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山家的客房很大,床铺很软,生活用品非常齐全,待客十分周到。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住下的第一个晚上,虞婧就感到自己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只可惜醒来后的她半点都想不起具体情节。
虞婧唯一记得的一幕,便是梦的最后,黑沉沉的窗户外,似乎正有什么人站在窗外看着自己。
那人融在了夜色与月色之中,就像是某人投下的一道影子,模糊不清,暧昧不明,只有那双冷冷的、沉沉的血红色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床上的虞婧。
那实在是非常诡异、非常古怪的一幕。
一来,梦里的虞婧分明是背对着窗户睡下的,可梦里的她却如同上帝视角一般,将床铺上的自己、以及窗户外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二来,虞婧入住的雾山家客房,窗户并不长梦里的那个样子,更何况客房在建筑的三楼,窗户高度加上地基高度后,离地起码十余米。既然如此,谁又能“站”在十余米高的窗外看她?
虞婧不知道。
而更古怪的是,梦里的虞婧不知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起身探查那双眼睛,反而静静地躺在床上装睡。
窗户外的眼睛“看”了她多久,梦里的虞婧就保持着这个姿势装睡了多久。
直到天亮。
当第一抹晨曦刺破云雾时,窗外的血红色眼睛悄然消失,而床铺上的虞婧也睁开了双眼。
睡醒的虞婧恍惚发现,自己此刻就如同梦里的姿势一样,是背对着窗户睡下的。
而且,她好像也真的以这个姿势保持了一整夜,以至于她整个人都没有睡醒的清爽感,反而一身的腰酸背痛。
虞婧:“……”
做噩梦不可怕。
可怕的是你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做了一个噩梦,还是真的遇到了什么怪事。
虞婧只能感慨:“不愧是雾山家!”
一边说着,虞婧一边拿出镜子,将客房里的东西照了一遍。
幸运的是,虞婧入住的客房是正常的,既没有多出什么诡异玩偶、血淋淋的人体组织之类,也没有什么死物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奇怪异变。
不幸的是,没有异状也等于没有任何线索。
虞婧不由扼腕,在心里怀念起了那面被她早早抽中又被早早刷新的守夜人之镜了。
——如果那面镜子是在她来到雾山家后再抽中的,那她可以用这镜子探究到多少秘密呀?!
“算了。”
虞婧重重叹息,决定不再去做这种无意义的假设。
“还是先签到吧。”
乐观一点想,说不定今天的她能拿到一些比守夜人之镜更有意思的东西呢?
打开签到面板,虞婧去卫生间洗了洗手,然后开始了今天的运气大冒险。
在又一阵五毛特效后,虞婧手上一沉,多了一样东西。
竟然又是道具?
虞婧定睛一看。
【道具:不语之喙(临时物品)】
【使用:这是一块绘有无法解释的纹路的古老护符,外型像是从一只活生生的鸟嘴上剪下的。有人视它为揭露真相昭显事实的神圣之物,也有人视它为引诱恶念勾魂夺魄的恶鬼。】
【描述:护符是不会说话的,至少在你的认知中,它不会。】
“哦?”
虞婧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这只鸟喙形状的护符,先是握在手上等了一会儿,没有感觉到危险后,再将它系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又等了一会儿。
“……什么也没发生嘛!”
难道这次签到拿到的,真的就是一块普通的护符?
