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瑶细细想来,她和林振东的日子就是在这次可歌可泣的惊吓中开始的。
林振东用他地痞无赖的手段让林瑶心里的依赖感彻底浮现出来,他也第一次体会到被人需要的感觉。
很小的时候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他妈的拖累。他妈长得那么好看,性子也好,要是没有他这个拖油瓶,甭管是人妻还是寡妇,想娶她男人照样排成队。
后来他妈没了,他觉得自己是个被世界遗弃的废物。到哪儿都是多余的。他能做的就是让自己活着,活的尽量不招人烦。
林瑶的出现,给了他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压力是有的,希望也是有的。
而林瑶,终于在林振东为期一个月的软硬皆施、连蒙带吓中,从一个怯生生的小丫头变成了隔着半个屋子敢朝林振东吼着要钱的林妹妹了。
林瑶:“哥!给我两块钱,我想吃桂花糕。”
林瑶为了表忠心,把林强给自己的钱都给了林振东,她知道他不图自己钱,也知道他辛苦。以至于现在身无分文,每天做个要钱的小哈皮狗。
林振东从厨房探出脑袋:“一会儿要吃饭了,吃什么桂花糕!”
林瑶下巴顶在椅子上,开始撒娇:“我就吃一块。”
她说着,还用食指和拇指比了一下,仿佛就那么一小块。
林振东又看了她一眼,从兜里摸出五块钱来。
“多买两块,明天早上带你去学校报道,没时间做饭了。”
林瑶欢快的接过钱:“好!”
林振东看她的身影很快闪了出去,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知道林瑶在孤儿院的日子过得再差,也一定比现在好得多。穷苦养出来的孩子不会撒娇,她既然执意跟着自己,苦的总不能是她。
林振东家下边儿有一家卖桂花糕的店。林振东第一次给林瑶买东西,就是他家的桂花糕,林瑶也喜欢吃。林瑶那时候颇为奇怪,桂花一年开一季,但他们家一年四季都有桂花糕卖。但她也只是疑惑,没问过。
老板娘给她称桂花糕的时候,她看见旁边儿摆了一盘红色的面包,问起来有股枣香味儿。
“阿姨,这个是什么?”
老板娘看了她一眼:“这个是枣糕,你要吗?”
林瑶咽了下口水,问:“多少钱一斤?”
老板娘:“五块钱一斤,你要的话我给你一斤半。”
林瑶笑着冲老板娘摇了摇头。五块钱,比桂花糕贵一倍。
林瑶提着桂花糕回去的时候碰见程六儿骑着他的破自行车来了,远远冲她招呼一声。
“瑶瑶。”
林瑶:“六子哥,你怎么来了?”
程六儿:“我来找你哥。”
程六儿是家里的常客,俩人一块儿上楼,程六儿给他们拿了一斤五花肉,说教林振东把妹妹都养瘦了。
林振东白他一眼,心道:“谁家姑娘都跟你们家一样,个个都能吃成黑珍猪。”
当然,这些话他只在心里吐槽,他从不会在程六儿或者其他人面前说他家人的不是。
吃完饭林瑶被打发到一边儿玩儿去,程六儿这才满腹心事的凑到林振东旁边儿。
“你在油厂的活干的挺顺的吧?”
程六儿话里有话,林振东抬头看他一眼:“怎么?怕我过太好?”
程六儿翻他一记白眼儿:“谁怕你过得好我都不能怕,我盼着还来不及呢。给你说正事儿,你在油厂干这一个多月,有没有觉得你身边儿有比较特别的人?”
林振东思索了一阵儿:“光膀子抗油罐的,有什么特别的?你不会说厂长吧?就他一个成天人摸狗样的,穿的跟天皇监工似的。”
程六儿逮住他的话:“就是厂长,你知道这厂长是谁?”
“谁?”
“张科他爸!”
林振东夹菜的手顿了一下,但仅仅是一下,然后继续吃豆芽。
张科可是和林振东有着不解之缘。俩人从小到大一个年级,一个花枝招展的富二代,一个痞气十足的野混混,谁的大名都如雷贯耳,但一直井水不犯河水,没交集。直到初二那年,张科居然为了一个女生跟他干了一架。
这一架干的林振东着实委屈。
当时俩人从走廊上打到教职工楼,可谓声势浩荡。关键整个过程林振东都不知道自己为啥被约架。不过从张科的叫骂声中隐约知道了自己撬了他的女朋友。
叫什么来着?林振东早忘了,他可以摸着良心说自己绝对没干这不要脸的事儿,但人家姑娘确确实实是给他递过情书,不过被他垫碗用了,连拆都没拆。
他不怕打架,但也是个讲理的人。到最后他都缴械准备来场君子谈判,把事情都说清楚了,结果俩人一块儿被叫进教务处去了。
林振东是这间小黑屋的常客,可惜今天不一样。
穷人志不短,他是混,但不是个一无是处撒泼打野的混混。他尝试把这件事情说清楚,但谁也没给他机会。
张科他妈来的时候浓妆艳抹,时节秋冬,穿了一身很显气质的大衣。她进来瞥了俩孩子一眼,谄媚的朝教导主任道歉。一番油嘴滑舌说完,她看了看林振东,问:“这孩子的家长呢?”
