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鸡飞狗跳第三天

“陛下?”

“?”

“我们就这么睡吗?”

“……皇后以为呢?”

芙蓉帐内,烛影摇曳。

帝后身着亵衣,在一张被子下,睡得井水不犯河水。

说话间,皇后翻过身来,双臂撑在女帝头两侧,发丝流瀑般罩住她的脸。

“陛下不想做些别的事吗?”皇后微蹙长眉,泪光盈盈,说完抿住了下唇。

灯下看美人,真是倾城真国色,令人神清气爽。

“下去。”白镇岳内心一叹,轻斥道。光撩有什么用?你用什么啊?这是在为难她吗?

白镇岳掌权多年,积威极重,也许有些吓到了皇后。他也不说话了,安安静静缩回了他那边的被子里,赌气一样闭上了眼。

白镇岳侧身连被子带人抱进了怀里,软软的,香香的。很像她幼年养过的一只猫。

依稀记得那猫是哪里来的贡猫,很美很轻很乖,跟着白镇岳没过两天锦衣玉食的日子,就溺死在了荷花池里。又过了两天,她那“意外”把猫扔下水的皇弟也淹死在了同一个地方。他的母妃向白镇岳讨要说法,非说是她为了那只猫杀了弟弟,狠闹了白镇岳和她母后一通后,入宫来首次得意了几天。

几个月前,白镇岳登基,那个年老体弱的太妃就被她投诚的母族命人勒死在了宫中。

她的一生,她的爱恨,统统沉没在新帝权柄的辉光下,烟消云散,好像个丑角,好像她生来就蠢一样。

白镇岳并不同情她,她只是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在那个不怎么美好的童年里,弟弟和猫一样轻飘飘的,母妃和父皇一样血淋淋的。

母后离开后,她一个人,保护自己,鼓励自己,陪着自己,一步步如履薄冰,重如千钧。踏万骨,辟新途,走到今天,才发现一切悲苦众生的虚无,无非是无权无势,身不由己。

权力能让人生杀予夺,翻天覆地,而她白镇岳的权力将让整个天地焕然一新。

她胸口的起伏微微加剧,但即便是在黑夜里,仍旧面如平湖。

身边的躯体柔韧温暖,玉龙宫的香安神静气,白镇岳慢慢入睡。

*

“陛下万安!”皇后活蹦乱跳。

“早安。”白镇岳睡眼惺忪。

“陛下可要起来吗?”像是刚刚想起昨夜还与陛下生着气,皇后忽然鼓起脸,言谈正经起来。

“好。”白镇岳坐在床边,捏了捏他鼓起的脸。

她站起来,自有下人贴心服侍。待一应衣物俱全,皇后方施施然走来,帮她抚平领口褶皱。

白镇岳笑了笑,看看他,摸了摸他的头发,道:“朕今晚还来找你玩。”

皇后哼哼唧唧,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白镇岳昨夜好眠,心下柔软。像哄孩子似的亲亲他,起驾离去。

*

圣元女帝难得的好心情只持续了半个时辰,早朝时镇远将军汇报边疆生乱,林丞相汇报蓝焕真身亡。

她以女子之身登基,连泰山诸神都不曾说道什么,边疆诸族胆敢以中原皇帝牝鸡司晨为名发兵骚扰;在她自己的王土上,她派去的钦差大臣在钦差府被蝇营狗苟之辈明目张胆的杀害。

这些狗东西当真不知天高地厚,各个都想阎王殿上走一走。

白镇岳面如寒泉,目射冷剑,唇边却带笑。

“混账东西,该叫他们知道这天下是谁的天下。”她说道。

众臣低垂眉目,噤若寒蝉。

*

天小雨,帝心情不佳。史官后背贴着仪仗,小心写道。

“……”白镇岳看着眼前的景象,也确实心生恼怒。

她散步未至御花园一半,就见墨绸飞来,又翩翩而去。

顺丝绸离去的方向望去,一位蓝衣美男立于花间,长腿细腰,环佩叮当。光彩似谪仙,烨然若神人。见白镇岳驻足,他开始跃动起舞,细雨花间,清纯无暇。

岚风啊岚风,你这宫里漏的跟筛子似的。白镇岳想起昨夜献舞的皇后,又看看眼前的陌生舞男,摇了摇头,哭笑不得。她站在原地,好好看了一场雨中舞蹈。

看着她的眉眼高低,御前太监招招手便要让干儿子亲自去问那舞男名姓。

白镇岳却拂袖,亲自踱步过去。且让她瞧一瞧,这是谁家的内应呀?

