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鬼鬼祟祟前来拜访怪谈侦探社的委托人,名为雾山绘里奈,正是虞婧刚刚才扫了一眼的大型真人秀节目《怪谈异闻录》里的热门选手之一。
所谓的《怪谈异闻录》,它的内容其实就是让众多节目嘉宾聚在一块谈论各自经历的怪谈故事,主打的就是“真实”与“贴近生活”。
因此,在嘉宾们的讲述过程中,节目组都会配以各种捕风捉影的报道、流传已久的民俗故事、路人采访,简单却血腥的示意动画等,来打造这样的真实性。
再加上节目组良好的“售后服务”——也就是当观众半信半疑顺着节目嘉宾们口述的故事在网络上搜索时,他们竟也真的能找到相应的传说与多年前的报道。
这也令这个节目“真实性”的说法越发站得住脚。
于是,这个不知道贴不贴近真实、但至少看起来非常真实的真人秀节目,便在东国大爆特爆。
节目嘉宾之一的雾山绘里奈小姐,之所以能从这样一款火爆的真人秀节目中脱颖而出,以素人新星的姿态冉冉升起,她靠的当然不仅是自己出色的容貌和甜美的嗓音,主要还是她手里握着的出色剧本,以及她那能令观众们身临其境的可怕演技!
——是的,直到这位雾山绘里奈小姐找上怪谈侦探社之前,虞婧都以为那应该是她的演技。
毕竟按照常理来说,正常人遭过怪谈后,怎么可能还有心情参加真人秀,甚至把自己的遭遇说出来供人点评的?
而且怪谈世界里不是还有一个众所周知的说法是,当某个怪谈流传太广之后,其对应的怪物就能从世界暗面走到阳光下,化身真正的可怕之物吗?
总不可能有人明知道某个怪谈是真的,却还将它广为流传……吧?
虞婧想了想东国那天灾**倒大霉的五月,又想了想在东国电视台上收视率节节攀升真人秀大爆特爆的五月,不由得微妙地沉默了。
这很难评。
总之还是不要先入为主了,保留看法吧。
虞婧思绪极快,脑袋里转过一大堆有的没的,眼中却一片澄明,笑容也带着千锤百炼来的亲和力和信服力。
“你好,我是怪谈侦探社的社员花意缺,非常感谢你选择了我们侦探社,在接下来的委托讲述中,请问你介意我录音吗?这是我们侦探社的习惯,只会在侦探社内部做查漏补缺的用处,绝不会外传,这一点您大可放心。”
虽然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但虞婧还是非常熟练地挪用了云想衣的话术,并顺手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支录音笔放在桌面上,示意自己这番行为的光明正大和顺理成章。
对方下意识犹豫了瞬间。
但可能是因为早已打探过怪谈侦探社的风格,知道这的确是怪谈侦探社的正常流程;也可能是因为虞婧的态度实在过于理直气壮了,让人拒绝时都忍不住反省自己是不是太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所以她很快接受了录音的事,点头道:
“可以的,不过花小姐,我们可以去一个更隐蔽的地方谈吗?”
“当然,请跟我来。”
两人飞快转移阵地,把谈话地点从那间过于通风透光、毫不隐蔽的大办公室,换成了小型会客室。
而在进入这个密闭的小空间后,这位素人新星果然得到了极大的安全感,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甚至主动取下了自己的伪装,露出那张出色却布满忧愁的脸。
“你好,花小姐,虽然你恐怕已经知道了,但我想我还是应当做个正式的自我介绍——我是雾山绘里奈,是经营雾山城的雾山家的第十三个孩子。这次来到怪谈侦探社,是因为有一份委托想要拜托你们。”
或许真的是因为麻烦缠身,心情极度糟糕,这位雾山绘里奈小姐略过了冗长的客套话术,直奔主题。
“我得到了我们雾山家的召集,说我们雾山家的老夫人大限将至,让我们所有外地的雾山家的孩子都必须在三天内赶回雾山家,送老夫人安心离开,不能有任何延误……
“说实话,对于这件事我真的感到非常不安,所以我想要委托你们怪谈侦探社中比较擅长处理麻烦的那一位社员,希望他能够陪我回一趟雾山家,最短三天,最长一周,委托费什么的都好商量。”
虞婧说:“雾山小姐,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对这件事感到不安吗?因为如果雾山小姐你仅仅是害怕与他人发生冲突的话,一般的侦探社或安保公司应该就能很好地处理这件事了,你也不会想到特意来我们怪谈侦探社发布这个委托,不是吗?”
雾山绘里奈苦笑了一下:“不愧是怪谈侦探社,竟然一眼就看穿了……没错,花小姐你说得对,这件事里的确有一些普通侦探社和安保公司不能处理的麻烦……不知道花小姐你对我在《怪谈异闻录》这个节目里讲述的故事了解多少?”