教导主任甚至连看都没看林振东一眼,说:“你说林振东啊?他家长不怎么管他,不用等了。”
美妇人长长的哦了一身:“他就是林振东啊。”
林振东不知道自己的大名是以何种方式流传出去的,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儿,他家就没什么好事儿过。他看到张科他妈的那张嘴脸,心里突然轻蔑又卑劣的升起了一个念头。
家长来了自然是没有孩子说话的份儿,美妇人和教导主任扯东扯西了一大堆,这才转头教育张科:“同学之间哪儿有这么多矛盾,大家都体谅一下,我平时都怎么教你的?要爱护同学,有宽容心,不能欺负人,尤其是不能仗着自己条件好就乱惹事儿,得亏今天是我来,要是你爸那个暴脾气,你现在伤成这样,你让人家林同学怎么办啊?我是心疼你,但是人家父母不来,难不成让我一个大人去计较?给你说过的话你都忘了?”
她这话说的大情大义,但林振东不是傻子,他甚至比任何一个同龄人都敏感。他听出这个女人字里行间都充斥着对他的看不起和不屑,一味的让自己儿子不要和他这种人渣计较。
可惜张科是个没脑子货,他没顺着他妈精明的贬低接下去,反而愚蠢至极的把一些事挑到了明面儿上。
“是他先惹我的,没爹没娘的野种还有脸在学校招三惹四,你配吗你?我就算把你打残了也有的是钱赔你,你呢?给我跪下磕头我都嫌磕碜。”
张科下三滥的言辞瞬间让美妇人瞬间脸色发青,她大喝制止:“你给我闭嘴!”
林振东反问:“我招三惹四,我招谁了?”
张科脱口而出:“你他妈有脸说?你是不是撬了晶雁?”
他话一出口,整个办公司死一般寂静。说张科是个没脑子货,真是一点儿不亏。谈恋爱本来就是学校明令禁止的,哪个不是偷偷私底下递个情书牵个小手,生怕被人知道。他这不怕天不怕地的在教导主任面前一嗓子嚎出来,林振东当场都想给他鼓个掌。
美妇人当即脸色就变了:“晶雁是谁啊?你小子谈恋爱了是吧?你翅膀长硬了背着我在外面谈女朋友?我给你的钱就让你这么花的吗?难怪你这些天花钱这么厉害,天天在外面搞这些玩意儿啊?”
文湖这个破地方出不了一个贵妇人,她那股子端庄样子也是东施效颦,稍微一点儿刺激就变成了中年妇女该有的模样。在学生肆无忌惮的恋爱和家长毫无顾忌的训斥中,教导主任陷入了为难的境地。一是自己没面子,二是劝不住这家长。
张科被他妈训的两眼泪汪汪,最后又把恶毒的矛头指向林振东。林振东什么场面没见过,轻飘飘的雪上加霜。
“那什么晶雁是吧?人给我写情书又不是我逼的,你要是真有钱就拿钱填填自己的男子气概,别成天油头粉面装女人。今儿你要不是找我打一架我还不知道你是个爷们儿呢。里边儿填不了弥补一下先天不足也行。让你妈给你买点儿补药长长个,别打架就知道掏人□□,下三滥的手段!”
张科和他妈当场怔在原地,实在惊叹于这番骂街的功夫居然出自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嘴里。而林振东这番话也成功了触犯了众怒,如愿以偿的被轰了出去。
林振东事后一边儿写着一千字的检查,一边儿慢慢舔舐被张科刀一般划破的自尊心。写完检查的最后一个字,他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他从垃圾桶里翻出那封被他垫碗用的情书,拆开扫了一眼。肉麻无趣的辞藻,看的他大夏天冷了三度。然后他拿着情书找到了李晶雁,大张旗鼓的开启了他的初恋。
这场初恋维持了三周。三周已经是顾忌姑娘的自尊心了,不然第二天早上他脑子静下来的时候就想分手了。
分手和恋爱一样闹的沸沸扬扬的,晶雁姑娘到张科那儿大哭了一场,张科又气又怂,最后打了他心上人一巴掌,骂了一句婊/子。然后和林振东彻底结下梁子了。
林振东结梁子的人太多,他的气过了,也就没当回事儿。张科也因为这件事被他妈一顿很教训,不敢太造次。两人谁也看不惯谁,张科虽搞些下三滥的手段刁难,但林振东有意避着他,自此之后没起什么大的冲突。
林振东放下筷子:“他爸怎么了?我跟他爸又没仇。”
程六儿:“可人家是一家人啊,新仇旧恨加起来整你还不是小菜一叠。”
“哪儿有什么新仇,我又没抢他爸女人。”
“谁说的?他们油厂有个女的你就没印象?”
林振东被他说的一激灵,脑子过了一遍,不可思议道:“张菲菲?”
程六儿一拍大腿:“就是她,你就没觉得这小姑娘对你有点儿意思?”
林振东思索了一下这个张菲菲,简直觉得天方夜谭:“这张菲菲都能当他闺女了,你别跟我说张科他爸好这口。”
程六儿差点儿被他气的吹灯拔蜡:“张菲菲就是他闺女,张科亲妹妹。”
林振东:“……”
林振东哑然一会儿,感慨:“怎么哪儿都是他们张家人!”
程六儿:“我就昨天吃饭的时候听张科他兄弟说呢,说你勾引完他马子又勾引他妹妹,明显的没安好心,想找机会收拾你一顿。你可得小心点儿。”
林振东哼笑一声:“说的我跟个黄花大闺女似的,还勾引。”
程六儿终于能明目张胆的鄙视一下林振东的美貌了:“你要是个黄花大闺女还用得着过这日子?我就说长得好没什么好处,净找麻烦!”
林振东对程六儿酸溜溜的嫉妒没表态。
程六儿:“反正你小心点儿,那个张菲菲也不是什么好货,跟他哥一个熊样儿。”
林振东:“干不了不干呗,卖力气的活哪儿找不到。他们张家人有本事,我等着他张科来找我。”
程六儿对他不放在心上的态度十分担忧:“你小心他阴你。”
林振东笑的很是轻蔑:“他能阴我算他有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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