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了啊,今天怎么了,把人家成成吓得不轻,我从来没听过他那么大声的说话。”
刷开房卡便看到一双丢的歪扭七八的运动鞋,姜舒伸脚把竖起来的鞋面踢正,鞋都没来得及换,嘴上已经开始逗起沙发上装死的人了。
装死的盛佘不回答,但是姜舒有这个自信他没睡觉。于是快步走上前去,给了他小腿一脚。
“干嘛呢?饿晕了?中午吃饭了么?出去吃点吧,嗯?我请客。”
姜舒喋喋不休,发现自己踢到盛佘裤子时会留下灰色的痕迹,有点心虚地弯腰给他拍了拍。
结果盛佘一尥蹶子差点儿把踢他嘴上。
“你大爷的!”
还好姜舒躲避及时,但是这头倔驴三番五次不给自己好气的德性已经把他的怒火拱到燃点了。
“我不去,你让于汝成请你吃去。”
“你还说,人家成成请客让你帮我跑腿,最后饭没吃到你还跑了,我这理找谁说去?”
姜舒倒退两步,强忍怒火跟他扯皮。
“找你的成成说去。”盛佘窸窸窣窣从沙发上爬起来,坐到离姜舒最远的一边叉手低头装困。
“我呸你,老提他干什么。”
被当作病菌敬而远之的人啐道:“发的哪门子疯,说准,去不去?”
“找你的尧尧一起去,找你的琳琳一起去,找那个陈村夫一起去!”
见惹不毛他,盛佘继续得寸进尺,顺着竿往上爬,不吵一架誓不罢休。
“有病啊,你给大松起这么土的外号小心我告你。”
秉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则,姜舒迄今为止还是保持着用包容开放的态度去维系两人如履薄冰的和平现状。
但是盛佘显然不愿意再被他含糊其辞的废话继续敷衍下去了。
随着姜舒最后一个字的音节收尾,盛佘像是听到了发起冲锋的号角,直接拔地而起,脸色阴沉难看,堪比暴风雨即将来临的预兆,出言为自己确诊:“我就是有病!”
没想到他会因为一句玩笑话如此认真的姜舒被他的豁然起立吓的一晃神,呵责道:“你大呼小叫的要干嘛,谁招惹你了?到我这发什么脾气!”
“没人招惹我我还不能生气是吧?”
等到真的被问了缘由,一肚子鞭炮的盛佘突然哑火了,反倒不敢把话挑明了。
有苦难言的痛苦令他倍受煎熬,脖子梗起,下颌角绷出一条倔强有力的线条。
这幅逞强的样子倒是让被无辜吼叫的姜舒有点于心不忍了,但是一回想起中午他在手机里大呼小叫,害自己面子折损的莽状,脸上冰冻的笑容终究没有溶解:
“你几岁了啊,没人惹你你在这里一蹦三尺高的闹脾气,招谁笑呢?”
姜舒吵架的时候习惯跟人脸对着脸,眼睛对着眼睛。这样才方便捕捉到对方辩手眼鼻嘴的各处纰漏,从而逐步进行攻破。
他边说边走到仰头装咏鹅的盛佘面前,挥拳想砸他胸口。
结果近距离观摩了他这幅眼球向上嘴角下撇的不争气模样后,还是心软地虚晃一枪收回了手。
可惜上头的盛佘不领情,继续捡了他的气话较真儿:“是啊,我几岁了,哪里比得过别的又给你拿水又给你端饭的好弟弟,多逗人喜欢啊。”
这话听的姜舒又是一阵痉挛,嫌恶地瞪他一眼:
“你说什么?他怎么你了,一晚上就离不开他了是吧?”
“我怎么离不开他的?明明是你离不开他呀。”
盛佘反唇相讥,说话都比平时利索多了,攒着一股劲儿跟他对视。
他当然是不敢去怒瞪姜舒的。更明白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非常的没出息,简直就是在一比一还原无能狂怒四个大字。
他无法阻拦姜舒愿意对谁好,愿意给谁笑脸。他比谁都了解姜舒的个性,知道姜舒对待每一个熟识的人都是如出一辙的亲密,不掺一丝水分。
即便如此,还是忍不住把「姜舒朋友」的身份当作独一份荣宠的自己,更显得即愚蠢又好笑。
“你什么意思啊?”姜舒无缘无故被他阴阳一顿,既觉得莫名其妙又感到憋屈不悦。刚好盛佘肯低下头跟自己对视,连忙上手揪住他脖子两边的皮肉,阻止他再去举头望明月:“你是吃错药了还是没吃药,嗯?想说什么直说,别给我打谜语。忙一天快要累死,你再这样我不管你了。”
被迫头抵着头的盛佘不想跟他如此近距离的视线纠缠。
又听到他放言不要再管自己,心中更是悲愤!
