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泛起奶油般的色彩,可那些色彩像是热天下被融化的冰激凌,缓慢的在天际移动着。
向斯和何彦雄停下脚步静心观察周围,何彦雄突然说道:“咱们自从和庄博士从长坝河营地分开之后,我就已经发现有点不对了。”
向斯简简单单的“嗯”了一声。
何彦雄并没去问那些途径的地方为什么和之前的如此相像,反而是说:“那天下雨过后,我让慕婷拿枪给我,然后开了几枪。”
向斯抬眼看他:“嗯,我记得。”
“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做吗?”
向斯咧嘴笑了笑:“你在警告那些居心叵测的人。”
“嗯,不错,你很聪明。那天晚上我值夜的时候还特意去营地附近的那座山边看了看。”
何彦雄顿了顿,“那弩箭当时是冲着朗杰去的,不止如此,弩箭发射的时候山上也掉下来了很多碎石。”
他说完就开始沉默。
向斯也静默的等着他的继续,看到他不再说了,他回答道:“所以您又去现场查看那些痕迹了?”
“嗯。那个杀手发射弩箭以后,伍麟是不是迅速的追了上去,然后还开了一枪?”
“是的。”
“在我看来,伍麟枪法很不错。那天还是下雨天,那人跃进,卧倒,匍匐前进,一套动作做下来,几个起落,就能消失的无影无踪。哼哼!”
向斯认真的聆听着他的分析,“您是说这个人很专业?”
“不是很专业,是相当的专业,我认为他一定是受过专门的训练,这哪是几个盗猎者走私犯能做到的事情?可你想想,一个受过专门训练的人,拿着弩箭,在雨势不是很大的情况下……”
他突然住嘴不肯再说下去,只是用手在空气中比了比。
向斯眨了眨眼:“您怀疑朗杰?”
何彦雄摸了摸下巴,“算是吧!可是如果朗杰真的有问题,又是弩箭又是落石,这种袭击方式,可不是一般人能躲得过去的。”
“不过,他到底是个刑警。”他说完平静拍了拍自己的裤腿,“要不是我去查看弩箭侵入山石的深度,手上沾了一些石料,都快记不得那晚我还想过这么多的事情。”
“嗯?您这是什么意思?”
何彦雄一声冷笑,伸出手腕上的运动手表,那表盘日常都是黑屏无显示的,他用手轻触了两下,点开一个APP,一段音频传了出来。
“呜啊啦啦穆阿拉,呜啊塔拉穆塔拉……”
向斯刚刚听了几秒,何彦雄就将那段音频关掉,他调整了一下播放进度,音频里先是传出来一声巨响,接着就是两个人对话的内容。
“他们说家里那个已经受伤了,别让她听见了又要发脾气了。这个‘她’是谁?他们一共几个人?”向斯紧皱眉头,“你最开始播放那段吟唱我感觉有点像是在哪里听到过的。”
何彦雄凑近了他的身边:“那个她是谁我不知道,但是他们说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他们看到什么了?听到什么了?什么事情会让受伤那个‘发脾气’了?”
“向斯,你把这段话仔细体会一下,你想想,感觉像是什么情境下才会出现的状况?还有,你说那个吟唱,你是在哪里听到的?那晚我们值夜结束,你和慕婷接班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发生不同寻常的事情?”
“慕婷说她以前曾经被催眠过,你刚才播放的这段也是催眠的一种方式。”向斯肯定的回答了他。
“你说慕婷曾经被催眠过?”何彦雄心中无比的震惊,脚底下的步子来回踱的更快了些,“她只是不知道自己怎么被催眠的?”
“我问过了,她自己根本不知道被人催眠的关键词。”向斯刚想解释就看见何彦雄已经皱起了眉头,“关键词的意思就是……”
“我明白,就像一把钥匙,用暗示的方式不断加深受术者的意识,以便达到进入催眠后的状态。”
何彦雄一口气说完停了下来,“对吧?”
向斯歪了歪头,“你说的很对,但是受术者其实是可以拒绝指令的。”
何彦雄:“这是什么意思?”
向斯回答道:“浅度的催眠术执行力很难达到百分之百,打个比方,给一个失眠者催眠让他入睡,需要多次的重复指令才能做到,但如果催眠过深,那么受术者就会睡着。”
“如果真的想让催眠者做些什么,最好保持在中深度的范围之内,既能控制对方也能让他处于催眠状态。”
何彦雄望着漫天奶油般的情景已经开始有点焦虑,可他看到向斯分明是想把这件事情说下去,他耐心的询问着,“你和慕婷做了什么?”