抱着这样的疑惑,虞婧打理好自己后,打开了客房门。
这一天是7月31日,离雾山家的召集时间还有两天。
那些本来就在雾山城内工作演出的年轻人倒是不着急,但像雾山唯一样在外闯荡的年轻人们,却提前了两天回来,并且像雾山唯一样带上“同伴”回来的人似乎不少。
因为昨天睡前,虞婧至少听到了四个不同重量的行李箱滚过木质走廊的声音。
虞婧站在自己的客房前好奇看了看,发现除了自己住的【竹之间】外,不远处的【菊之间】、【梅之间】、【兰之间】、【松之间】、【鹤之间】这五个房间,都有开过门的痕迹,而至于走廊上更远一些的房间,虞婧就不知道了。
虞婧看着这一幕,暗暗嘀咕:“雾山果然家大业大,光是客房就这么多,搞得跟酒店一样。”
【简直就像是侦探小说里杀人诡计的前奏呢。只可惜,这并不是什么点到为止的侦探小说,而是恐怖故事,想来这里如果一定要发生什么,那绝对是发生大逃杀的可能性更大。】
冷不丁的,虞婧听到了一个如同幻觉一样的声音在耳畔幽幽回响。
虞婧惊疑不定,目光如电扫视四周,同时取出了自己的镜子,向四周迅速一扫。
可是,入眼所见,走廊上空荡荡的,没有人,也没有鬼。
虞婧左手轻轻握住自己胸口的鸟喙护符,若有所思。
——护符是不会说话的,至少在你的认知中,它不会。
“原来如此……”
·
从三楼一路向下来到一楼的客厅,虞婧诧异发现,原本已经起得够早的她,竟依然不是第一个出来的。
因为此刻,这个专门用来给客人居住的、有着酒店式服务的建筑一楼客厅里,已经多出了好几个虞婧之前没有见过的人。
首先是一个脖子上挂着相机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休闲服,戴着鸭舌帽,散碎的金发从他帽檐下漏出,眼睛蓝得像是大海。虽然他的容貌细看之下平平无奇,但他似乎非常精于打扮,硬是利用化妆技术和穿衣技术,将他从一个路人甲变成了还有点姿色的小帅哥。
这个人是离人群最远的,也是离楼梯最近的,因此他第一个发现了虞婧的到来,仰头看向下楼的虞婧时,那双咋看之下十分惊艳、但细看之下才知道原来是技术十分惊艳的脸,给虞婧留下了深刻印象。
“嗨,这位小姐,早上好呀,昨晚睡得怎么样?听说大家好像都做了噩梦——哦,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是亚历克斯·劳伦斯,受邀来雾山家拜访的客人之一,职业是摄影师,喜欢的东西是煎蛋,三分熟的无菌蛋,我认为那绝对是比任何所谓的美味都要纯粹的东西,当然,我最喜欢的其实还是像小姐你这样的美人,所以一会儿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让我拍一张照吗?”
虞婧:“……”
这家伙好熟练啊!
他是怎么做到一大段话里只有一句话是重点其他都是废话的?
没等虞婧回应,一旁,一个不苟言笑、面相严肃到刻薄的中年男人便重重哼了一声:“油嘴滑舌的外国人,轻佻又无礼!我大哥他一世英明,人生中最大的错处只有两件事,一是娶了远山绫那种无德的女人,二是被你这种无礼的异乡人蒙蔽。
“别太得意忘形了,外乡人!哪怕你受远山绫那个女人的邀来到我们雾山家参加典礼,但这也从不代表你就是什么受欢迎的客人!你最好给我谨言慎行、小心行事!”
中年男人身边那个疑似他儿子的年轻男人顺口接道:“而且这个女人又不好看,你拍她就像是在拍马屁——”
“雾山久!”中年男人厉喝,“你待人接物的礼貌呢?!”
年轻男人立即低下头,熟练做出反省的样子。
而中年男人也熟练地将这件事揭过,看也没看虞婧一眼,继续说了下去:“我们雾山家,是一个源远流长的大家族,祖祖辈辈都是讲究体面的人,所以——”
“真的吗?”
这一次,打断中年男人的是虞婧。
只见虞婧盯着中年男人,露出好奇笑容:“可我怎么记得演员这个行业在一百多年前还属于贱业?有些人宁可出国给人当家仆都不想上台演出——比如说那位把胡克二世带回雾山家的雾山青治先生,他不就是这样的吗?
“后来他是不是还写了一本回忆录?我只是大略翻过,记得他好像写过这样的话:‘每个雾山家的男人最后都要登台演出,但谁先谁后也是有讲究的,除非你肯舍得下脸卖沟子,否则你只能被一直藏着藏着,直到你年老色衰只能成为台上的丑角,什么都得不到,也什么都失去了。毕竟前人都卖过,你不卖根本连入场跟人竞争的资格都没有,这么想来,出国给人当仆人,反倒是一条好的出路……’
“啊呀,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这位先生,我国文其实没怎么学好,可以请你为我解释一下吗?”
这一刻,中年男人的脸瞬间涨紫了,本就严厉刻薄的脸也变得更为可怕,瞪着虞婧的眼睛几乎要冒出火光。
可虞婧怎么会怕他,这会儿只做出一张懵懂无知的脸,避也不避地直视着他。
一旁,年轻男人雾山久没忍住,噗嗤漏出了笑声。
于是中年男人的怒火瞬间向自己的儿子倾泻而去。
“雾山久!我是怎么教导你的?你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学业不成工作也不好,现在别人都指着你的祖宗骂了,你竟然还笑?你竟然还敢笑?!”
雾山久不满嚷嚷:“那个女人说的不是实话嘛?爸你想让我做出什么反应?你难道要我反驳说——你胡说!我爸就没卖过?但爸你又没登过台!”
虞婧:“……”
虞婧沉默了。
本来虞婧以为这男人指着她说她丑,是因为想要跟她掰头,结果这小子就是单纯口无遮拦啊?
