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宿雪了然一笑。他又察觉到属于妖尊周身的寒气涌动到脚边,但被质疑的痛苦将他整个掩埋,他忽然忘记了妖尊的威胁。
妖尊只拿他的身份暴露来威胁,可如今,他的身份已经暴露。如果什么都不说,为了保命,灰溜溜地逃走,那么他为什么不在此以死证清白。
所有人都会宽恕死人。许芳晴那样的人更会宽恕他。他虽然抢走了信物,可是是被控制的,更何况宋知鸢池常清处处提防,他没有酿成大灾不是吗?
江宿雪觉得他没到罪无可恕的地步,就算如此,反正他的命不值钱,拿来争取一点清白倒是很值当。
想着,他不管不顾地喊了一声“师姐。”
宋知鸢怔了下,头都不抬,重复一句:“走吧,别再让我见到你。”
江宿雪不动。
宋知鸢见状冷笑:“还是说你想现在就死?刚吃过妖物,妖力恐怕还不稳定,你就算恢复得再厉害,恐怕也是双拳难敌四手,我们的实力,如今杀你还是足够的。”
江宿雪咧嘴一笑,伸手攥住宋知鸢的剑:“师姐,那我就要死给你们看。我死了,你也省的闹心不是吗?”
他说完,不由分说地抓着剑往自己脖颈动脉处捅。
宋知鸢被他的态度吓了一跳,拽着剑柄一端连连后退,冷脸与他僵持着。
她声音陡然抬高,苍凉凄厉:“我说了!让你走!哪怕死也不该死在我们这里!我只觉得恶心!”
一瞬间,似乎空起中的所有寒气都灌进身体,江宿雪身体骤然僵住,攥着吟雪剑的手也松了些力度。
宋知鸢顺势想要夺走,他反应过来,用尽力气抢过来,使剑尖离自己更近,再进一毫即能割开脖子。
他盯着宋知鸢抢夺吟雪剑的脸,盯着她的表情,心中忽然想笑。
“恶心”,耳熟能详的一个带着恶意的词语,他没想到,再一次听到,会是在宋知鸢嘴里,在这个一向纵容他的师姐嘴里。
两个人暗自较着劲,忽然,身后光影一动,紧接着一道微弱的声音响在身后。
“师姐、师姐,他不能走。”
江宿雪闻声回头,宋知鸢也侧目看向声音的主人。
许芳晴不知何时走出山洞,一身血色沐浴在惨白月色下,看起来凄艳诡异。江宿雪垂下眼眸,深情意味不明,宋知鸢眼里则更多了几分心疼,握住剑柄的手愈发用力,一双眼睛恨不得把江宿雪身上瞪出洞来。
许芳晴的眼神在宋知鸢和江宿雪身上流转片刻,最后停留在江宿雪身上。
她刚才突然想起来,关于江宿雪的冰蓝色眼睛。
在剧集里,江宿雪透漏出来了一点身份——他是妖尊的孩子。
一个突然出现的,不被任何人期待,被妖尊发现后拿来利用的孩子。
剧情里的大反派是妖尊,小反派是江宿雪。在最后关头黑化,抢走了最重要的东西,导致师姐和池师兄死去。
想起这些的瞬间,许芳晴立马从洞穴里爬出来,制止宋知鸢的动作。
看到宋知鸢惊愕的神情和江宿雪略带期许的眼神,许芳晴动了动嘴角,沉默一会才解释着她阻止的原因。
“他受命于妖尊,在给妖尊办事。”许芳晴看着江宿雪骤变愕然的眼睛,继续开口解释:“所以,我们不能放他回到暗处。”
她避开江宿雪的视线,低头继续道“师姐,敌暗我明,对我们不利,不能放他走。可以不杀,但不能放他走。”
话音刚落,许芳晴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嗤笑。
江宿雪笑得前仰后合,攥住剑身的手都没了力气骤然松开。吟雪剑身锋利,他的掌心在拉扯中割开好几道伤口,此时鲜血直流,整张手鲜血淋漓。
他像是笑到肚子疼的地步,弯着腰捂着肚子,眼眸抬起,死死盯住许芳晴。
许芳晴不禁后退一步。没办法,她知道宋知鸢不会杀江宿雪,但凭她的性子,更不会留下他。
如果她想留下江宿雪,她只能这么说。宋知鸢一向以大局为重,刚才实在是怒上心头气得把这些抛诸脑后。
许芳晴是这样想的,但江宿雪是怎么以为的。
他以为许芳晴信他。他以为这个对他最先产生怀疑的人,到现在会是唯一信任他的人。
却不曾想他吞吃妖物血肉的狼狈模样全部落在她的眼里,她在漆黑山洞里看着那一幕的时候,心中恐惧的她是怎么想的呢。
应该也是“恶心”二字。
江宿雪笑得难受,许芳晴的话让他如坠冰窟。
江宿雪忽然什么也不想了。他抬起一只手,在宋知鸢警惕的目光中,指甲忽然变得细长,勾住耳垂上的蓝玉镶金耳坠。这是最后一样信物,也是堵着嗓子不许他开口多说的罪魁祸首。
耳朵很快被扯开一条口子,鲜血直流,他好似没有感觉,依旧自顾自地拽着耳坠。
许芳晴看着他鲜血淋漓的耳朵直皱眉,赶忙上前一步拉住他的胳膊,让他停下。
江宿雪刚想甩开她,胳膊便被另一道力摁住。
抬眸看去,一直站在远处的池常清不知何时过来,盯着他的眼睛屑满净体,摁住他,像是怕他这个妖物发疯伤了许芳晴一样。
池常清盯着他,冷声道:“信物呢?”