虞婧想了想自己走马观花看过的节目剪辑,狡猾道:“我想无论节目上的您说了什么样的故事,都不会比您亲口对我们讲述来得详尽。”
雾山绘里奈说:“也对,那我就从头说起吧……”
虞婧当着雾山绘里奈的面按下录音键,后者只随意看了一眼,就开始讲述起了她的故事。
“我出生于雾山家,就是经营着东国最大戏剧城雾山城的那个雾山家,是雾山家这一代的第十三个孩子。我的上头有十二个同族的堂兄堂姐,下头有八个同族的堂弟堂妹,而我,我则从小就没有在戏剧上表现出任何天赋。
“无论是编写剧本也好,还是表演戏剧也好,在雾山家这项家族传承的重要技艺上,我都远远比不上我的兄弟姐妹们,所以我也是雾山家最不受重视的那个孩子……可是,也正因为我没有受到过家人们的重视,所以才没有人知道,从小开始,我就能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听到一些奇怪的话。”
雾山绘里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喃喃自语。
“最开始听到奇怪的话,是在我五岁时的山间图书馆里。
“雾山是一座很大很大的山,而建在这座山上的整个雾山城,全都是雾山家经营的戏剧场,就连雾山家的人们也都住在这个戏剧场里,为了戏活着,为了戏死去,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雾山——外人都是这样说的。
“但事实上,雾山城内部有很大一片山腹,那才是雾山家的人真正住的地方。而五岁的我,就是在那个没有外人涉足过的山腹内、属于雾山家的图书馆中,听到了那些奇怪的话。
“‘这是第二十个孩子了吧?’那天下午,在雾山家图书馆里看书的我,突然在安静的午后听到有人在窗边说这样的话,‘真可怜啊,真可怜啊,不被祝福的孩子注定不能出生,也不能长大,这么多年里,雾山里的亡魂已经够多了,就连我都为此感到害怕,为什么那个人就是不愿意停止呢?’
“当时的我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家族中的某个人在图书馆附近排演戏剧,于是好奇起身,偷偷地溜了过去,想要看看是谁在说话。
“我必须要再次说明,当时的我真的是家中很不受宠的孩子,大家都认为我一点天赋都没有,所以排演戏剧时不但不会带上我,甚至还会在我注视的时候厌烦地驱赶我,因此听到动静后,我才会选择悄悄地过去。
“我的动作很轻很轻,我也走得很快很快,可是……可是后面发生了什么?我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我是很晚很晚的时候,被我妈妈哭着从离族地图书馆很远的一个杂物间里找到的。那个杂物间已经废弃很久了,里面布满灰尘,窗户紧紧地关着,找不到钥匙在哪儿,就连锁孔是锈死的,根本打不开。但偏偏我一个人坐在里头。
“听人说,那时候的我就像是个傻子似的,对别人的呼唤没有半点反应,眼神直勾勾的,不动不笑不说话。当时的大人们还是在强行拆掉杂物间的大门后,才把我救出去的,之后,又过了好多天,我才恢复了正常。
“大人们说,我是走丢了魂,才会变成这样……但我是怎么溜进这个杂物间里的?那一天的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无论是大人们,还是如今的我,都已经说不上来了。
“但当我前段时间翻看我小时候留下的画册时,我才发现我在五岁那年画了一幅画——
“大片大片的黑色墨水里,长着一只又一只的眼睛。而小时候的我在这幅画下写着随笔:‘墨水打翻了弟弟妹妹,眼睛长出了门,山羊在撕自己的皮,我想醒来。’
“这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我看不懂,但我很害怕……我害怕那一页一页从墨水里长出的血红色眼睛,甚至害怕……当年的我自己。我怎么会写这样颠三倒四、古怪可怕的东西?我怎么会画这样扭曲可怕的画?!”
不知不觉中,随着雾山绘里奈幽幽的叙述,她开始不受控制地咬起了自己的指甲。
虞婧注意到,这位雾山小姐的指甲较短,虽然看得出修剪的痕迹,但也看得出啃咬的痕迹,想来是这位雾山小姐虽然注重体面,却还是控制不住她一紧张就咬指甲的坏毛病。
“后来,又过了五年,在我十岁的时候,我又一次在后山听到了那个声音。
“我很确定,那正是我五岁时在图书馆里听到过的声音,可这一次的他好像很兴奋,又好像很压抑……太古怪了,我说不上来。
“我只听到他一直一直地重复着‘不应该是活的,不应该是活的……怎么会活了,怎么可能活了?’。
“接着,他又不停不停地说‘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
“是什么‘活了’,要把什么‘还给’他?我不知道,我只是感到冷,非常非常冷,但有时候又非常非常热,就像是血在沸腾……现在再想,或许那正是某种危险、某种可怕之物来临的预兆吧?