向斯露出笑容,他不是没注意到周围天空的变化,不止如此,他还发现地面上出现一些细微的裂缝,“她跟我说了以后问我有没有什么能反制的方法。”
他沉沉的叹了口气:“其实说白了就像是给你的大脑里洒下一颗种子,不断的通过各种方式加深和重复,以达到你不断的释放你的潜意识,继而在这个被生根发芽的环境里做一些你意想不到的事情。”
何彦雄眯起眼睛回想向斯刚才的话,“你说受术者可以拒绝?”
“没错,这本来就是事实,就像有些进入催眠的人突然被闹钟或者手表响起吵醒,或者你的身体告诉你,你现在十分想去厕所。”
“……你这臭小子,别卖关子了好不好?你不会告诉我,慕婷让自己多喝水然后去厕所,然后打破这个催眠环境吧?”
他犹疑的指了指周围,“这环境,这幻象,咱们进来的这种方式,难道是因为被催眠而顺带进来的吗?”
向斯不屑一顾,“那倒还不至于,那个人应该还没那么大的本事能造化这么大的场景。他无非就是利用感情骗骗女人,嘘寒问暖取得信任,做点承诺达到目的。”
“所以那个人一定做了手脚,利用药物配合他的催眠术来加深对慕婷的控制。”
何彦雄突然话锋一转:“你发现慕婷做什么了?”
向斯望着天边,奶油般的天际已经开始有点泛蓝,“她跟我说她做了梦,梦见一幅画。”
向斯像是在回忆什么美好的事情,嘴角微微露出笑意,眼底渐渐湿润,“老何,你既然那么了解我父亲,你应该知道,他是个十足十的理工男,他根本就不懂艺术,直白的要命,遇到事情只会想解决办法。他只跟我提起过一副画,《清明上河图》。”
“而且,”他指了指天边撕裂般的位置,“他说要我记住一组数字,要牢牢记住。”
“跟这个有关系吗?”
“嗯,就是咱们要找的那个地方的经纬度。这个人现在就是想要通过她得到这组数字。”
两人说完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何彦雄才问道:“那慕婷怎么才能拒绝指令?哎,这个人很清楚慕婷和你的关系吗?!”
“是的。慕婷让我给她想个办法,让她能在催眠中醒来。”
“你用的什么方式?”
“那个人催眠她的时候肯定是想加深她的意识,所以肯定会利用药物。所以,我告诉慕婷,只要看到自己的血,就要醒过来。”
何彦雄略略思考了一下就腾的握紧了拳头,“所以其实你们用了另外一个催眠方式来打破之前的那个催眠方式?”
“嗯,是的。”向斯声音低沉着,面上也露出不忍,“等事情结束了,我会帮她解除的。我没问题的!”
何彦雄松开紧攥的手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好好好,你们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啊!”
继而他声音高了一度,人也暴躁了起来,他指着向斯低吼道:“你就不怕她醒不过来?就不怕她游走在意识的边缘无法面对现实了吗?还有,她在什么情况下会看到自己的鲜血,你想过吗你?你,你,你,她是你的搭档,你的同伴,你的战友!她那么无条件的相信你,你特么的你!”
向斯头低了下去,“我知道,我不会让她游走在意识的边缘的,我用我的生命保证!而且,她说她感觉得到,那个人对她总是循循诱导,我和她一致认为,在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前,是不会有什么冲突的。”
何彦雄睁大眼睛瞪他半天,“所以呢,现在咱们怎么办?”
“你看,咱们刚才进来时这天际边上是蓝紫色的,后来变成奶油色,现在又要恢复到蓝紫色,这说明我们现在所处的环境正在变化。”
他从耳边拿出一个小小的,类似芯片的东西给何彦雄看,“这是骨传导加密原理,再用我们独特的密码方式做成的通讯器,刚才她已经发消息给我,她已经把密码告诉那个人,密码是我们约定好的一个位置,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等待,那个人很快就会按照慕婷给的数字达到那个位置。”
向斯收起那两页珍贵的考古笔记,“我父亲当年失踪而后被暗杀都应该和这个人有莫大的关系,找到他就知道当年的那些真相。”
“我父亲当年出发之前因为任务是保密性质的,出去的时候不止他和伍叔叔,当时政府里还派了一个特工去保护他们。后来,我父亲无缘无故的失踪了好几年,伍叔叔回去之后就一病不起,那个特工的去向我不清楚,但是据我所知,他只是隐姓埋名,做了其他的事情。”
“那你是觉得这个诱导慕婷的人就是当年的那个人吗?”何彦雄说完开始思考。
向斯沉吟道:“按年纪来说,那个人现在应该是个中年人了。”
他上下打量何彦雄并且开始撇嘴发笑。
“臭小子!我可不是!”何彦雄用眼睛瞪着他,“我可不是啊!我跟你父亲是朋友,跟吴老也是朋友,我还是……”
他想了想闭上了嘴。
向斯好笑的低头去看,“我当然知道。”
“你凭什么就这么相信我?”
