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老道果真不老实，你上次跟我说的不是这个结局，你明明说他们最后美满幸福！”时也跳脚。

“故事嘛，自然都是不一样的。”老道把剑重新放好，“你们要去哪里，不忙的话，帮我送件东西吧，到雁门关去。”

时也想了想，“行，反正师兄游学去了，我一个人也是无聊，帮你了。”老道刚点点头准备夸夸这混小子，又听他来了句“你后院的驴我牵走了啊，给这和尚骑，你到时候想出门了去少林问他们住持要。”

“臭小子。”老道背过身去，摆摆手。

“走啦，和尚，我们去雁门关。”

半旬的旅途，时也发现这和尚似乎安静了下来，不再油嘴滑舌，除却赶路一直在沉思，就连坐在驴上都是倒坐思考。时也无语，好好一个佛祖听了老道的故事变成吕祖转世了，这可好玩啦。

雁门关一直在下雪。

惜别雁门关，今戍龙庭前。惊沙乱海日，飞雪迷胡天。

时也站在关前，将路引交给军士查验，百无聊赖的看着城墙上的跳长城人群。

是的，跳长城，不知道从那一辈开始，传言在苍云的地盘上跳长城，就会有缘获得一匹红色小马，跑速可比赤兔。于是苍云军的日常工作除了戍边，还多了一项，及时救治失足青年，药费就让他们去挖草药抵账，其中穿着明光铠的要多收两筐马草。

应该让穿明光铠的把小马交出来，天天藏那么多战马，一点也不给同袍，可耻。时也愤愤的想着，摸了摸小红马的脑袋，昂首挺胸的进了军营。

没错，我，时也，是有小红马的人。别把我和后面牵驴的土鳖和尚混为一谈。

“你知道这东西要送给谁嘛？”和尚一手牵驴，一手还要拿着老道托付的东西。

时也难得好声好气，“你在这等着，一炷香之后直接进去。”

说罢，时也深吸一口气，大喊一声“燕叔，我来了！”

营帐里劈里啪啦，也不知在做什么，行启估摸着时间，叹了口气，“失礼了。”

时也正被个苍云将士按在地上，将士见行启进来，没好气的踢了踢时也，“起来吧，今日你讨巧，不打你了。”

“谢燕叔。”时也嘻嘻哈哈的站起来，自顾自的找个了位置坐下。

“老道托你送的东西呢？”被称作燕叔的将士问道，时也一指行启，“在和尚那。”

行启将包裹递给将士，将士也不见外，直接拆开，“这老道，倒是舍得。”将士冷哼一声，“他既送得，我便喝得。来吧，见者有份。”

见到将士递过来的海碗，葡萄酒。

行启这才想通，老道故事里的道士是他自己。

有意思，有意思，贫僧是知道了紫虚子的一桩风流韵事。可惜道不得外人。

“喝吧，我燕无回请的酒可不是谁都能喝到的。”

燕无回，行启瞳孔一缩，似乎想到了什么。

“怎么，你认识我？”燕无回的甲胄上布满了刀斧的斩痕与箭簇的凿点，如同雁门关古老的城墙，每一道伤疤都是一次死里逃生的铭文。他眼底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如同被战火焚烧殆尽后的荒原，唯余下最纯粹的坚毅与警惕。

行启知道，倘若不说实话，估计燕将军手旁的陌刀就要斩向这大好头颅了。摸摸脑袋，行启老实回答，“自《禁天文图谶诏》出，寺中屡次有人投信，寻人不得。信中提及多门派世家，将军名姓亦在上，或与观星客有关。”

“哦，不止我一人吧，让我想想，那老道也在上面吧。”

行启叹气，“是。纯阳紫虚子，苍云燕无回，信中叫我在亿盈楼等时也公子，他自会带我去见紫虚子。”

时也瞪大眼，这和尚忒可恶，一路上吃他的喝他的，他娘的竟然是个套。时也破口大骂，燕无回脑门突突冒筋，还是没忍住拍了时也的后脑勺。

时也自闭。

“你既然找到我了，想做什么呢？”燕无回喝了口酒，不在盯着行启。

“请您说个故事。”

“故事？本将军从不会讲那些哄孩子的故事。”

“那讲讲这葡萄酒吧。”

燕无回顿了顿，看了眼行启，“行啊，边喝边讲。”

“老道的结尾是什么？”燕无回摸着身边的陌刀问。

“道士离城，胡姬留高昌。”行启盯着那把陌刀，刀长七尺三寸，刀柄上好像包着什么，白色的看不清。

燕无回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好看吧？”

“好看，却也杀气过重，贫僧不喜。”

时也看傻子。时也看行启。时也顿悟。

行启这和尚看什么武器都杀气太重，他审美有问题！

时也一握拳，懂了。

燕无回闷笑，时也啊，什么都写在脸上，罢了罢了，还小呢。

“我少年时随父驻守巴陵，每日与玩伴出城打击流寇山匪，缴获物资后便带回营中充作军饷。那时的我以为天下最难的事情就是功课做不完，要被营中的先生打手板。而我最快乐的事情就是和同伴们偷跑去扬州城时在内坊吃一碗面汤，有美人有美食，神仙来了也不换哦。”

“好啊，燕叔，我要告诉婶婶。”时也自以为抓到了把柄。

“去吧，在那之前我先打死你。”燕无回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我记事起，吐蕃侵河西是常有的事情。你们的慧实和尚，哦，现在的王不空，不也入了我们苍云？”

行启摸摸脑袋，道一声阿弥托佛。

“安禄山狼子野心，安禄山假借增兵支援却反戈雁门关守军，统帅薛直战死，副统帅风夜北在雁门关战争中失明，申屠笑战死。朝廷扣去苍云半年粮饷，让百官不准上书。我那时在巴陵，我想不通为什么。我向营中的先生讨教，先生却闭口不言。我最终脱下了明光铠，我到了雁门关。既然都闭口不言，那我来说。”

“所以燕叔长成一个喷子啦。”时也偷偷倒了碗酒，还没来得及喝，便被燕无回扣下。

“喷子是什么？”行启困惑。

“喷子就是阵前说一些垃圾话让对方将领失去理智，以及写檄文骂人，不过燕叔的文章写的不好。”时也正经的点评。

“真是谢谢你解释。”燕无回咬牙揉了揉时也的头。

燕无回，其实一开始叫燕回来着，他加入苍云的第二天就写了封信通知家里改名叫燕无回了。无回，无悔。这一生都没后悔过参加苍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