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酉正,弦汐如约抵达书阁二楼房间。
楚箫已在里面坐着了,见她进来,笑着朝她招招手:“来这边坐。”
弦汐在他身边坐下。
桌面上摆着两个本子和三张试卷,字迹清晰俊雅,显然皆出自楚箫之手。楚箫将其中一个本子翻开:“书上的基础知识你应该都会背了,我就写了些延伸的,还有搭配的试题,今日就先学这些吧。”
弦汐点头应道:“好。”
……
楚箫在一旁讲解,嗓音舒缓温和,光影从侧窗落下,将他修长的身影投在书桌上,宽厚的肩背挺拔有力,令人心安。
弦汐一开始听得非常认真,然而当书页翻过,“招摇山”三字映入眼帘时,又不免偏了心思。
大脑不受控制地联想起玄濯。
她走神得明显,楚箫一连叫了她两次都没回应,索性将书本卷起,在她头顶轻敲一下:“回神。”
弦汐惊得一耸肩膀,连忙道歉:“抱歉师兄,我分心了。”
楚箫问:“想什么呢?”
“想玄……没、没什么。”老实本性发作,那个名字差点脱口而出,弦汐一脸紧张地止住话头。
可楚箫还是听到了。
这一个字,加上她前些天跟某人一起出任务……楚箫当即黑了脸:“你在想玄濯?”
弦汐不敢说话。
楚箫放下笔,正色问:“为何想他那个……人?”
他憋下一些略为粗俗的词汇。
弦汐仍旧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见她一脸困惑,楚箫揉了揉眉心。
弦汐以前并没有对玄濯表现出过太多关注,现下跟他出了趟任务,回来便频频走神,难不成……
楚箫神色一凝,问她:“前两天你跟玄濯一起出任务的时候,他有没有,”话音微顿,委婉道:“有没有对你做什么不适当的举动?”
“不适当?”弦汐不理解。
良好的修养让楚箫有些难以启齿:“就是,太过亲密的,身体接触。”
弦汐想了想,坦诚道:“哦,有,师兄抱了我,给我检查身体。”
楚箫霎时一僵。
弦汐看着他近乎诡异甚至扭曲的表情,道:“师兄,你脸色不太好,怎么了吗?”
“……”
楚箫一言不发,过了许久,缓慢站起身,风一样冲了出去!
“——玄濯!!”
正躺在院角树上安睡的玄濯猝然听到一声冲破天际的叫喊,幽幽睁开眼,朝声源望去。
只见向来风度翩翩君子端方的楚箫带着仿佛要杀了他的气势持剑冲了过来。
眼角寒芒一闪,玄濯两指一并轻松夹住袭来的剑尖,淡淡道:“大吼大叫地打扰别人休息,真是毫无礼节。”
“你也好意思说这话?”楚箫怒不可遏:“玄濯,你就是个畜生!”
玄濯“铿”地捏碎剑尖,心头火气窜起三尺高:“楚箫你活腻歪了吧?”
黑龙本就暴烈好战,此时被扰了清眠又劈头盖脸挨了顿骂,玄濯当即就想把他剁成肉片。
剑拔弩张之际弦汐总算从后方追了上来,急匆匆喊了声:“师兄!”
两人齐齐回头。
弦汐微怔,眼珠乱瞟着不知该先看哪个。
楚箫看她一眼,转过头,愤恨地对玄濯道:“你还有没有点良心,居然对弦汐下手!”
玄濯又怒又莫名其妙:“下你大爷的手,我干什么了?”
“你干什么了你自己知道!”
“知道个屁!”
玄濯半分不想再跟他继续争辩,一手法力凝聚,即刻就要朝他轰过去!
弦汐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事情为何突然发展成这样,但她清楚楚箫绝对打不过玄濯,于是煞白着脸挡到楚箫前面,向玄濯求情:“师兄,请不要打楚箫师兄。”
不料玄濯见她如此却像是更怒了:“你给我让开!他自己上门找死能赖谁?”
“楚师兄一定是误……”
“我给你三个数,再不让开我连你一起收拾。”玄濯冷寒着脸倒数:“三,二——”
弦汐闭上眼准备挨揍,却被楚箫从背后一把拉开:“你个黑心烂肺的混账还想打她?你要脸吗?”
楚箫一露面就被玄濯当胸踹出去二里地,生生在草地翻滚几圈才停下,呕出一口血。
弦汐吓得呆滞一瞬,眼里立刻蒙了泪,她死死揪住要接着动手的玄濯的衣袖,啜泣着哀求:“师兄,不要,求你。”
玄濯一低头就见她朦胧的泪眼,心头一突,动作竟微微停顿。
冲天的怒火猝不及防被打断,他勉强冷静了些许,压着嗓子问:“你跟他说什么了,他这么要死要活地找我拼命?”
弦汐慌乱道:“没、没说什么啊?”她回忆了一下两人最后一段对话,复述道:“楚师兄问我,出任务的时候你有没有对我做什么,我说你抱了我,给我检查身体。”
玄濯愣了下,随后气得想笑:“就为了这点破事?”
同为男人,他一下就能猜到楚箫听到这句话后会误会成什么。
“破事?”元婴期木灵根的楚箫自愈速度极快,没一会就缓过气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回到这边,双目猩红道:“玄濯,你毁了她的清白,还把这当破事?弦汐好歹也和你做了十年的师兄妹,你怎能够……”
“谁说我毁了她的清白?我闲得没事干了去动一个黄毛丫头。”玄濯语调又恢复往日懒散,“我又不缺女人,她这种脑子都没发育齐全的小孩儿我碰都懒得碰。”
弦汐一僵。
她听不懂玄濯这话的意思,但那字里行间对她的不屑犹如细针一般扎进她的心口,令心脏不由略微抽痛。
楚箫犹疑地质问:“你真没动她?”