看着江宿雪一时变得飘忽不定的眼睛,池常清勾起嘴角,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你趁机对我们下手,取走了信物,献给妖尊。”
闻言,江宿雪没什么反应,许芳晴却是表情忽变。
她不可置信。
她们身上的信物,对她们来说、对妖尊来说正是十分重要的东西。如果江宿雪早已经黑化,完成了最后一步盗取重要东西的任务,那么——她的目光落在宋知鸢身上,心中忽然慌张。
属于宋知鸢和池常清的,最后的结局已经开启了吗?
许芳晴后退一步,江宿雪以为她是怕他,没忍住冷笑。他盯着池常清,道:“我说我是被迫的,池师兄信吗?”他转向宋知鸢,同样问道:“你信吗,宋知鸢?”
他又看向许芳晴,嘴唇开合,问道:“你也怀疑我吗,小师姐?”
许芳晴垂下头,抿唇不语,只觉得如今这一幕像极了在临时门对峙的时候,只不过那时情况没这么糟糕。
板上钉钉的事,江宿雪居然还要虚情假意地问她一句。
许芳晴叹了口气,不想回答,准神后退。
江宿雪见状,了然一笑。他顿了顿,道:“羌阴门之下数十层台阶,右转进入山林,泥土潮湿之处,埋着你们的信物。”
闻言,池常清和宋知鸢表情愕然,眸光中露出惊愕。
江宿雪只觉得好笑。
妖尊能控制监视他不错,可相处久了,他自然找到了能暂且躲避妖尊的办法。当时走出临水门之后,妖尊明显放松警惕,他趁机躲开躲开监视,切断控制,找到地方把信物埋了起来,随后拿出自己早在妖尊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制作的假货。
不过想到宋知鸢和池常清一早就怀疑他,他想当时他埋起来的信物里,应该也有假的。
真假都有,他时间紧迫,又恐被妖尊发现,于是拿了三个真实信物和银簪与拘灵轴两个假的。
他想,没能达到目的,他会有与妖尊周旋的机会,告诉它放他回去继续潜伏,把信物还给他才能打消怀疑。
他把一切都想好了,偏偏没想到宋知鸢和池常清醒得这么快,还追上他们。
也没有想到,他说出这句话时,对上的依旧是宋知鸢和池常清带着怀疑的异样目光。池常清眼里多的是冰冷,宋知鸢多的是厌恶与不忍。
江宿雪瞥见池常清手里的剑,忽然一笑,趁他愣神之时,迅速抢过他手里的剑。
“嗤”一声,剑忽然嗡鸣。
池常清攒眉,看着插在江宿雪胸口的颂风剑,剑身已被染成红色。
江宿雪松开攥住吟雪的手,抬手擦了下唇边抑制不住流出来的血,勾唇对怀疑他的两人笑道:“小师姐说得对,不是吗?”
“既然觉得我为妖尊做事,还要放我委屈,不是给你们制造隐患吗?不如留下我,还可以时时监视我。”
他指了指胸口的剑柄,继续道:“我不会逃,你们也不用怕我逃走。若是有这种想法,那就把颂风放在这,这柄剑插在胸口,我身体虚弱,掀不起什么风浪。”
“何况颂风受你之命,我但凡想跑,你挥手便能将我做回来,当然,杀了我也行。”
池常清瞥了眼宋知鸢,暗影处看不清她的神情。他沉默些会,问道:“那我的剑呢?”
江宿雪无语咧嘴:“池师兄厉害,何必处处用剑?还是说池师兄不想我的血脏了颂风?”
他瞥向宋知鸢,道,“师姐,吟雪也行,实在怕,就全部扎进我的身体。”
他说着苦笑:“毕竟我非寻常妖物,这样只能让我虚弱,不会让我死。”
他说的十分平静,好像身体被剑戳穿一个窟窿的不是他一样。他见两人没反应,便去夺宋知鸢手里的剑。
宋知鸢侧身避开,不敢抬眸看江宿雪。怅然一会,叹道:“你想这样,随你。”
池常清看着宋知鸢的表情,想要取走颂风的手悬在半空,最后慢慢放下,心里叹了口气。毕竟相处这么久,宋知鸢又不是那种冷心冷情的人,想来也是不想让江宿雪离开。
既然如此,就听宋知鸢的,随他去好了。
江宿雪垂下头,微微一笑。无论宋知鸢是出于什么想法答应的,起码他不用被赶走了。想到这里,他不禁舒了口气,动作牵动胸口的伤口,却觉得没那么疼了。
虽然不太愿意,但是也许,他该感谢一下他的小世界,给了宋知鸢台阶,给了留下他的理由。
江宿雪想着,咧嘴转头,看见洞穴里的人,嘴角骤然僵住,烦躁立时裹挟住他。
许芳晴已经走回山洞,祝清方爬出来迎接,两人小声交谈着,忽然说道什么,听到山洞内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几人无一例外被那一声吸走注意力,朝山洞内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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