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出发

一月说长不长,弹指即过。

很快到了启程去九苍谷参加宗门大比的日子。

往年宗门大比各宗除掌门外都会各选派带队长老两位,门下弟子十位,今年亦是如此。

裴眠到的早,入选的十人加他也才来了一半。左右无事,他就抱着剑靠在广场角落一棵粗壮的海棠花树下,盯着地上爬动的蚂蚁发呆。

“嘿乖徒。”

面前乍然垂下一颗倒立的脑袋,搁旁人早被吓的一蹦三尺高了,裴眠波澜不惊,收回盯着蚂蚁的视线慢吞吞道:“师尊能不能换一招,这招用很多遍了,无聊。”

“小眠长大了逗着都不好玩了。”

李衔月嘀咕了一句,“咻”地将身子勾正,一条腿半支着坐在树杈上,另一条腿晃晃悠悠。

“我能听见。”

李衔月视线落在他左耳戴着的耳饰上,只是笑。

师尊有一点和师兄们不谋而合,就是只要乍然一找他就绝没好事,裴眠板着脸没吭声了。

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裴眠下意识去接,手上多了个锦袋。

“咸鱼干,带着路上吃。”

裴眠掂了掂份量,眼中讶然,觉得这袋子他从今天吃到宗门大比结束都吃不完。

但他还是没忍住露出点微不可察的笑意。

两人说话这会儿,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带队长老也御剑飞过来落在广场中央开始清点人数。

今年带队的是天权长老江旷,还有一个是历年私下被评为“最受弟子欢迎的好长老”的摇光长老秋木槿,与柳知焚的口碑两极分化。

江旷随意扫了眼,发现少了个人,往广场一看,不出意料地在角落的海棠花树下看见了只缺队崽,他那倒霉催的掌门师兄还兴冲冲地向他招了招手。

到底在兴奋什么?江旷不解,他又不是没去参加过。

秋木槿问他,“师弟你在看什么?”

江旷:“师姐你没发现少个人吗?”

秋木槿:“是哦。裴醒之去哪了?”

她也四下扫了眼,发现了角落的师徒俩,“掌门师兄又在整什么幺蛾子,怎么不让醒之过来?”

秋木槿招了招手,那两个人马上往这边过来了。

秋木槿:“该出发了。”

李衔月点点头,慢吞吞地站到他们俩旁边。

裴眠跟师兄师姐们站在一起。扫了眼,褚鹤和庄声潮都在。

江旷沉声道:“大比期间都给我老老实实待着别惹是生非,惹事就惹点好欺负的,打不过也得打,实在打不过出去别说你是剑阁弟子。”

“好的长老!”

“出发。”

众人各自召出自己的灵剑,跟在三人后面,一行人一路风驰电掣地往越山宗去了。

……

乌云蔽月,夜凉如水。

一行人行至第四五州交界处的泌阳山脉停下休憩。

“附近都是山峦,罕有城池,今夜便在此休整吧。”

褚鹤拿出引火符生了堆火,一行人或远或近的在附近坐下。

秋木槿没看见李衔月,问江旷:“掌门师兄呢?”

“他嫌慢,自己先跑了。”

“后日能到九苍谷吗?”

“差不多。”

眼看着是不可能让他们守夜了,几个少年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小声说话。褚鹤和另一个叫蔺悲风的一左一右地坐在裴眠旁边,试图从他手里的一袋子咸鱼干里分得一杯羹。

裴眠死死地护住怀里的锦袋,嘴里嚼着东西,说话还有点含糊不清的,“不给。”

褚鹤:“我拿灵果跟你换。”

裴眠:“你想吃鱼不会自己去抓吗,刚才不是路过一条河。”

褚鹤:“抓的哪有抢的香……啊不是,我的意思是,师弟你这咸鱼干看着很好吃。”

裴眠:“不给就是不给。”

褚鹤:“好师弟你可怜可怜我们吧。”

蔺悲风:“好师弟我们两天没吃东西了。”

裴眠怒道:“你们俩辟谷了又饿不死!”

蔺悲风:“你不也辟谷了。”

褚鹤:“师弟你怎么突然带上耳饰了?”

裴眠:“你们怎么话这么多?”

裴眠被他们俩扰得心烦意乱,庄声潮本来在江旷旁边待着,注意到他们这边动静也凑过来,“哎,干什么呢?”

裴眠掐剑诀召出千机剑,“单挑,谁先来,打赢给吃咸鱼干。”

褚鹤一脸严肃:“同门之间要和谐友爱,不要打打杀杀的。”

蔺悲风和庄声潮赞同点头。

裴眠:“不打别吃。”

三人长嗟短叹,硬生生把调子哼成了山路十八弯,腔调一波三折极富韵律,裴眠觉得他们很有去戏班子唱戏的潜质。

名角啊。

眼看软磨硬泡半天都没用,几人只能悻悻然消停了点。

“早点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秋木槿看了眼众人,温声说道。

众人应下,各自寻找舒服的地方休息。

裴眠跟三人打了个招呼,瞅准了棵枝繁叶茂的粗壮大树,飞身上去,打算凑合一宿。

……

已是深夜,裴眠做了个噩梦,陡然惊醒。

莫名出了一身冷汗,他睡意全无,索性不睡了。此时乌云散去,月光铺张开来,裴眠坐在树枝上仰头望着月光,透过层叠的树影,天地朦胧得像笼了层薄纱。

胸腔内,心脏咚咚作响。

他有点喘不过来气。

裴眠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但这明显不是什么好兆头。

要跟秋长老说吗?他瞥了眼远处的二人,江旷守夜,秋木槿正在休憩。

还是算了,他皱眉压了压隐隐作痛的心脏,运转灵力开始调息,想: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先把大比过了再说。

次日继续赶路,一行人总算在临近傍晚时分到达了第四州。

玄域第四州,雾州兆阳城。

李衔月早早地就给江旷传了音,故而几人一进城就目标明确地直奔城中最大的兆阳客栈跟李衔月会合。

李衔月早定好了雅间,自己先吃上了。

江旷把剑往桌子上拍,怒极,“你能不能负点责任!”