果然,中年男人被他儿子气了个半死,捂着胸口一副要心脏病发的样子,慌得周围雾山家的家仆们连忙把这中年男人扶上了楼,顺便把那个口无遮拦的家伙也拽了上去,没让他继续丢人现眼。
虞婧三两步走下楼,站在一旁目送这乱糟糟的一团消失在楼梯口。
而之后,过了好一会儿,客厅才响起了第五人的声音。
“雾山宗介这老家伙该不会是装作一副心脏病发作的样子,好趁机溜走的吧?”
英雄所见略同啊!
虞婧赞同地看向声源处,对上了一双和雾山唯颇为相似的琥珀色的眼睛。
那人向虞婧弯了弯眼,友好一笑:“你好呀,你应该就是花小姐,小唯邀请来的那位客人吧?我是雾山飞鸟,这是我弟弟雾山直江。
“刚刚上去的那两个,老的那个叫雾山宗介,是上一任代家主最小的弟弟,向来自持身份,说话难听得很,你不用太在意他,毕竟上一任代家主死后,他就被反噬啦,现在过得连我们这些小辈都不如,心里苦得很呢,也只能在嘴上逞逞能!
“那个小的叫雾山久,傻乎乎的,说话和他爸一样难听,不过倒不是因为和他爸一样性格刻薄,纯粹就是人傻,如果花小姐你以后实在被他惹得生气,上去揍他一顿也行,放心吧,大家都知道雾山久的德性,绝对不会有人因此责怪你的!”
虞婧无视了一旁的亚历克斯,笑着来到雾山飞鸟的身边坐下。
雾山飞鸟的弟弟雾山直江是个有些内向的人,在见到虞婧靠近后,不着痕迹地向后缩了缩,原本就垂着的脑袋更低了。
而雾山飞鸟则显然是个跟弟弟截然相反的外向性格,主动向虞婧倾身,好奇发问:
“对了花小姐,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呀?那个亚历克斯,他是小有名气的摄影师,所以才被邀请过来观礼,顺便拍下典礼内容,除了他之外,三楼还有宣读遗嘱的律师、负责老夫人健康的家族医生、负责打理雾山城产业的家族经理人、一位迷路到附近的侦探和他的助理,哦,还有小唯的追求者奥尔顿王子和他的侍卫……反正外人挺少的。”
虞婧:你管这叫人挺少?
大小姐雾山飞鸟继续说道:“所以你呢?花小姐?你又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被邀请过来?难道你也是来观礼的?但你要以什么身份参加?这种典礼如果只是远观的话,没必要住进雾山家吧?毕竟花小姐你也看到了,我们雾山家情况还挺复杂的,如果换做是我,可不敢在这种时候把你邀请到雾山家来!”
虞婧把“你们这四个雾山家的人怎么也跟我们一块儿住客房”这个问题暂且放下,问出了雾山飞鸟最关注的、同时也是虞婧此刻最关注的问题。
“什么典礼?”虞婧说,“好像从昨天开始,我就一直听到有人说典礼什么的?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吗?”
雾山飞鸟惊讶道:“花小姐你还不知道?那花小姐你到底是过来干什么的呀?”
虞婧:“唯小姐让我陪她来见老夫人,说老夫人她——”
“就是这个呀!”
“啊?”
“这就是我们雾山家的典礼呀!在上一代的老夫人去世前,交接完手中产业和权力的同时,选出新一任的‘老夫人’。
“‘老夫人’是我们雾山家地位最高的人,负责祭祀先祖、沟通山灵,被视作有神力的女人,所以哪怕她们去世了,也不是像普通人一样‘死亡’,不需要祭奠,因为她们是升天了、是去往了山神大人的身边获得永生。
“所以新一任老夫人与上一任老夫人之间的交接仪式,以及老夫人升天的那一天,就是我们雾山家最重要的典礼啊!”
虞婧听得心中咯噔一下。
“等等,你说……新一任的老夫人和上一任的老夫人?难道说,每一任的老夫人都会做同样的打扮吗——我的意思是,她们是不是每个人都会把自己化妆成同一张脸?”
雾山飞鸟赞叹道:“哇,花小姐你好聪明哦,竟然一听就猜到了!别人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从来不会猜到我们雾山家的这个习俗,所以当看到的新一任的老夫人的时候,他们往往会被吓一大跳呢!”
雾山飞鸟说得赞叹,虞婧听得傻眼。
所以……
所以雾山唯之前对老夫人“不老不死”的恐惧,难道都只是一场因不熟悉家族习俗而引发的误会而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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