鹿淮打开门先进去了。她都做好了准备面对一间又破又旧的老房子,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房子里面的装修竟然还不错。和她以前生活的环境当然没法比,但在这样的地方真的堪称出类拔萃。
一如钟源本人。
原本降下去的评价又悄悄回升一些。
鞋柜里摆着几双拖鞋,无一例外全是男式的。鹿淮稍有些嫌弃,但钟源家还挺干净的,直接穿着鞋子进总归不礼貌,鹿淮只好挑了双最好看的换上。
洗衣机在浴室。鹿淮稍稍提起心。鹿淮以前毛病多,比如做客讨厌用别人家的洗手间。大部分人光鲜亮丽,客厅用心得很,一到洗手间厨房这样最容易藏污纳垢的地方却松懈了。有时候或许洗手间或许才是最真实的一面。
鹿淮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她小心翼翼推开门。还好,浴室不算大,但干净。而且男孩子东西少,不像鹿淮瓶瓶罐罐一堆,带过来后没少被白丽抱怨占地方。洗漱台也一点水垢都不留,鹿淮甚至有点怀疑这个钟源有什么洁癖强迫症。
鹿淮彻底放了心。
眼下更重要的一个问题是,她不知道该怎么使用洗衣机。
钟源家的洗衣机看起来挺新的,和四楼公用的双桶洗衣机不一样,一看就刚买没多久。鹿淮不会使用这些电器,以前有住家的阿姨照顾她,她唯一需要做的只是将脏衣服扔进脏衣篮而已。
鹿淮将脏衣服放进去,鼓捣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设置。她全心全意专注在上面,连门口的动静都没听到。等对方懒洋洋倚在门框边抱着胳膊望着她,鹿淮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
鹿淮难得这样手足无措,她勉强笑了笑:“这么快?”
钟源没接她的话,问她:“不会用?”
鹿淮有点不甘心被人当做什么都不懂的土老帽,想逞强:“我研究下。”
钟源笑着觑她一眼,没拆穿,退去客厅了。
鹿淮琢磨了会儿,终于想清楚滚筒洗衣机的运作原理,设定好时间,她也跟着出来了。
客厅没有人。
鹿淮左右看了看,发现玄关的房门半掩着。她轻手轻脚跟出去,走廊边上沿墙摆着一溜的盆栽,钟源屈膝半跪,在浇花,动作很慢也很温柔。
鹿淮乐了,没想到这人还有这样的一面。鹿淮对钟源了解不多,但从白栀和白丽偶尔的对话中,大致了解钟家算得上岭山的地头蛇,当初岭山村拆迁就是钟家当家人代表村子去谈的,这里的人大多敬重这一家子。钟源算是钟家现在的代理人,很多出头露面的事都由他去做。他成绩不好,打架厉害,周遭不务正业的不良少年多少有点害怕他。
白丽这阵子在追《花样男子》的漫画,她跟白栀总结七中F4,其他名字鹿淮没怎么听过不记得了,但她记得白丽说钟源像花泽类,当时鹿淮在喝水,直接笑得喷出来。
现在看他这样,鹿淮倒稍稍改了印象,觉得确实有那么点意思。
不过也就短短一瞬间。
钟源听觉很灵敏,他知道鹿淮跟了出来,但没动,直到慢悠悠浇完最后一盆,才起身看向她。
“弄好了?”
