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言起身，面对面就这么深深凝着他，她的眼神仿佛具有实质性，浓稠，淬着毒，声势浩大，但葛东秦只是笑，毫不介意。

宛言凝视着他，后退几步，转身到茶桌前泡了一壶茶，端着茶杯走回到葛东秦面前跪下，双手将茶杯举过头顶。

……

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躺下好好睡一觉。

宁舟在莲花里打了个哈欠坐起来，睡的可谓是相当解乏，感觉千八百年没这么神清气爽过。

眼睛一睁，这才看到飞行器外面跪了成千上万个‘血莲花’，各个冻得奇形怪状，惨不忍睹。

想到有上万双眼睛盯着自己睡觉，又盯着自己起床，宁舟有些局促的搓着手，甚至给自己幻化出一床被子裹着，只露了个脑袋。

宁舟紧张地把头探出去，“哗……”所有血莲花动起来，接着传来上万磕头声，有的胳膊直接震断了，有的跪下起来腿冻得沾地上了，有的头磕掉了到处滚，真满地找头。

“哎哎哎！先别磕啊老铁们，干嘛啊？”

近前的一个‘血莲花’哭喊的肝胆俱裂，“圣士！”

圣士？终于有人来救我了！宁舟激动地朝他喊的方向看，只有黑夜里的茫茫大雪，啥也没有。

“好冷啊圣士，我的心好冷啊，他们都是我最信任的人……”

“大士！根本没有人真的愿意听我的感受，真的值得我付出，他们根本就只在乎他们自己！我真的好后悔来这世上，根本没什么可留恋的，您带我走吧！”

“我一生作恶多端，求大师度我！”

……

万千告苦声，喧闹的几乎要掀掉地狱的顶，但每一句每一个字宁舟都能清晰的听到。

宁舟左右看了看，一丝局促和尴尬浮上脸庞。

问题是这里没有圣士啊！

我也等别人度我呢！

这咋办？

宁舟眼珠子微动，不行我给他们演一个吧？

万千哭喊，惨绝人寰。

宁舟皱紧眉头，我是个什么东西啊我演圣士？我脸可真大，这不赶鸭子上架么？宁舟烦躁的裹紧被子，忽然发现自己无意间化的小被子在他们的注视中变成了袈裟。

“啊我去！”宁舟惊恐地看着袈裟，惊魂未定地扶了一下额头，头上顿时多了个王冠似的圣士宝冠。

宁舟倒吸一口寒风，不敢再低头，低头王冠会掉，感觉还挺贵的。

眸光下垂，庄严面目，盘好两腿，双手合十，宁舟专心听着他们的心声，分化无数个分身带他们进入各自梦境，哪怕他们做过头发丝那么微小的善事，宁舟也想方设法以此再次激发他们心底利他的善意。[1]

他们自己产生的利他善意就是接应他们出地狱的莲花，渐渐的，许多‘血莲花’被一朵一朵真莲花盛起来，他们的业力大部分转移到了宁舟身上，而他们自己越来越轻，从最寒冷的地狱永远飘离，飞向天际。

度走的速度，远远比不上地狱新增人数的速度，随着业力的增多，宁舟感到身体渐困渐重，于是宁舟化出一串念珠，口中念念有词：

宁舟加油宁舟加油宁舟加油……

头戴宝冠，身坐莲花，崭新的雕像矗立在远离尘嚣的寺庙里，身后鸟语虫鸣，绿意盎然。

宛言仰头看着葛东秦让她捐建这座新雕像，看了很久，向葛东秦发问。

“众生拿着念珠念观音，观音她拿着念珠又是在念谁？”

千年前，苏东坡问过禅师同样的问题。

葛东秦道：“观世音又叫观自在，大士观的是她自己，拿念珠念的也是她自己。”[2]

“既然求人不如求己，你让我捐建这些能有什么功德？”宛言看都懒得看他。

“无上士本来无相，雕像是什么样子取决于众生心底坚信什么能激发善意，是修行工具。”

宛言用余光冷撇他一眼，一连半个月，这算是葛东秦教她第一个像样的东西。

他说要修六度[3]，要积攒功德，说什么缺德之人修行寸步难行，所以这半月，他一直带着她五花八门的捐钱捐物，捐掉她大半身家。

她不是没怀疑过，所以每一笔支出她都派人仔细审查，结果捐助到的确实是真实需要帮助的，和葛东秦没利益关系。

可就在今天，葛东秦提出让她包船买几十万条鱼去海上放生，算下来刚好能把她所有资产变卖花完，说不定还会欠点。

宛言有点火了，从郊区回主城的路上直接在车上骂出来，“我不想跟放生的人为伍，居然有人放生牛奶和鱼豆腐！帮人可以，鱼就算了，我一年光吃鱼子酱都吃多少。”

葛东秦继续开着车，只是笑，只是说：我是你师父。

不容拒绝，这个人就是想让她倾家荡产。

宛言深呼吸，“你总得让我看她一眼。”宛言目光灼灼的盯着他，补充道：“三维世界以外的她。”

在宛言眼里，葛东秦从不是什么师父，是阴险狡诈的魔，是绑架她妻子的匪徒。

葛东秦笑意不减，什么也没说，但紧接着宛言就睡了过去。

像梦又不是梦，因为宛言在这场梦里完全知道自己在做梦，完全能控制自己的意识和肢体。

‘四周十分明亮，上方不间断下花雨，随落花的颜色不同有序飘落在地，审美极高，像神明在作画。

宛言行走在花毯上，脚步深陷进花瓣中，十分柔软，走过后脚印又会消失，这些花瓣似乎永远新鲜，它们会按时自然消失，花降花化，循还往复，如果这里真的有神，他严不严肃宛言不知道，一定是蛮浪漫的。