美男跪下抬头,将自己的下巴卡在了她伸出的手心里。

“脸可真漂亮。”白镇岳摩挲了一下他的下巴,触感滑嫩。

应该是五王叔府上调教的面首,看着又纯又冷,勾人的紧。据说有些准备给男性公贵的,自幼便净了身,好多留几天娇贵皮肉。

白镇岳正要发落,便见那孩子眼里生出些稚嫩的锋芒。有点意思,她叫停影卫,看着他表演。舞男拔出匕首,却没有刺进女帝的身体,相反,他将匕首刺进自己胸膛,又拔出扔掉。待血流的差不多,他张开双臂展示了自己的虚弱,靠近白镇岳,断断续续表达自己的忠诚。

“陛下,”他说话间带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小人是五王爷与忠远将军派来刺杀您的,但我自幼仰慕陛下,绝无此心。我曾混进王爷书房,拿到了他们谋反的证据,要献与陛下。求陛下开恩,留我一命。我必为陛下效犬马之劳,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白镇岳端详他一会儿,招手令影卫来处理。

清脆的骨裂声,是那个美丽的舞者留在世上最后的声音。

临阵投来的内应,让他活着固然能留下降将不杀的名声。但她眼下内忧外患,不是留名声的时候,这孩子的能量也不配让她网开一面。她很肯定,他不可能拿到真的证据,白渠和那老谋深算的贱骨头怎么会让一个舞男混进书房?

“好生处理了,怪可怜的。”她负手离去。

召皇后来勤政殿玩吧,反正那小废物也看不懂公文。她一面走,一面有些期待。

*

“陛下怎么才来?”皇后又开始了,他一面生着昨夜的气,一面别别扭扭的讨好她。

“过来,朕抱抱。”女帝懒得哄他,张开手。

岚风便乳燕投林般扑了进去。

白镇岳低头看看,见他粉面生霞,清丽华美。不由伸手摸摸他。

岚风很受用的用头蹭蹭她的手,柔软的发丝手感相当美好。

真好。鲜活的,无害而愚蠢的生命。白镇岳亲亲他的额角,温柔将他的脸捧起来。

岚风可爱的笑笑,很认真的直视她的双眼。

白镇岳跟他对视,依稀感觉他是真的喜欢自己。

真是笑话。

白镇岳想,我还是与那老东西不同的。

先帝在江山大业上算不得昏庸,在后宫情爱上不算个东西,他不切实际的相信着他那位爱妃的真情,凡那位娘娘要的,白镇岳这个独苗公主都要退一射之地,最终不负众望的害人害己。

真是可笑。白镇岳心下冷笑,面上不动声色,不知情绪道:“皇后想朕了吗?”

“想啊,”皇后半倚在她怀里,把玩着她的一缕头发,“可陛下却未见得想臣妾呢。”

这小废物哪儿来那么大火气呢?白镇岳百思不得其解,一天了,他还回不过味来自己没有办法侍寝吗?

“陛下,”皇后鲛人一样在她怀里打了个转,全身贴着她,仰头道,“如果陛下对臣妾寻常侍寝的方法无甚兴趣,臣妾也愿意以别的法子侍寝。”

不是,什么法子都跟咱俩没关系。你缺东西。

皇后的中指慢慢勾向自己的下身,道:“陛下可随意把玩,臣妾准备了许多有趣的小玩意。”

“什么?”

“臣妾可任您揉圆搓扁,当全力侍奉,绝不坏了陛下的兴致。”

“你可以干什么?!”白镇岳忍无可忍,当即挑明:“你再想想呢?朕没这样的爱好,也不是看不上你。皇后,你可记得自己是什么?”