鹿淮不自在地点了点头,旋即笑起来,眉眼弯弯,小酒窝若隐若现,要多甜有多甜,和他道了谢。
钟源盯着她看了会儿,平静地移开视线。
鹿淮没话找话,夸他花种的好。鹿淮对钟源没有别的心思,一开始搭讪纯属为了气白丽,现在套近乎是想着以后能继续借用他家洗衣机。某种角度来看,鹿淮觉得她和下午的房客、钟源的邻居,本质上或许没什么不同。
钟源对鹿淮不走心的夸赞不甚在意,他淡漠道:“这不是我养的花,我只是帮着浇一浇,养死了就扔掉。”
鹿淮:“……这样啊。”
花泽类的形象破灭了。
鹿淮觉得他还是不说话好,不说话光靠脸还能算得上是美少年。
暮色四合,光线变得黯淡。鹿淮趴在台子上,直到这时才感到凉快一些。温度稍降,旧区不再是一片死寂,陆陆续续忙动起来,鹿淮视力好,看到对面四楼好几个面熟的邻居进了共用厨房。
钟源手上拿着一只银色的打火机,有一搭没一搭玩着,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鹿淮看不清是什么牌子,总归不是门口小卖部五毛一个的塑料壳。
钟源察觉到她在看自己,回望她一眼。小姑娘皮肤白嫩嫩的,经过下午的暴晒,果不其然晒伤了,泛着红,略起了皮,和第一次见面的那种令人惊艳的漂亮不同,甚至称得上有些丑,钟源却意外地觉得……还挺可爱。
“你抽烟?”鹿淮问。
“不抽。”
鹿淮不知道自己晒伤了,在她心里她仍旧保持着最佳状态。她单手撑着脸,眨眨眼,故作天真地指了指钟源手上稍有些褪色的打火机,问他:“这个是Zippo的打火机吗?”
鹿淮这个单词的发音念得很标准。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牌子的。这种小地方的人听过的都没几个,更别说见过。鹿淮认为钟源有意拿出来在自己眼前晃,无非就是为了装×,她顺水推舟满足一下对方也无妨,顺便给自己赚个人情。
然而让鹿淮没有想到的是,钟源只是轻描淡写地瞥了眼手上的打火机,语气就更加平淡了:“是吗?别人送的,我不知道。”
鹿淮:“……”
对牛弹琴啊,对牛弹琴。
“你今天为什么要在外面洗衣服?”钟源忽然问道。
鹿淮下午洗衣服洗得手都退了皮,她一面摸着,一面漫不经心回答:“洗衣机是公用的,我不想用。”
钟源问得不是这个。
钟源道:“你在家里不能洗吗?不怕中暑?”
鹿淮略一顿,停下动作,抬头看向对方。
那天见过鹿淮后,有意无意的,钟源向钟婶问起402家的情况。402长租有两三年,当初是钟婶接的手,钟源只了解个大概,具体的没留意过。钟婶说那家是婆婆带着两个孙女来市里读书租的,一个叫白丽一个叫白栀,都是水灵漂亮的女娃子,前些天听说又来了个外孙女,好像家里出了些问题,暂时住在这儿,别的也不清楚。
钟小跟着坐在一起吃饭,听钟源提起这茬,不怀好意地笑了笑。等他们吃完饭从钟婶家出来,钟小笑嘻嘻问他是不是看上白丽了。
钟小和白丽有过一段,不过是钟小单方面追求人家。这是钟源知道的。但钟源不知道的是后半段。其实整个过程白丽并没有明确拒绝过钟小,两个人只能说是不清不楚暧昧着,后来眼见着钟小要追到手了,白丽不知道从哪儿听说钟小追她时还在追过其他人。她扯着钟小吵了一顿,又哭又闹。钟小开始还哄,越哄白丽越蹬鼻子上脸,钟小也是个少爷脾气,哄着哄着自己来了气,一拍两散,才彻底和白丽断了。
钟小咂咂嘴,一边想着这段往事,一边苦口婆心劝诫自己兄弟:“你要真喜欢我也不拦着,不过那个白家闺女是真的挺作,你要真的看上她,估计有的折腾。她家那个小女儿还挺好,文文静静的,整天被她姐姐指使干这干那,没少受冤枉气,除了没她姐好看,挺适合当媳妇。”
钟源当时听到这段话并没往心里去。他在意的既不是白丽也不是白栀。今天在402外头看见鹿淮委屈兮兮顶着日头洗衣服,钟源突然就想起了钟小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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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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