他跟姜舒认识十年,期间不是没闹过脾气,或者可以说闹过无数次脾气。
冷战热战的次数两个人的手指头掰着数也不够用。但是回回次次,放过再多置气的糊涂话。盛佘也从来没有说过我管你了这四个字。
在他的认知里,盛佘和姜舒这四个字就是要牢牢粘在一起的。无论三年五年,还是十年二十年。
盛佘都想跟姜舒不断线。
同窗、密友,兄弟、熟识。
变换什么样的身份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不能断线。
所以姜舒这句我不管你了,带给盛佘的不只是愤怒,还有即将被丢弃的危机感。
“怎么?因为别的男的要跟我绝交是吧?”
他口不择言,说出的话又蠢又孩子气。跟自己一米九的大高个子背道而驰,滑稽可笑。
“你有病啊?把我当什么了!”
听到这句蠢到不能再蠢,针对性强到不能再强的阴阳话,本来就以为他介怀自己接的这部戏的姜舒再也忍不住,一把撒开主动扳住的脑袋,敬而远之。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想什么呢?”
姜舒咬牙切齿,火冒三丈,问完觉得不够解气,举起胳膊又想捶他。自从他回来,或者再拉长战线,自从他差使盛佘去买午饭开始,盛佘的反应就肉眼可见的不正常了。
尤其是回来之后,盛佘夹枪带棍说的这些刺耳的话,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参透出几分言外之意。
但是姜舒恰好不喜欢在别人说过的话里做文章。作者做自己原文的阅读理解都考不了满分,他一个艺术生怎么能做到精准的解答出活人心里的小九九?
他重重喘了两声,强压怒火。不愿意在这么热的天闹出一身汗,让双方难看,压低了声音撵道:“要发疯就出去发,我没空陪你!”
罢了,不等他再作反驳的胡话,果断地甩手走人。
然而这只甩开的右手并没有回归腿侧的机会,电光火石之间,便被牢牢控制在另外一只更大更宽的掌心里。
姜舒下意识去挣,可能是反抗的决心太坚决利落,空悬的手臂很快又回到自己的掌控之中。
“对不起……”
这次的侥幸逃脱并不代表盛佘刚才那一抓纯属偶然,尚在气头上的姜舒只觉后背一阵骤风袭来,像是抱有了什么必死的决心一般,将他刚刚平稳垂回身侧的两条手臂一起夹在道歉声中紧紧箍住。
腰腹自然也让大了自己一倍不止的手掌交叠包住,姜舒几乎是被盛佘出其不意的拥抱裹挟在原地,像一只新买的布娃娃任人摆布。
他甚至怀疑他回到了两天前的夜晚,重新经历着那日的种种。
又或许,不止是那一个夜晚。
“松手。”
姜舒对那一声声如蚊呐的道歉无动于衷。
哪怕多年爱好装高冷,脸上最爱挂生人勿进招牌以此拒绝追求者于千里之外的盛佘用这种方式委婉求和,他也不愿意再装成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去继续保持两人之间微妙的平衡。
心跳加速的声音在后胸膛砰砰砰的震着,急促失控的呼吸像空调的排气管一直响个不停歇。
“对不起。”
盛佘置若罔闻,死死抱住即将愤然离去的姜舒,像溺水者寻到最后一根稻草。
他交扣的十指骨节泛白,用力到连自己的手臂都在发麻。
“对不起……”
他只能重复这一句没有意义的道歉。紧张到极点的大脑里其实不全是一片空白,眼前黑灰白三色铺满的点阵组合变化,拼拼凑凑,从未有过的选择,令人慌张不已。
讲话的时候耳膜嗡嗡沙沙,像是把声音全部吞进肚子里的海滩,沉闷中带着潮湿的腥气。
“我错了,我没办法一点办法没有,我知道自己是错的,但是我没办法,没办法接受没有你的事实……我对不起你,为了一己私欲……”
他说着话,说着不属于自己大脑的话,云里雾里,直到怀里的人出声打断,才将他唤回自己的身体。
“松手。”
一心努力尝试逃脱桎梏的姜舒压根没有听进去他半个字的胡话,跺脚仰头,睫毛颤抖,正在为自己从来不去健身房坐臂推而感到无比懊悔。
加上夏天天气炎热,吃不下饭,更是没多少残余的力气去与之抗衡。现在被捆在人家怀里,一举一动都无异于隔靴搔痒、蜉蝣撼树。
太丢人了……如果这是再放狠话,就更没品了。
姜舒连吞三口恶气,这才没让「我数到三」这句特别虚张声势的台词从嘴巴缝里溜出来。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