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下午,雨幕依旧没有要停下的意思,雨势忽而大忽而小。
大概也是因为雨天的原因,仅仅才下午六点,天空便被一层浓厚的灰色绸纱笼罩,感觉下一秒就会瞬间切换成黑夜。
“汐汐宝贝,我们来啦!”
陈沫跳下车,轻车熟路朝屋里跑。
从驾驶座出来的秦玉洲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带着一丝宠溺。
“汐汐宝贝!”
“汐汐宝……”贝。
最后一个“贝”字还没冒出来,陈沫的视线里陡然出现了一张陌生的脸庞。她仅顿了几秒,而后抬步继续朝前走,“你就是汐汐宝贝的高中同桌吧。”
付相宜站在房檐下,看着那抹粉色头发的少女往这边走来,她乖愣愣地点了点头:“嗯,我叫付相宜。”
“你就是那个,不太沉默的陈沫?”她也是猜测,所以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
“bingo—,回答正确。”陈沫走到付相宜面前,她侧歪着头,望着眼前地人,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欣赏,“相宜妹妹,你和汐汐宝贝都是北方人,怎么都长得这么水灵。”
说着,她还上手顺着付相宜的脸庞轻抚了下,颇有几分调戏的意味,“跟你们俩站在一起,我觉得,我一个南方人,比你们俩还北方。”
对于陈沫这突然而来的动作,付相宜后背猛地紧绷,站在原地愣着,不知该如何作何反应。
“沫沫,你可能吓到她了。”
苏南汐不知何时从屋内走了出来,她的裤脚被挽至膝盖之上,血红的伤口敞露在外,“相宜,她平时就是这样的,不是女流氓。”后面这句话很明显是给付相宜说的。
不是女流氓啊。
付相宜将目光重新落在陈沫身上。
一袭粉色的头发极其夺目,张扬之中裹着一丝柔意,嘴角的笑意洋溢着蓬勃的朝气,绚烂而明媚,给人一种无拘无束、逍遥自在的感觉。
“苏,南,汐!”陈沫单手搭在苏南汐的肩膀上,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箍住她的下巴,“怎么介绍你陈沫姐姐呢,女流氓是吧,现在就流氓给你看!”
“宝贝,喊声陈沫姐姐来听听。”
“可我比你还早出生一个月,你该喊我姐姐。”
“那云璨妹妹还比我年长两岁呢,还不是喊我姐姐。”
“快点喊。”
“不要。”
看着苏南汐被陈沫勒在怀里不能动弹,付相宜浅浅弯了下唇角。
陈沫的性格和苏南汐给她描述的果真是一模一样。她看得出来,陈沫没用全力,时刻都在注意着不触碰到苏南汐的伤口,但即便这样,苏南汐仍旧没能挣开她的桎梏。
余光瞥见门口处又涌进来一些人,付相宜将目光转至那边,当对上其中一个人的视线时,她的眸光蓦地一滞。
“相宜。”
随着这道声音响起,苏南汐也将目光投向门口那边,在看到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出现在了这里,她瞬间觉得脑子被一层雾气所笼罩,导致她的思绪变得迟钝而滞缓。
身后缓缓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苏南汐转头便看见易珩冷着脸从屋内走出来,他淡淡瞥了眼她便收回视线。
“易呈,过来。”
大概是因为昨晚受到了重创,付相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苏南汐拽到了身后。
易呈从门口进来,到和易珩回房间,途中的视线一直都没从付相宜身上移走过。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端倪,但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有挑开这个话题。
.
黑夜如期降临,苍穹之上没有一点光亮,给人一种压抑而沉闷的感觉。
付相宜窝在阳台的摇篮椅上,出神地望着窗外。
雨滴依旧在空中轻舞,细雨如丝,飘飘洒洒,撩动着人心底那抹淡淡的愁绪。
高中有一段时间,苏南汐忙于英语竞赛,经常要去培训课,就连和她一起吃饭的时间都少之甚少。
也是在那段时间,她才渐渐和易呈熟络起来。
在这之前,易呈是她的后桌,后来因为他同桌扭伤了脚,便挪到了苏南汐后面。
但他一直都坐在她和苏南汐后面,从未变过。
她为什么会突然和易呈熟络起来?
因为易呈告诉她,他喜欢苏南汐,想要她帮忙送一下情书。
为了表示谢意,易呈经常请她喝奶茶。
最开始她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后来,次数多了,时间久了,她便捕捉到了异样的端倪。
例如,上课时,余光中闯进的那道视线;
跑操完,及时出现的纸巾;
站在走廊出神时,轻拍在肩膀的力道;
……
又比如,她塞进苏南汐包里的情书,犹如坠入海里的针,杳无音信。
再后来,她才知道,苏南汐根本没有收到过任何情书。
易呈写的那些情书,都不是写给苏南汐的。
“咚咚咚—”
一阵轻缓的敲门声打断付相宜的思绪,她垂下眼睫遮盖住眼底的情绪,将脚塞进拖鞋里,步伐缓慢地朝着门口挪动。
打开门后,映入眼帘的是意料之内的那张面孔。
“我们,能聊聊吗?”
付相宜低垂下脑袋不语。
“高三一整年我都没打扰你。毕业后,你明知道我满世界找你,却始终不愿意见我。”
“付相宜,我真的让你这么讨厌吗?”
付相宜依旧没说话。
她不知道说什么。
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我甚至为了找你,去威胁苏南汐,甚至连我哥都骗了,你还要继续躲着我吗?”