“那一天,我不敢再像五岁时那样追上去了,那时候的我还太小、还不知道害怕对方,我只是单纯不想要看到我妈妈的哭泣而已。可就在我想要偷偷溜走的时候,我听到那个声音突然在我身后、在我耳畔响起。
“他问我,‘你是活的,还是死的?’
“我吓了一跳,但只是因为他的突然出现,所以我回答了他的问题,‘我是活的!’,那时候的我大胆得不可思议。
“可他像是没听到一样,又一次问道‘你是活的,还是死的?’,我有些生气了,说‘活的,我当然是活的!’。
“再一次的、第三次的,他问我,‘你是活的,还是死的?’……
“很可怕,对不对?
“如今再想时,我觉得那个声音还有那一切,都实在太可怕了——那种没有理智、不能沟通更无法理解的感觉,是已经成为大人的我最害怕的东西,可年幼的我甚至无法理解这样的一种可怕,竟然直接转过头,对那个声音大喊道‘我是活的,我就是活的!’,然后……然后我又一次忘记了这件事……”
“我又一次失去了我的记忆,直到我被路过的堂姐发现我在后山的废旧神庙里睡过了头,被堂姐叫醒带下了山……这一次的异常,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就连我自己都快忘了。
“可后来,当我想起这件事后,我惶恐地找出了我十岁时的画册,果然……果然我又看到了……大片大片的黑色,还有从黑色里长出的脸。
“不是眼睛,是脸!它们就像是在这五年里一点点完善了它们自己、在一点点长出人类的样子!
“而十岁的我,则在画册里写着:好多好多泥娃娃,黑漆漆的,扣子是眼睛,针线是嘴巴。它们说是我的爸爸妈妈,想要把我从怪物嘴里留下,可是,外面找我的明明是爸爸妈妈,怎么会是怪物呢?
“所以……为什么呢?发生了什么?那一天的我到底看到了什么?”
雾山绘里奈越说声音越是战栗,表情越是扭曲,像是陷入了某种可怕的梦魇之中。
虞婧虽然也被雾山绘里奈的恐惧感染,听得后背也莫名发毛,感到事件十分邪门。
可她到底不是当事人,还保留了理智的思考,于是虞婧出言缓和气氛道:“是的,我记得当时节目里对雾山小姐你所遭遇的事件的猜测是,你应该是遇上了民俗传说里在雾山附近出没的‘人面鸟’。
“人面鸟又称告死鸟,是不详与死亡的预兆。传说中,它长着黑色类人的身体,背部长有巨大的鸟翼,足部有四趾,面容则是任何人看到都觉得似曾相识、却怎么也认不出究竟是谁的脸。
“而与此同时,如果有人真的从人面鸟的脸上看到某个自己熟知的某个人的脸,那么那张脸的主人就会很快死亡。而这一则传说也对应了雾山小姐你的经历——
“在你五岁的时候,你的一个堂兄弟夭折了,那恰好是你们雾山家死去的第二十个孩子,所以你才会听到人面鸟在说‘二十’这样的关键词。
“而在你十岁那年,你的父母也相继离世,这也对应了你当年看到的自称是你爸爸妈妈的‘黑漆漆的泥娃娃’。”
雾山绘里奈并没有因虞婧的这番话而缓解半点,反而越发紧张,声音越发飘渺。
“是的,是啊……节目组的人都这么说,我……也只能这么说。可是我知道,不是这样的……因为,因为我——或许知道我的爸爸妈妈是怎么死的。”
“哦?为什么这样说?”虞婧心念一动,“难道说,这跟雾山小姐你惧怕独自回到雾山家这件事有关?”
雾山绘里奈露出了一个艰难的笑,它浸满了恐惧,以至于变得有些扭曲。
“是的,就是这样……抱歉我不能直接说我的结论,因为那都是我毫无根据的、可耻卑劣的、甚至是大逆不道的猜想!如果被外人知道我竟然抱着这样的可怕想法,他们一定会用不可思议的谴责语气呵斥我、责骂我,甚至在网络上传得沸沸扬扬,逼得我在整个东国都活不下去……
“可是,可是就算是这样,我也坚持我的想法,而我也相信,如果花小姐你也看过我看过的那个人、经历过我经历过的那些事的话,你也一定会这样想的!”
虞婧沉着道:“比如说呢?”
雾山绘里奈从自己的手包里拿出了一张照片,放在桌上,推到了虞婧面前。
“花小姐,请看这张照片。”
雾山绘里奈的声音低低的,幽幽的。
“你觉得这个人……是谁?”
还有一更,补上昨天的更新,不过应该会很晚
PS:文里的东国其实不小,设定上是比澳洲还要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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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43章 委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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