李衔月往嘴里送了一筷子特色清蒸雾鳜鱼,端的是十二分的淡定,“何出此言。”

江旷:“你跑这么快干什么?把这群猴……孩子全丢给我和师姐。”

李衔月一脸享受,“好吃……唔,我这不是为了给你们提前预定个住处嘛。喏,客栈被我包下来了。”

秋木槿:“真的不是因为你觉得在外面风餐露宿,荒郊野岭睡得不舒坦吗?”

李衔月:“你们这都说的什么话?来来来吃饭吃饭。”

出了剑阁在外面没有什么护宗大阵拘着少年们了,正是爱玩的年纪,看什么都新鲜,临到九苍谷,又恰逢当地小节,几人暗戳戳商量着四处逛逛。

几人过来邀请裴眠一起的时候他没应,那阵心悸他还没完全缓过来劲,只说要待在客栈专心打坐修炼,他们又劝了两句,看他实在恹恹于此,也就自己走了。

一夜无话。

裴眠没觉得他们出去玩一趟有什么大不了的。

直到次日清晨下楼在底下看见一脸怒容的秋木槿和鹌鹑蛋似的挨训的师兄师姐们。

他感到有些好笑,秋长老还会发火?他们又闯什么祸了?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庄声潮失踪了。

原来昨日夜里邀请裴眠无果后,几人便在城中四处游逛,恰逢此地招阳小节,城中夜里有场盛大的庙会,他们疯玩到深夜便准备偷偷溜回客栈,谁曾想却找不到庄声潮的身影,寻了一夜,传音符追踪符等各种能想到的手段都用上了,就是找不到人。

他们实在无法,只能回客栈求助长老。

“……你们……”秋木槿说不出来话了,揉了揉眉心,疲惫地挥了挥手,“实在是不省心,安心待着吧,掌门师兄和天权会把他带回来的。”

裴眠想出去帮着找人,被眼尖的秋木槿一把拽住后领拽回来,没好气道:“有你什么事,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你师尊他师尊都去了,你还怕他们出事不成?”

裴眠在她罕见的严厉目光下默默找了个靠窗的空桌坐下。

愁云惨淡,微风拂动他束发的暗红锦缎。

等待真是世界上最煎熬的事情,你清楚地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哪怕做了也似乎毫无意义,只能被动地守着心里那点希望,希望希望命运并非如此刻薄,希望所愿成真。

可是庄声潮是他最好的朋友。

他眼白中泛起细密的血丝。

师兄们找不到是什么意思?我什么都做不了吗?我会失去他吗?

他无端生出股莫名的恐慌,一股激烈又陌生的情绪剧烈地席卷吞没他所有思绪。

裴眠在这煎熬的数个时辰里模糊地冒出个风牛马不相及的想法来:我不够强大,所以秋长老说我帮不上忙。

我若有通天神通……不,就算不是手眼通天,像师尊那般实力强悍,强到万人敬仰,能一剑破万法诸邪避让,还需要担心身边的人出事吗?还会在想帮忙的时候被人质疑吗?

我能帮上忙,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走马灯一般,他记忆里乍然插进来陌生的一段,像是溢着血色的黄昏。

但他没有机会想到更多了。

“凝神。”

裴眠听见李衔月的声音。

随后微凉的指尖点上他眉心,灵力顺着相触的地方流入他四肢百骸,如旱地逢霖,他内心奇异地平静下来。

裴眠顺从地凝神调息,再睁眼时,敏锐地捕捉到李衔月脸上一闪而过的忧色。

他以为是庄声潮出了什么事,张了张口刚准备说话,就看见在李衔月身后,江旷抱着庄声潮上楼,秋木槿跟在他们后面。

他松了口气。

感觉好像又忘记了什么东西。

“别看了,受了点轻伤,没什么大碍。”李衔月给自己倒了杯茶,抱怨道:“你们这群小孩怎么这么闹腾,大清早的想好好睡个觉都不安稳。”

裴眠也学着他的样子给自己倒了杯,“哪找到的。”

“那你别管。”李衔月得意洋洋,“你师尊我自有妙法。”

他说到这,毫无征兆地突然变了脸色,“小眠,你不会跟他一样走丢吧?”

裴眠有点无语,“不会。”

他都多大人了,哪有走丢一说。

“走丢也没事。”外面阴云散去,李衔月的轮廓像被落下的明亮日光摹了层浅金色的边,他垂眸,眼睑处投下片浅色阴影,神色似乎也因此模糊得看不真切。

他声音放得很轻,只有他自己听见了,“师尊总有办法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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