到处是各种绝美鸟类，声音各异，极为动听，超光速的一瞬，宛言和一只鸟产生了意念链接，然后那只鸟双脚开始有节奏的跳动，八字型点头，用翅羽指了一下宛言：“你会Freestyle么？”

接下来它开始用rap给宛言讲《妙法莲华经》的第一义谛，宛言大为震惊。

意念交流中她发现，这些鸟不是地球上蛋生的鸟类，而是类似于用某种尖端的生物科技专门培育出来的，有极高智商和自我意识。

它们可以根据人的意念随时现场演唱，聊天，创作内容包括宇宙里所有的奥秘，不仅能当宇宙顶级rapper，还能说相声，脱口秀，精通各种花腔美声……

路边排布着用各种珠宝制作的精美树形雕塑，色彩和设计的审美都极具智慧，任意一棵都足以放在博物馆里流传百世，供全世界惊艳，宛言忍不住摸了一下，它居然抖了抖，娇嗔说：痒了啦！

居然是活树！宛言赶紧收手，旁边的树一起笑它。

居然还是联网的？宛言看懵了。

宛言发现自己不仅能用意念从树上下载资料，树也会唱歌，声音扣人心弦，唱的也是宇宙里各种神奇奥秘，不想听也可以随时关闭它们的频道。

再往前走，地面有许多水池，小的十几米像温泉泡池，大的像海，望不到边。池底，池边，阶梯，通道全是用各种瑰丽宝石装饰，繁复有序，审美极高，链接通道的是同样瑰丽的楼阁。

随着宛言一只脚踏进水池，池里的水随着她的心意变化水位，流速，温度。

水里有大大小小的莲花，小的也有车轮那么大，五光十色，散发神秘香气，宛言闻了一下便察觉到它有极强力的，带给人正能量的功效。

类似于普通人吸一口这种香气，立刻一扫抑郁充满能量轻松考进全世界最好的高等院校，健康暴富自由，跟谁谈恋爱都甜，做什么事业都成，一辈子人生巅峰。

而且它们似乎是人造子宫，某种培养皿，因为宛言看到有许多莲花用功德水孕育人形生物，周围的光都是高知生物的化身，看起来极为尽心尽责，一秒不停地对婴儿进行胎教，似乎立志让这里的孩子赢在全宇宙的起跑线上。

有人正好从莲花里出来，直接就是成年状态，浑身清净无染。

抬起头，宛言被天上的画面震撼到失语。

通天高的中式建筑全都悬浮虚空中，光雾缭绕，宏伟壮丽，有着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又按照充满外星科技感的几何图形排布，繁复又有序，庄严而神秘。

天空明亮，却无日无月，像是在其他星球。

让地球人趋之若鹜的稀有宝石和贵金属，在这里全部是建筑材料，因此所有宫殿都瑰丽闪耀。

许多人轻盈地穿行在虚空宫殿里，宛言身随心动，竟瞬间腾空而起，也像浮云般漂浮起来，在虚空里任意穿行。’[4]

这一切给宛言的感觉安定而亲切，她开始冥冥中发觉，自己本是他们中的一员。

每个高雅优美的教学场地都有人在给许多人演说宇宙里各种知识，全息屏上的演示极具趣味，让人身临其境。也有人手捧教科书，结伴去通天高的教学楼里学习。

有看起来像音乐家的人，在弹宛言在地球没见过的琴，有人似乎是厨师，因为他在研究全宇宙各种族的食谱制作美食，他想吃多少吃多少，不会胖，也不会执着于吃。

有人做医生，研究全宇宙医术为其他星球的生物治病，设法给低等级文明留下医学典籍，有人专门研究建筑和美学，设法给低等级文明传承，正在虚空中实验建造宫殿……

宛言随手化了一只凤凰坐骑，这才发现自己也法力高强，想起自己曾是研究各星球飞行器的工程师之一。

我要见宁舟！

宛言这样想着，身下凤凰瞬间带她乘风而起，充满仙花香气的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吹起她的长发和青色长裙，万千流云，壮观仙境在她眼中一览无遗。

半空中悬浮着冒着蓝光又像白玉的宫殿，宁舟穿着一席拖尾红裙，在飞檐上飘着，双手高举过头顶，手里捧着不锈钢脸盆，正在接天上掉下来的金婆罗花。

宛言屏住呼吸，宁舟看起来何止健康，状态惊为天人！红裙华美闪耀，一尘不染，如果这地方是地狱，人们还不抢着下？

还没开口，宁舟就举着不锈钢脸盆朝她飞奔过来，宁舟用眉心为她放光，光中表达着无比亲昵地呼唤。

“青绫！”

[1]参考《地藏经》第十二品：‘是地藏菩萨摩诃萨具大慈悲，怜愍罪苦众生，于千万亿世界，化千万亿身。’及第十三品：‘未来之世，若有天人，及善男子善女人，于佛法中，种少善根，一毛一尘，一沙一渧，汝以道力，拥护是人，渐修无上，勿令退失。’

[2]参考上梦下参法师开示。

[3]六度：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

[4]参考《佛说阿弥陀经》、《无量寿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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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