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你们玉真宫瑜贤仙人的一片真身。”
阿青捏着手里柔软透薄的金红色鳞片，对着太阳左看右看，恍然大悟道：“原来师姐是一条鱼。”末了，感叹道：“水禽之身修成如今正果，吾辈楷模也。”
桓机嘴角轻扬，透着一股嘲讽，盯着她默不作声。阿青却忽然收了鳞片，正色道：“你来玉真宫，到底为了什么事？”
“我以为你从别人那儿吃了教训，就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桓机意有所指。
“是瑜贤师姐？她出事了？伤的多重？你动的手？”阿青把自己的猜测一股脑问了出来。
桓机此刻脸上半分表情也无，阿青却觉得他好像有些恨她，却不知恨意从何而来，他目不转睛的盯了她半晌，像是想仔细看看她脸上有没有其他的情绪，许久，垂眸沉声道：“她死了。”
“杀她的人，就是你们玉真宫的人。”
阿青只觉眼前恍惚了一下，晕眩中隐隐听见自己的声音问：“那你来做什么？”
“看来，你们玉真宫，从扶泽大会回来的人，嘴都很严实。”桓机道。
“我说，世间荒唐莫过于此，你看是不是呢？”他笑了笑，到后来笑不出来，冷硬的说，“虽是你们自己人动手，论起来却总是外人的错，像是旁人欠玉真宫的，可脸撕破了，总要有人来做和事佬。”
“旁人是哪个？你把前前后后都说清楚。”阿青是不信这位妹夫的：“若全是玉真宫的错，你被晾了一天一夜，放从前早就轰开山门打上虚源宝殿了吧？”
便是从前对阿笙，他只要自己认准了一通歪理，固执的一百头牛也拉不回来，旁人不认，他能执拗到拉旁人和自己同归于尽。
“去问你那个好师兄。”
“你说扶尧？”阿青觉得事情不简单起来，听语气他们俩似乎不对付，“那你昨晚帮我是因为……”
“这个人情，你到底要不要还？”桓机不耐烦的打断她。
“还！必须还！”阿青立刻表现的同仇敌忾，“我看他也早就不爽了！只恨他修为比我高，平时也只有他捉弄我的份，若我修为能有点长进，至少别像昨日一样，灵府任他来去，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桓机何等聪明，一点便通：“这是你的条件？”
阿青“啧”了一声：“这么说，伤感情了。”
他冷笑一声：“你这样的人，能有什么感情。”登时掌心撑开，光束中出现一只小巧的银镯。
阿青看着眼熟，没一会儿便想起来是做凡人时崖泉散人给幼时姐妹三人打的镯子，阿青的那个镯子外出历练时一直收在包袱里，如今不知流落到哪里去了，这只想来是阿笙的。
反正这家伙对任何除他以外的人送东西给阿笙都非常不爽，巴不得全扔了。
“戴上它，任何侵入灵府的法术对你都不起作用。”
“那进卧勾林呢？”阿青紧跟着问。
“你参加了内门选试？”
阿青点点头，不意外他会猜到，内门选试第二场考核须入卧勾林中经历幻境，历年都是如此。
“那你就等着被淘汰吧。”
·
阿青入门后还从未受过这样的待遇，能同时见到慈灯和岐合二位真人。被两位内门弟子合伙拿住，架到问诫堂的时候，她连自己埋哪儿都想好了。
慈灯真人面皮深黑，豹头环眼，额角有颗大痣，粗黑眉毛，外门仙人最怕的就是他，岐合真人是个慈眉善目的白眉老道模样，脸上精瘦，沉稳和善。
阿青不待问话就双膝跪地伏在二人面前，好言好语道：“二位真人，小仙错了。”
慈灯真人冷哼了一声，声如洪钟：“真知道错，如何现在才来！如今这样，眼力乖滑，献勤讨好，可见是事情败露了才晓得厉害！”
一声叹息传来，岐合真人道：“且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阿青悔不当初，瑜贤师姐的鳞片还在她的兜里，却不知道私会桓机这样的事也会被发现，玉真宫上下真长了耳目不成？
“小仙……小仙原不晓得事情如此厉害……请二位真人……”
“天大的笑话！”慈灯真人一拍桌子，“搅出那样大的动静，当我们都是聋子？这也叫小事！若非小事，为何出事后你不来领罚，反倒藏匿起来？若非你扶尧师兄前来告知，你还想瞒多久！”
扶尧，又是这个家伙！怎么什么坏事都和他有关系？他到底暗地里偷偷看她多久？别是暗恋她罢！千般坏话，阿青只留在心里骂了个万八百遍，表面上，她只将头埋的更低：“小仙有错，愿意领罚。”
