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暮春，过来照顾你师弟。”

“好。”

“你师弟的天资可是百年难遇，你要是不能好好照顾他，就等着被打死吧！”

“是，师尊。”

将手臂上的伤藏在衣袖中，年幼的龚暮春拿起拨浪鼓对着师弟并不熟练地摇着。

天资过人吗……那为什么还会在下台阶时突然摔倒，为什么这么多事情都不能自己做，为什么连天劫都要自己帮他挡？

因为，叫他师父的人和叫他师尊的人，是不同的吗？

等到报应来临时，他们会后悔对自己做出的一切吗？

答案是肯定的，那二人亲口说出了后悔二字。

崔念歌从丹青阁赶到渡劫台的时候，只见龚暮春拿着血淋淋的剑，两具尸体瘫在身前。

滚滚天雷散去，崔念歌一下子就想到了作案过程。先把小崽子干掉，把尸体带到渡劫台让老东西出差错，冒着生命危险冲进劫雷给老东西一剑。

至于要怎么圆回来，就交给他这个唯一可以信任的师弟了。

“呃……你们先别进来，那个，烟雨殿二弟子入魔了，趁他师父渡劫把师父给打死了……诶呀这孩子不是天赋很厉害嘛，青出于蓝胜于蓝，正常正常。”

崔念歌的口才很好，忽悠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因为大家都是从孩子长大的，就算不知道应该怎么教导孩子，也该知道孩子是怎么长大的。”就连教导师兄如何养徒弟的时候也能说的头头是道。

可是，从来没人告诉他孩子是怎么长大的。

“龚长老，是余朝焠先打的我！您不能包庇自己的弟子啊！”丹青阁放养的孩子总有几个闹腾的，却又不能学着他们的师尊用点正常的活动方式。

尽管身上雪泥混杂着血液将一袭白衣弄得脏兮兮的，头发乱七八糟地顶在头上，也要用最大的嗓门控诉对方的恶劣行径。

打发走了那两个告状的，又给崔念歌通了信，看着自己同样惨不忍睹的徒弟，龚暮春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

讲道理是真的不会，他听过崔念歌跟徒弟讲道理的样子，一句“你爱师尊，师尊爱所有同门，所以你要对大家好”张口就来。爱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真的有说服力吗？本来就是用来忽悠人的词吧。

“转过去。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应该回来找师尊……但是他们说师尊阴嗖嗖的，我忍不了！”

有什么忍不了的，又没说错。

戒尺挥到空中，稍停了一瞬，又落下了。

第二下。

第三下。

“去外面思过。”

余朝焠捂着屁股眼泪汪汪地跑出去了。

明知道不是他的错还打了他，自己和那个混蛋师尊有什么区别？

门外的童子看到余朝焠跑出来，好奇地探头探脑，当场被抓包。

“本座闭关，通知下去。”

谁也不知道刚收了徒弟的龚长老为什么闭关，也没人敢过问。只有迷路不小心跑到丹青阁的余朝焠听到崔念歌把那两个挑事的弟子打的嗷嗷大叫。

真是愚蠢，他时净才不会犯这样的错。

第二个弟子名叫步生蔓，是崔念歌送进来的，测了天赋之后没人要就送去了丹青阁，崔念歌一眼就看出这孩子不适合放养，又送来了烟雨殿。

据说是在某个被魔修灭了的家族领地找到的，周边布满了巨兽的尸骸，骨骼尚未粘上太多沙尘，血肉却消失了，也许是被魔修补充血气用了。

龚暮春收他的理由有三：防止大徒弟继续受到针对，作为继承烟雨殿的预备人选，让烟雨殿热闹一点。

而时净收他只是因为直到龚暮春不可能拒绝崔念歌。

带他换衣服的时候稍微遇到了一些困难，那根黄色的腰带据说是家族的象征不能脱掉。

给他发武器的时候他也拒绝了，说自己有剑，然后拿了一把长相酷似磨刀棒的家伙出来。

好眼熟的剑……

这不是溯时之晷吗？怎么变成剑了？

这孩子还不知道怎么用吧，但愿。

步生蔓同印象中的一样懂事，烟雨殿中大小事务有了他之后都解决的很快，连养鸡也很有积极性。

可以不用控制母鸡的数量了，好事。

龚暮春曾因为他过于沉默而担心，这种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步生蔓可以说是整个恒山派最乖最听话的孩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完全不需要费心。甚至这孩子懂事过头的性格让他感到有些厌烦了。

龚暮春做了太多无用的事，为了一些不重要的人耗费精力，实在是不该。

他那些兵器的图纸中倒是有很多有用的东西，三年间已经做出了不少。

孩子是一类很好哄的生物，只要几句夸奖就能高兴好久，这点在余冬至身上非常突出。而步生蔓需要的是任务，闲不下来的性子，手里没活干就会不安，指派任务在他眼里是重视他的体现。

两个孩子都好静，初试时定不会交心，只要稍加等待就能变得密切些。

那么，现在该想想最终目标了。

人界和平，对吧？

神眼中的和平是什么呢？

没有纷争，没有困扰，诸神掌管人间万象，不就是和平吗？

众生皆堕魔，互相厮杀直至最后一个魔修耗尽气血而亡，也是一种好结果吧？

从一开始需要处理的就只有真魔而已。

说起来，自己最开始为什么要留下他来着？

善意，这种东西不应该出现在他时净的生命里。

是当龚暮春当久了吗？还是这个身体里的意识没清理干净？

三年了，该清醒了吧？

不如就今晚吧，步生蔓的身份背景很适合嫁祸，再不杀就没机会了……

“呃！”

这是什么感觉？为什么，头好痛……

肚子也疼……

全身都痛得像是要炸开了一样……

龚暮春有这个毛病吗？他怎么不知道？

难道是所谓的道心？不可能，道心这种东西又不是真实存在的，只是一种理论而已啊。

就算真的存在，也应该和龚暮春的魂魄一起被移出了这个身体才对。

“啊啊啊啊！”

疼到无法思考了。

不会真的要堕魔了吧？所谓的道心破碎什么的，不都是堕魔的借口吗？

“师尊！”

倒在地上了，看上去应该很狼狈吧。

不过余冬至这孩子是真的在关心自己啊，跑的这么快，还摔了一跤。

只有半年的时间，一定要在这半年的时间里杀了他……

“咚”

头撞在地上的声音。

步生蔓站在一边，时不时搭把手，目光在两人间漂浮不定。

再抬头，却和正在把脉的崔念歌对上了视线。

“没什么大问题，不排除先前斩魔遗留魔气作怪的可能，你们两个一会儿也来看看。”

是命令的语气。

崔念歌难得话少了一次，表情管理技艺精湛，没有都没有皱一下。

“师兄就先住我这里，你们回去吧。”

没有诊断结果，所以也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只是藏书阁的看守弟子两天都没见崔长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