玄濯:“不信你扒了她的衣服看看。”
“玄濯!”楚箫低喝一声。
玄濯神情阴沉,显然是在考虑要不要再给他一脚。
楚箫深吸几口气平复怒意,沉下心来仔细思索。
以玄濯的脾性,他若真动了弦汐,不会不承认,而且他方才好像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难道他当真只是单纯在给弦汐检查身体?
楚箫有点不信。
在外人眼里,龙族就是风流成性的代表,生来就与“洁身自好”沾不上边。
而作为龙族太子的玄濯,尽管没人知道他有没有过女人,但基本默认他阅女无数。
想到这,楚箫问他:“弦汐哪里出了问题,需要你给她检查身体?”
“自个儿问她去。”玄濯不客气地将弦汐推到楚箫那边,俯视踉跄着倒在楚箫怀里的她,冷道:“喜欢你的楚箫师兄就跟他待着,少来烦我。”
随后一边转身往屋子里走,一边下逐客令:“你俩都给我从院子里滚出去。”
弦汐湿红着眼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被楚箫一步步带离院子。
走出一段距离,楚箫低声问:“弦汐,玄濯真的只是给你检查身体,没做别的?”
弦汐摇摇头:“没有……”
“他为何如此?你受伤了吗?”
“不是,师兄说我身上有神息,要探查我的魂魄。”
“神息?”
楚箫一惊,抓紧她的胳膊:“那他给你探查过后怎么说的?”
弦汐想了想,道:“玄濯师兄没说什么。”只是忽然把她从房间里推出去了。
楚箫面色凝重,对她说:“师尊现下还在外面没回来,等我这两天联系他,让他回来给你看看。”
弦汐闷闷地“嗯”了一声。
——玄濯生气了。
是不是因为她话没说清,才闹出这么一场乌龙,害得他被误会,楚箫也受了伤。
弦汐抬头问:“师兄,你胸口还疼吗?”
楚箫闻言,擦干净嘴角血迹,又拍拍衣服灰尘,柔和地笑了笑:“早就不疼啦,也不是多严重的伤。”
弦汐有些愧疚:“对不起,师兄,都怪我。”
“不是你的错。”楚箫揉揉她的头,“不论事实究竟如何,你把这件事说出来都是对的,要是真有一天你被毁了清白还不说,那师兄才难过呢。”
弦汐不懂地问:“毁了清白,是什么意思?”
“……”楚箫的笑僵在脸上,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也有过几个女人,不过那些女人都是被调.教好后送到他身边的,他还真不晓得该怎么解释这个事。
面对眼神清澈的弦汐,他实在说不出口什么污秽的词,只好含糊道:“这个,等你以后、以后就明白了。”
弦汐:“哦。”
楚箫自顾自尴尬了一会,干咳两声,说:“好了,既然误会也解开了,咱们回书阁继续补习。”
“好的。”
*
另一边,玄濯本来正气闷着,又想起得上天宫找一趟司命,问问弦汐身上神魂的事。
可一想到弦汐,他就更气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反正就是气,但又不能不去问,于是一边憋火一边化出原身回到天界。
“——殿下。”路过的神将宫娥纷纷行礼,见玄濯沉着张脸满身寒气,谁也不敢上去多问,行礼过后便匆匆离去。
弯弯绕绕一段路,他在三生石旁找到了司命神君。
神君正捧着命簿飞速书写,他上去便道:“司命,找个人。”
司命一个激灵差点把命簿甩飞,见是玄濯,他擦了擦额角冷汗,恭敬殷勤地笑道:“是太子殿下啊,殿下要找谁?”
“一个叫弦汐的十七岁小姑娘,当下在清漪宗,拜于明澈仙尊座下。”
“好的,小神找找。”
司命说完这句,手里原本薄薄的命簿陡地变大变厚,轰然落到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他先在最上面那层翻找一通,片刻后,疑惑地“嘶”了声,又继而往下翻。
玄濯蹙眉道:“她才十七,不会在命簿下层吧?”
司命再度擦汗:“这……小神也是这么想的,可上层确实没她。”
怎么可能?
玄濯心中生疑,看着他满头大汗地一张又一张往下翻,一直翻到底部,一无所获地直起身。
“殿下,您要找的这人,没有单独的命格。”司命道:“不过在别人的命格里倒是有她出现。”
玄濯思虑一会,道:“她是神魂,会不会是上界哪位的投胎转世?”
“就算是投胎转世,命簿也会记载,那姑娘既是神魂还不在命簿上……小神猜测,她有可能是诞生于天宫某个地方的精灵魂魄,自主修炼出神智下了凡界——一般这种没有前世今生,也无固定生死轨迹的魂魄,命簿不会记录在册。”
玄濯一时沉默。
半晌,他道:“知道了。”
看来,不过是天宫哪棵树生出了神智,贪玩下凡。
无需顾虑。
解决完疑问,他重新回到院子,恰好一道传音也发了过来:
“哥,我这边差不多完事了,你备好酒了没啊?赶明儿我就跟赤熘他们过去。”
一听这油腔滑调的声音就知是苍璃。
玄濯道:“酒管够喝,把你喝死了都喝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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