岐合真人皱眉摇了摇头，道：“你还是没有认识到自己错在何处，无非面上恭敬，若是……取消了你这次内门选试的资格呢？”
阿青陡然抬起头来，一脸惊惧：“真人，小仙真的知错了！”
“这会子知道害怕了？”慈灯真人冷笑了两声。
岐合真人闭眼叹了口气：“将前因后果交代清楚，无有遗漏。”
“小仙在下界做凡人时，同正在历劫的眉音神君有些交情，桓机神君下凡干扰眉音神君历劫，因此相识……”
阿青见二位真人脸色一变，对视一眼交换了眼神，恐是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赶紧一股脑儿抖了出来，却隐去了扶尧、银镯及自己已知晓瑜贤死讯等事，加重了桓机仗势欺人的形象。
“……见桓机神君于门前立了一夜，心有不忍，神君更是再三请求，说他区区几句话便能叫小仙在上界混不下去，从此了断仙途，小仙无奈屈服于神君，但心知此举于玉真宫无利，只是嘴上答应，那物至今还在小仙身上，真人请看！”
开什么玩笑！她才不会去送什么鳞片！送徒弟的遗物给师父，阿青这是多大的心脏才能经受住那种场面啊？
阿青拿出鳞片，鳞片顷刻飞到了慈灯真人手中，他与岐合真人对视片刻，又是恨铁不成钢的狠觑了她一眼，阿青赶紧低头。
纵使如此，岐合真人仿佛一眼望向她的眼底：“你可知这是何物？”
阿青慌忙摇头：“不曾敢问。”
“那山上的人参果树，也是他逼你毁去的？”慈灯真人没好气的问。
……
“啊？”
什么人参果树？
“扶尧……师兄告我的是这件事？”阿青反应过来，试探着开口，“师兄可有说我是如何毁掉那棵人参果树的？”
慈灯真人眼看就要越过案几把她抓过来：“怎么？还想抵赖！”
笑死，她什么水平自己还能不知道吗？能毁一棵百年灵树，她多大能耐啊？有这本事还要跪这儿可怜兮兮认错？扶尧这厮为了陷害她连脸都不要了！
“师兄污蔑我！”阿青虽还跪着，却是直起了腰杆，精神更足，铁了心要和扶尧在这件事上死磕到底，“我若有此等修为，用在什么上不好？内门选试在即，哪个外门小仙不抓紧时间修习功法，偏偏我脑子有病，在这档口跑去后山毁那什么果树，让真人取消我的选试资格？”
阿青这番自由发挥虽有表演成分，委屈却到底是真的，大约觉得自己确实没做过，一通话喊得中气十足，眼角颇为逼真的落了两滴泪，放话时格外自信，拍胸脯的手都用力了几分。
“若说毁那什么树能增进什么修为，我人就在这儿，请真人来验，瞧瞧我身上到底多了些什么了不得的修为，冒着以后找不到仙职的风险非要去毁宝树！”
动情之间，那日扶尧与双髻师妹的话又在脑子里回响，人比人气死人，又被扶尧这般针对，又是要她失忆又是诬她毁树，阿青这回真伤心了，如同受了天大的冤枉，“嗷嗷”哭的一声比一声大，丝毫不顾及眼前长辈。
“怎得我毁树，偏偏叫师兄看到了！难道说阿青飞升几十年，在二位真人眼里就是这样不晓得轻重的人吗？”
慈灯、岐合二位：……你自己照照镜子呢？
“就因为扶尧师兄长得好、学习好、修为高、懂事讨您二老喜欢、帮您二老管理教导众仙、亲娘是重斗元君，他说什么就是对的吗！”
这原是十分无礼的话，抓个由头治阿青目无尊长、妒忌同门也没什么，只是阿青这副样子实在坦荡又可怜，二位真人的气势倒被比了下去。
慈灯黑着脸便要喝她，阿青立刻又哭了更大声了些，趴在地上不住的捶地。
“凭什么只听他一面之词就要定我的罪，凭什么就要取消我的选试资格呜呜呜……叫他来！让他说！说我怎么毁那树的，他又是怎么看见的！我若是真做过，叫我以后仙侣是同我有血海深仇之小人，新婚夜叫我被他一剑捅死！”
“嘭”的一声，阿青说到悲愤处发起毒誓，手上不自觉用了些力气，捶地时，已将二位真人面前桌几皆隔空捶成了两半。
……
岐合真人深吸了几口气，已是闭上眼睛别过脸不再看她，无奈道：“你先起来。”
“还趴在那儿做什么！你师兄马上就来了！”慈灯真人亦是眉头紧皱，像是被气的粗喘了几下，语气严厉又像在唬她。
话音刚落，不消几刻，阿青身后响起脚步声，在她身旁停下。
“弟子扶尧拜见岐合师叔、慈灯师叔。”
那人抬手躬身行礼，玉色发带已是飘至阿青眼前。
阿青：妈的，晦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