闻言,付相宜有了一丝反应,她抬眸不解地望向面前的人。
面对女孩儿投过来的视线,易呈心里稍稍一紧,滚动了下喉结:“谁让她不帮我,我只是想见你而已。”
“你……”付相宜颦蹙起眉心,瞬间有些词穷,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易呈这种行为。
明明在高中时,他并不是这样的人。
“相宜。”苏南汐瘸着半条腿,三两步走到两个人这边,拽着付相宜的胳膊腕就往自己房间走。
可有一个力道扯住付相宜的另一只胳膊。
两股力量互相对抗。
“苏南汐,你自己的事情都成一滩烂泥了,还有心思管别人的事情。”
苏南汐没松手,她冷声道:“管不管这是我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松手。”
“不松。”
“你……”
“易呈,松手。”
易珩的声音一出来,在场的三个人皆是一愣。
但易呈依旧没松手。
“别让我说第二遍。”易珩的声音沉了一个度。
易呈极其不情愿地松开手,目光紧紧盯着苏南汐带着付相宜离开的背影。
“我刚刚怎么跟你说的。”易珩的声音低冷,像是裹着一层冰霜。
易呈静静站在原地,刚刚那副强势的架子全然消失。
“一个人一声不吭就来临海,你知不知道爸妈在家都急疯了。”
“你已经十九岁了,不是小孩子了,别总是做一些幼稚的事情。”
“既然来了就安分点,你把我说的话当耳旁风吗?”
易珩一口气将肚子里的想要说的所有话全部吐出来,他是彻底被他这个亲弟弟气到了。
从易呈一声不吭来了临海开始,到他得知,易呈是故意让他误会,他喜欢苏南汐这事儿。
其实,经过这么多天冷静,他心里隐隐有一颗种子在发芽。
从昨晚上见到付相宜开始,那颗嫩芽开始缓缓生长。
苏南汐当时笃定和决绝的眼神不像是在撒谎。
而付相宜和苏南汐在高中又是同桌。对于付相宜这张脸,易珩隐隐记得,在苏南汐和易呈的那张合照里也出现过,且在易呈与其他人的毕业合照中也都有这个身影。
XY。
X?。
仔细想想,易呈想合照的人可能不是苏南汐;信封上的那颗心下,或许藏着一个字母。
如果苏南汐和易呈在高中真的互相喜欢,易呈怎么会甘心留在安城,苏南汐又怎么会不知道易呈牛奶蛋白过敏……
很多被他忽略掉的细节,成为了他怀疑的破绽。
他原以为,这些都只能他说服自己的理由,他只想以此为由重新靠近苏南汐。
直到易呈来了,这些都成真了。
但,好像有点晚了。
苏南汐已经,不喜欢他了。
“哥,我真的,就是想让她别躲着我。”
“想和她好好说说话。”
易珩轻轻喘了口气缓解胸腔那股涩疼感,“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后果。”
对于付相宜和易呈之间发生的事情,他并不感兴趣。但在走进房间之前,他还是说了句:“我再说一遍,要想留下来就安分点,别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我不站在你这边。”
.
.
窗外的雨声渐渐停歇,海浪一下又一下拍打在沙滩上的声音像是助眠的白噪音。
屋内,淡黄色的地台灯带散着温暖的光晕。
偌大的床上,两个女孩儿并排平躺着,各怀心事。
“汐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苏南汐知道付相宜想问什么,她望着天花板,轻轻叹了口气:“因为,我知道,你不想见他。”
这次换付相宜轻叹了一口气,她缓缓出声:“可我没想到,他居然威胁你。”
她更没想到,易呈竟然是苏南汐男朋友的亲弟弟,怎么就这么巧。
“我没把他放在眼里。”苏南汐满不在意地回着付相宜的话:“我没事。”
虽然苏南汐嘴上说着没事,但到底有没有事,付相宜从昨天晚上到今天可都是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她没想到,这其中的原因竟还跟她有关。
她思绪有些混乱,安静了几秒后,启唇道:“汐汐,对不起。”她的语气中裹着恳切和歉意。
“付相宜。”苏南汐侧头望向旁边的人:“我说了没事,不用道歉的。”
“不,汐汐,我该向你道歉的。”
因为,她不该瞒着苏南汐,帮易呈递送情书。
如果那时她拒绝了易呈,或许就不会引发出后面这么多事情。
这次,付相宜没有再瞒着苏南汐,她将那时如何帮着易呈送情书、如何与易呈熟络起来以及如何发现事情不对劲的全部经过都说给了苏南汐听。
总有一些过去的记忆并不鲜艳,也令人忌讳提及。
但总埋心里也并不是长久之计,因为“它”会生根,会发芽,会生长成撼动不了的大树。
有时候,倾诉,也是一项不错的选择。
“汐汐,我从来没喜欢过易呈。”
“我以为不理他、躲着他,他便能知道我的态度,但我竟没想到他的执念却越来越深,以至于牵扯到了你。”
苏南汐垂着眸子,少顷,她问:“你有明确拒绝过他吗?”
“在我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我问过他,他也说了实话。那个时候,我就已经表明了我的态度。”
“那个时候还小,不太会委婉地拒绝别人的感情,但,也给足了他体面。”
“可他,似乎根本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听完付相宜说完整件事情的经过后,苏南汐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内心的感受。
代入付相宜,被人喜欢好像也是一件令人挠心的事情。她明确拒绝过,但却依旧没能消解那份“喜欢”。
代入易呈,喜欢一个人好像也是一件极其苦涩的事情。被拒绝后仍在坚持,想要以此打动对方。
但,她不是他们。
对于易呈和付相宜的事情,她并不方便参与过多。
“相宜,不喜欢一个人没有错。”
“跟着心走吧,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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