皇后难过的撇撇眼,墨色的睫毛蝶翼般扇动,一缕绵延的红痕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眼角。

“……别哭,”白镇岳压压太阳穴,道,“今夜朕还是跟你一同就寝。决不让你独守空房,可好?不必伤心。其他妃嫔也无甚趣味,不独你一人没什么用。”

“?!”皇后难以置信的看着她,眼泪从瞪大的双眼中滚落。

“行啦,岚风,去给朕跳个舞,助助兴。”语毕,白镇岳命人去取些酒来,不再管皇后的心情。

皇后抹抹眼泪站了起来,却没有去换衣服。他命下人去取一把琵琶,准备献曲。

这是要报复她吗?白镇岳没什么信心。

轻拢慢捻抹复挑,搭上少年碎玉轻坠的嗓子,有几分温柔缱绻,像午后书屋轻柔的风。

纸屏石枕竹方床,手倦抛书午梦长。

白镇岳微微阖眼,有些困倦。迷蒙中,眼前的少年显出几分仙气,像是传说午后花荫下的仙灵。

她的思绪却又绕回到早朝那些消息,那些不知死活的东西。关于边疆,冷将军不知是否……

“陛下,”御前太监俯首帖耳,“月华殿冷正君和良侍君吵起来了,打坏了月华殿正殿的桌椅板凳等一应事物。林正君和李侍君也闹起来,闻侍君撺掇着他们往这边来了。”

白镇岳睁开了眼,眼底一片清明。

她看向置若罔闻的皇后,道:“别弹了,一起处理一下吧。”

皇后把琵琶交给下人,气呼呼的。

白镇岳很好奇,这一次他还会不会像之前一样无所谓的处理这些闹事的后妃呢?

“让他们都过来皇后这边,我们在这里处置。”她吩咐。

语毕,笑眯眯的递了杯酒给皇后,想看看他呛哭的样子。谁料,岚风一饮而尽,喝完还望着桌上的酒跃跃欲试。

“?”白镇岳亲自给他倒酒,就见他一杯接一杯,姿态风流,自有千杯不醉的豪横。

她正稀奇着,就见后妃们纷纷从殿门进来。

大晚上的,一个个又是锦衣华袍,玉带金钊,整齐的让人怀疑他们根本不打算睡了。

皇后披上件大氅,瞬间端庄起来。举手投足,高华无双。

白镇岳等着,半晌不见他说一句话。怎么回事?几炷香的功夫,受气包又把自己哄好了吗?她哭笑不得,只好自己开口:“说说吧,诸君。出什么事了?”

冷正君冷硬告状:“此人无耻无义,无理取闹,肆无忌惮,上蹿下跳……”

良侍君风雅无双:“正君何必如此?君不知恶人先告状……陛下英明神武,怎会听你胡言?”

半天了全是废话,简直浪费时间。白镇岳叫停他们,示意林正君先说。

昨天一别,他也不知想通没有,依旧一袭白衣,清冷如雪:“陛下,今日戌时,李侍君无缘无故带着人来月蛟宫砸摆饰桌椅,臣妾问他为何如此,他不答。恰巧闻侍君也在,说了他两句。他暴怒,大骂臣妾昨天勾引陛下,无耻至极。”

唧唧歪歪,小孩子的戏码。

“既然发生了什么已经清楚了,就算是处理完了,陛下该与本宫一同歇息了。”皇后突然发言,众人望过去,见他挺直了背,理直气壮。

白镇岳一晒,觉得他菜到有点可爱,于是点点头,道,“都禁足各自宫里,正殿偏殿挨着住的也不许串门。一月后观诸君表现,再看是否解禁。”

免得一见面就打。

“是。”

白镇岳冷眼看着鱼贯而出的妃子们,多少有些败兴。

皇后见妃子走光了,也不耍小性子了。他脱下外衣,凑到桌前给白镇岳倒酒。特意留了自己更好看的半张脸给她看,很是心机。

白镇岳喝了两口,朝他勾勾手。

皇后将脸贴到她脸上轻蹭,白镇岳低眉,吻了上去,将酒渡入他口中,唇齿相依,酒烈人戾。

皇后有些迷醉,不由伸手搂住了她。

“啪!”白镇岳一掌将其拍出两米。

她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江公公没教过怎么侍奉吗?”

屋内的侍从们跪了一地,鸦雀无声。皇后在她身下瑟瑟发抖,抬着的脸泪眼朦胧,很是无辜。白镇岳微微笑了笑,伸手摸摸他的头,很亲切道:“再未经允许搂抱朕,你那双爪子也不用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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