“刚才我说和慕婷用催眠术破解另外一个催眠术,如果你真的是那个人,我相信你不会骂我的。”
何彦雄无奈的摇了摇头:“你们呀!太铤而走险了。难道就真的没有其他方式了吗?非要用这种手段?”
他用力的在向斯的胸口捶打了两下,若有所思的注视着向斯的脸。
向斯的心口一阵热流,眼中突然闪现出几点委屈的神情,何彦雄先是一愣然后双手搭上他的肩膀晃了晃,“不说了!你就说现在该怎么办吧?”
向斯小孩子般的握紧他的手腕,“谁带着慕婷先一步到达那里,谁就是咱们此次要找的那个人,而且他和他的同伴们一定会在那里做些什么手脚。”
向斯那瘦削的脸上变得更加锋利起来,“老何,你应该知道,咱们这次除了要发现格萨古堡的秘密,还要找出两年前国情局雪屋事件失败的真相。我想,你知道这么多事情,跟吴老至少应该是至交好友才对。”
何彦雄捻了捻自己的手指,“是的,我和吴老认识很多年了。”
“其实七星龙渊剑的事情是我让季助散布出去的。”向斯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伍叔叔从身体不适,精神不好开始就一直念叨着这件事情,他们那次出行的笔记虽然已经被彻底封存,但是他自己有些私人记录的书写方式。”
“我发现他查阅过很多关于七星龙渊剑的事情,而且后来吴老把我父亲找人交给我的优盘我已经查看过了,那里面的资料只有一部分,就是关于当年他们在这里发现这座冰川城堡的。”
何彦雄惊讶道:“一部分?”
“没错!”向斯开始回想,“如果我没猜错,一定是在交接时发生了什么问题,导致那名交接人担心事情有异,干脆将另外一部分放在了其他的地方。我能看出来是因为那些文件的分类是无序的,很明显,交接人不懂那些学术资料的先后,随便分割了一部分,然后放到了另外一个优盘里。所以我查看时一眼就看出来了,而且我父亲的行文方式我是很了解的。”
何彦雄“啊”了一声,“所以你觉得当年因为这把宝剑引发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向斯考虑了一下回答道:“是不是宝剑引发的我不知道,但是一定是它有关系倒是真的。”
“为什么?”
虚空般的天际突然晃了晃,向斯停住了,何彦雄也开始四处观望,“怎么回事?”
向斯刚才拿出类似芯片的东西突然闪亮了起来,他有些欣喜的说道:“老何,庄博士他找到我们了,而且他现在和伍麟在一起。”
他伸出手腕点开自己本来黑屏的手表,表盘上显示出几组数据和一个峰图,他在表盘上操作了几下,抬头看着何彦雄,“咱们走,一直往前走。”
他看着那峰图凭借着自己多年的经验和何彦雄一路小跑过去。
走到表盘上指示的位置之后,何彦雄语气沉重的指着面前的悬崖,“向斯,你确定给你发讯号的真的是庄羽博和伍麟吗?”
向斯看了又看,眉头紧锁,他又用骨传导通讯器和慕婷发了讯息,不多久,他耳边的红灯再次亮起,他用手按压着那个通讯器,低头望着深不见底的悬崖,“没错,就是这里。”
童话般的天空突然消失不见,身后那些蓝色蠕动的岩石似乎也消失在他们的后面。
与刚才那些带着奇异花香的世界不同,悬崖下的风像是倒灌了上来,将两人的衣服帽子和背包吹的已经颤动。
向斯双手伸平深呼吸:“老何相信我,这个场景已经在我梦里出现好多次了,一定不会错。”
身后万般繁华如同秋叶般的落尽,像是泼了水墨的白纸,所有的一切开始发生变化。
何彦雄再也没有犹豫,他冲着向斯大喊道,以便他在风中能够听见自己的声音:“小斯,我们一起跳!”
温热的手掌握紧向斯的手臂,两人同时跳入那幽深却无边际的悬崖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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