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过了多久了？
春去秋来也有好几回了。
迎春开了又败，之后是芍药，崔师叔种的花都活得好好的，每个季节都能开出不同的颜色。
罗盘全都被毁坏了，步生蔓有试过自己做，起初只是效果甚微，到后来甚至指针都不转了。
大大小小的器械堆满了山头，但如果魔修真的打上来了，他一个人也无法同时启动这么多装置。
他好像真的能感受到有生命力在附近游荡了。
虽然山上只剩他一个人了，但不知为何魔修一直没攻上来，反倒是弟子们自己消耗完了。
再坚强的人也挡不住日积月累的精神折磨吧。
比如，住在深山里的魔修大能第一百三十四次杀死来找麻烦的小孩，但并没有组织下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家伙从门口走进来。
“够了！我去死还不行吗！”
最后一个目标完成了。
“这是真的吗？是真的吗！”在门外侯着的夏灼之们抱在一起，有几个因为过量运动和情绪激动咳得停不下来。
出于严谨，他们还拿了一个用魔气制作的探测修仙者的探测罗盘，结果显示只剩余一人。
但具体的位置非常模糊，根本找不到。
那就只能放弃了。
三个夏灼之拖着一把沉重无比的溯时之晷走到菘麦村。
定位到被魔修袭击之前的村庄，夏灼之们进入其中，把每个人的眼睛蒙上，带到这个时空。
人多做事就是快，被带来的人们都惊恐不已，当第一个人接下眼罩时，身边只有熟悉的邻居们。
换一块地方，重复以上动作。
以及一份私心，只需要消耗一点能量把时间退回到十年前。
女孩乖乖地躺在夏灼之怀里，看着沾灰的头发没能认出原本的颜色：“你没杀我，那就一定是来就我的吧？那请你一定也要救谷雨，就是那个红头发的哥哥，他更需要自由……”
“没关系的，他已经做到比自由更厉害的事了。”
趁四下无人把女孩送到村口后，余下几个夏灼之才发出不满的声音：“我也要抱。”
“别说那些了，我们怎么办？让他们发现这神器会出大事的吧。”看上去命不久矣的夏灼之捂着自己的胸口，声音沙哑。
“找个地方躲起来咯，万毒谷就挺合适的吧？”
……
步生蔓感觉自己真的撑不下去了，开口之后发出的声音连自己都听不懂了。
图纸上的东西已经全部完成了，就算是有缺漏的部分他也能凭自己的经验补全了。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他说不定能成为超厉害的机关师呢。
可是，现在没有人会承认他了。
等等，说到人，山下不全是人吗？
说不定，还能遇到昔日同门呢。
如今，从他口中发出的，也只有无章的哭笑声是完整的了。可这两种声音在一次次的分解融合中，也破碎了。
甚至有些时候，步生蔓发觉自己连走路时都会突然开始发呆，一不留神就摔了，于是特意学习了御剑，下山时也同样是御剑飞下去的。
山脚下已是丛荫蔽日，曾经在这里逝去的人也早已被荆棘覆盖。
拨开挡在眼前的植物，面前是村庄与人群。牛羊食野苹，芳草换新地。
是魔修重建了凡人的村子，然后饲养了这些动物用来补充气血吗？
“从山上御剑而下，这是仙人啊！”
“一定就是他一直在庇佑我们免受魔修侵扰的！”
“大仙，受我一拜啊！”
群众纷纷跪下，把步生蔓吓了一跳。
不是我。
他想这样说的。
“大仙在说什么？听不懂啊。”
“这，是让我们给他修庙？”
步生蔓直摇头，余光瞥见一旁的树丛中的影子。
是剑的形状，而且有很多把。
“大仙是对那剑冢感兴趣？说实在的我们也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步生蔓不敢确定他的猜测，越靠近，脚步就越慢。
直到，完全确认。
“大仙！大仙你怎么哭了啊？”
步生蔓疑惑为什么身后的村民也同自己一起沉默了，回头一看才发现，原来他们都有在说话。
……
“所以，你把权柄交给我是因为觉得自己会变成另一个人，但其实什么也没发生？”
“师尊真聪明！”余朝焠找了个空房间，防止外人以为他在自言自语，“说到底神明转世能重回天界也只是因为几万年的记忆对于只活了几十年的凡人来说太长了，因此原本的记忆显得微不足道了而已。”
“那你为什么没受影响？”龚暮春看了看手中的金环，翻来覆去也没看出什么门道，“还有，你脖子上那个有什么用吗？”
余朝焠用的是慈明的身体，衣服自然也换了一套，只是慈明的品味非常奇怪，在脖子上挂了一个毫无意义的金色铁圈：“只是个装饰而已。”
“所以现在要做什么？”
余朝焠故作深沉地咳了两声，两人脚下出现了一个金环状的平台，随后又数个逐渐变大位置逐渐变低低的金环，形成环形的台阶。
余朝焠蹦蹦跳跳地走下两级台阶，转身，抬头直视龚暮春：“获得神权的凡人，我的信仰亦或是我的传承，让我聆听你的愿望吧。”
龚暮春下意识地觉得这孩子是又像小时候一样说些没头没尾的话了，可下一秒手中的金环真的散发出耀眼的光芒，金环上连接到自己手腕上的红线也浮现了。
突然就开始许愿了？
这个时候说错话后果很严重的吧。
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余朝焠的身后出现了几行字。
第一行：照着念就行了哦。
龚暮春深吸一口气，如果他有心跳的话应该会很影响发挥吧。
愿因果终随事理流转。
愿因果神位不曾存在。
愿世间万物平衡如初。
愿死生有常轮回万代。
金环闪烁了几下，出现几道裂痕，随着光芒完全消失，金环完全碎开了。
两人所在的空间也开始崩塌，夜空扭曲成雾气状，遮盖住台阶与两人，于是被遮挡的部分就真的碰不到了。
“等等，因果神位消失的话，你是不是也会……”龚暮春伸出手想抓住余朝焠，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被雾气取代了。
“师尊，我是余朝焠啊，因果之神和我没关系。”余朝焠的眼睛也被雾气笼罩了，整张脸只剩一张嘴一开一合，却让龚暮春觉得他依然在笑着，“可我还是要对师尊说句抱歉，因为我擅作主张，师尊……”
因果生效没有给他思考措辞的时间，剩余的音节同这个空间中的一切一道被吞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