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岭山,万言堂。

“问今,你记不记得,以前怀素那老东西教我们读书,说什么君子死而冠不免。”

“不记得。”

问今垂首,弯腰,如同木头。

歆然一声冷笑,走过问今身边,抬手拔掉问今的木簪,乌发散乱,遮住了日光,也遮住了问今仅剩的自尊。

“他们都死了,唯独你活着,你不会以为是你占了便宜吧,我要你活着,是因为有些时候活着比死了更痛苦,你越痛苦,我越开心。这么些年,我吃了多少苦,你就要吃多少苦。凭什么你是他的儿子,你就有资格继位,凭什么我就只能当个长老?我呕心沥血如此多年,怎么就不如你了。你想束发明志,做个君子,我偏不让,我活成了鬼,你也别想做人!”

问今仍旧是垂手,弯腰,如同木头。

歆然见问今不为所动,大怒:“好啊,你以为这样我便奈何不了你了吗?我今日就要你自尊全无,颜面全无,你所在乎的,你所坚守的,我都要一一毁去。”

说罢,二人已至断心崖,五年前章今身死之地。

“你要干什么?”问今拼命稳住的心神再也不能宁静,拷打,辱骂都可承受,唯有此地,问今不敢面对。

焦灼,害怕,甚至可怜都写在了问今脸上,歆然知道 ,时机到了,只要在此时击垮问今,那么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风华公子便荡然无存,留下的不过是个废人。

“章今跳崖时,你在何处?”

歆然说这话时,眼神四下扫量问今那张脸,那张脸端方清正,柔和干净,可是羞愧难当的表情也和别人一样可笑。

“我猜,是在哪处与人比武吧。手握斩风剑,何处不能赢,你肆意闯荡之时,可曾有半分想过你的兄长?那日是他承继掌门之日,你却拿走了象征掌门之位的斩风剑。你父亲本就看不惯你兄长,你还害他当众出丑,失去继位资格。”

“不是的,不是的,”问今慌张否认,从未如此失态,“是父亲同我说,东峻山有地精作祟,要我前去剿灭,我不知继位仪式提早举办,我怎会背弃兄长!”

“你父亲是怎样的人你不明白吗?章今继位在即,他却要你带走斩风剑,你当真没怀疑过?还是你纵使再怀疑,也挡不过用神剑的诱惑。”

问今颓然跪下,歆然接着道:“你兄长真是白白爱护你一遭,他继位不成,便不能阻止你父亲作乱,只能眼睁睁看你父亲残害弟子,分化派系,修炼魔功。他无心无力,救不了岭山派,最后只能从这里跳下去。”

这些话顺着山风灌进问今耳朵里,刀割一样尖锐,问今眼神越来越暗,如同死物。

歆然并未作罢,凑到问今耳边,道:“你那时,都不敢吊唁你的兄长,是不是?哈哈哈哈。”

山风呼啸,歆然的衣袖被吹起,她双手放在问今肩上,声音极魅惑:“你看,你害死了你兄长,该受折磨。”

问今无言,眼睫缓缓垂下,两行清泪立即滚落。

歆然见此状大喜,随即吩咐道:“自今日起,连问今不必戴锁链,也不必禁出行,他已经是我的了。”

一日,歆然瞧着一套洒金珠玉吉服发怔,招手问今过来,迷蒙着眼,道:“就算是假的,我也要与你成婚,我终将得到不可得之物。”

内室忽有异响,红英疯疯癫癫地跑出来,两只手腕均用纱布缠绕,渗出血迹,脸色青白,像是大病之人。

歆然见此,对问今喝道:“退下。”

“小姐,他算什么东西,凭什么与你成婚。”

歆然勉力挤出了笑,道:“好姐姐,我总不能与你成婚吧。”

红英低下头。

歆然扶着红英坐下,接着敷衍道:“我只是想试一试连问今是真的心念已残,还是隐忍伪装。”

红英腾的一下站起来,道:“小姐,试一试也不可!”

歆然强忍着怒气,柔声道:“好了,好了,你如今身体虚弱,好好静养,我隔日再来看你。”

歆然说罢,收起好脸色,转身就要走。

谁知红英胡乱撕开砂带,露出深浅不一的血口子,有的血口才结痂就又被划开,血肉模糊,雪白手腕上堆上一层烂肉。

歆然扑上来捡砂带,仔细将手腕缠好。

红英眼神冰冷,笑道:“小姐,你还是最在乎我的血是不是,没有我的血,母虫就会死。”

歆然像是被说中心事,呆滞了片刻。

红英趁此机会,右手扣住左手手腕,看着血从指缝里流出来,也不觉疼痛,道:“从来只有我日日在你身边,别人没有资格。小姐,我的每一滴血都是你的,只要你不与他成婚。”

尽管歆然心里早已怒火滔天,表面却还是一副模样柔情,道:“好姐姐,我不过是我玩玩他,能留在我身边的,只有你。我这就叫人将他遣走。”

红英原本紧张的面孔舒展开来,高兴地配合歆然缠好砂带,主动回去躺好。

对于歆然而言,红英已无多少血可用,下一步计划必须提前。她走出门去,正碰上怀安长老走过来。

怀安长老闻言,哆嗦跪下,道:“未曾找到,还请掌门再宽限我三日。”

歆然睨了怀安一眼,道:“罢了,就再给你三日,如若失败,管和的下场你是知道的。”

“是。”

——

怀安长老走进地牢,潮湿闭塞的空间让他想到了另外一个人,那人说他从未有一日忘记守山之誓,他以为师兄们也会如此。他不明白师兄们为何都要背叛岭山,背叛师父,死也不明白。

“怀素,我今日回头,不单是为我自己,也为你。”

怀安长叹一声,举起风灯,走到了问今身边。

“你都听见了吧,养蛊的关键在红英,红英死,蛊虫无。”

问今蜷缩在角落,笼在阴影里,木纳地点头。

怀居突然丢掉风灯,斥道:“报仇机会就在眼前,你还执着于当初,真是个废物!”

怀居揪住问今的领子,接着骂道:“管和死了,执炬死了,你那些师兄弟都死了,你为何不多想想他们?你兄长若只你今日如此颓废,亦是死不瞑目!”

问今丢开怀安的手,冷笑道:“若不是你联合歆然,他们如何会死?你如今是在做什么?忏悔?还是害怕?”

怀安踉跄几步,道:“我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人,管和是我的儿子,我要为他报仇。”

“可有办法让我见到红英。”

“有,她只盼有机会杀了你。”

“好,见到红英,一切都会了结。”

——

第三日,怀安送吉服去地牢,红英恰巧目睹,气急,尾随而至。

红鞋一入牢房,黑色铃铛分身射影,连成阵法,寒霜冻结地牢,铃声摄人心魄,层层叠叠,红英登时现出了原形。

原来红英是一只通体红色的山魈,头有白毛,独脚,似人而非人,穷尽力气猛攻阵法。忽而铃声转急,阵眼生出烈火,顷刻烧成火海,红英蜷缩成一团,发出猿猴似的啼叫,如若仔细听,似乎在说:“小姐,只有我对你最衷心。”

问今看向出口,出口有一线白光,柔和的像云一样的光晕,只要踏出去,就能活着。

可是之后呢?

如何活着呢?

还可以活着吗?

身残,心残。

就到此为止吧。

赴身火海,一切终于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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