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季知砚一早就收拾好器材去了工作室,到的时候正好八点半,工作室刚开门不久,方圆圆正在给客人化妆,张航在一旁给另一对客人拍照,忙得不可开交。
“小砚你来了,快快快,”张航急不可耐,“合作方在催人了,要求提前到,今天大家都有事,只有你和老板有空。”
昨晚张航给季知砚发了消息和具体事项,甲方叫盛明集团,在郊区新开发了个旅游景点。
由于是全新的景点,需要拍摄的项目很多,需要在那边住一晚上。
之前约好的今上午十二点到,这会儿不知怎的,突然又要提前。
从明椿市中心出发过去,开车至少需要三小时,他们约好八点半到店里,预留半小时的时间,现在临时要求提前,时间有点赶。
季知砚到的时候贺杉披了件夹克衫,正从二楼走下来,一眼看见了他。
“晕车吗?”贺杉问。
“只要不开太晃,是不晕的。”季知砚笑了笑。
当年季知砚刚下飞机就被贺杉接走,按照贺杉的行程规划,第一个景点是个古镇,离机场不远,但山路崎岖,贺杉又开的快,带着他拐了一弯又一弯,跟坐大型摇摇车似的。
季知砚自小在明椿长大,地势平坦开阔,哪坐过这么野的车。
于是不到十分钟,季知砚就下了车,吐得稀里哗啦。
贺杉站在季知砚身后,一脸歉疚,一边递给他晕车药,一边抱歉:“对不起,没想到你晕车,提前跟我说就好了,我会放慢车速。”
季知砚从小到大就没晕过车,还以为自己的字典里没有晕车两个字,那天第一次坐了贺杉的车,才知道山外有山,车外有车。
路外有路。
原来世界上真有这么高这么陡的地方,九曲十八弯,连路都建在云端,仿佛终点不是什么古镇而是天堂。
季知砚算是第一次对香格里拉为什么被称为离天堂最近的地方,有了身体力行的了解。
“好的,我开慢点。”贺杉说。
季知砚心里闪过一抹失落——
这段回忆只有两个当事人,一位已经忘得干干净净,一位过了四年还没走出来。
但他又很快恢复如常,点头说好。
坐上贺杉的车,季知砚才发现不是原来那辆了。
曾经那辆不是什么贵牌子,但内饰精心做了改动,整个车的内部都是很温馨的调子,木质调的熏香很好闻,没有半分皮革的臭味儿。
尤其是音响部分,加装了DSP,低音炮隔音棉的性能都很好,坐在贺杉的车上听歌,真真是3D立体环绕音效。
现在这辆车虽然外观看上去依旧低调,但却实打实是个奢侈品牌,很昂贵。
内里也没有任何装饰。
贺杉为季知砚拉开副驾的车门,等季知砚坐进去又为他关好,而后坐进驾驶位,系好安全带,启动发动机。
贺杉把导航打开,刚准备开车,又想起来什么似的,扭头问:“知砚,你吃早饭了吗?”
这声知砚很苏,叫的季知砚浑身一麻。
季知砚刚遇见贺杉那会儿,贺杉习惯叫他知砚,这样不显生疏,也足够礼貌。
后来,季知砚打闹着叫贺杉“阿杉”,贺杉便也改了口,叫他“砚砚”。
“三个小时的路程,还是有些磨人,你的胃不好,没吃饭可不行。”贺杉以为他没吃,“副驾驶有零食,垫点肚子,等你吃完再走。”
吃完再走不就来不及了?
真是个傻的。
再说,他吃过早餐了。
有胃病还不吃早餐,是习惯被人照顾才有的特权。
但早就没人会特意这样照顾他了。
季知砚浅浅笑了笑,打开车窗,望向窗外:“我吃过了。”
贺杉半信半疑,下意识看向他的小腹。
“这样能看出个什么来?”季知砚笑了声,“贺先生要不要摸一摸,检查一下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吃过了?”
“不、不用了。”贺杉急忙撤回视线,一脚轰下油门,磕磕巴巴说。
正值深秋,车窗外风景一片萧索,没什么可看,银杏叶顺着风飘进车窗,季知砚随手拾起来,放在手心里。
心想,以后还是小心点逗人,这人太容易害羞,害羞就脸红,脸红就不吭声,别把人吓跑了。
贺杉从后视镜看季知砚,怕他闲得无聊,打开音响放了首歌。
“为什么幸福也会流眼泪。
为什么喜欢也会变讨厌。
你灌溉了我的荒野,爱让它开满了玫瑰。
我不想说,你幸福就好,
一点也不好。
我的荒野只为你绽放,
从你走的那天起,
再无春日。”
季知砚百无聊赖摆弄着手上的银杏叶,风还在吹,乌云密布,手上的银杏叶越来越多。
还是这首歌。
贺杉喜欢的,季知砚也听过的。
乐声悠扬,季知砚莫名想起了《小王子》里面的小狐狸。
狐狸勉强微笑着对小王子说,你看,你至少让我留下了麦田的颜色啊。
季知砚从来只想过狐狸的心情,已经得到的又再次失去,那片不再有小王子的麦田,只会让狐狸更加难受。
在季知砚当时一冲动,扔了相机就走时,终于体会到小王子的心情。
不是不想留,而是不能留。
离开你,我又何尝不难过呢。
............
一路无言。
离开山路,季知砚才切实体会到贺杉车技的好,在平原上开车,贺杉即使把车速飙到最快,他也不会有半分难受。
三个小时的车程被贺杉压缩到两个小时十五分钟,两人成功赶在十点半之前到了景点。
景点是个天然湖泊,经过开发后晶莹澄澈,大概是钙华与藻类形成的反射,使其从不同角度看上去光影变换。
很美。
合作方的监理是个地中海秃头中年男人,姓张,叫张开宇,尖嘴猴腮,眼睛只有绿豆般大小,看见他们来了就满脸堆笑,脸上的褶子都挤出来了。
“贺老板,久仰久仰,”这人冲贺杉点头哈腰,又是鞠躬又是握手,看见他后明显一愣,转头问贺杉,“这位是?”
贺杉握了握男人的手,向这人介绍他:“张总,这位是我聘请的摄影师,个人能力很优秀。”
张总对季知砚的态度正常,但瞥他那一眼,让他略微有些不舒服。
那种眼神,像是在衡量他这个人的价值,好像在说,嘿,我一眼把你望到底。
贺杉不动声色往季知砚面前挡了挡:“张总,现在就开始吧,工作量看起来不少,我的摄影师还是位学生,没有太多时间。”
贺杉刻意把“我的”两个字咬的很重,张总听见后又扭头看季知砚一眼,但被贺杉挡住。
“走,现在这附近转转。主景区就是你们看见的这片湖,叫明潘湖,主要看点就是水的颜色......”张总一边介绍一边带着他们走。
园区挺大,但季知砚逛了一圈后就发现基础设施还不太全面,厕所、充电宝供应点还有商铺规划都不合理。
张总还在滔滔不绝地说:“这一片的商业价值很高,我们老板也是斥巨资开发的这个景区,所以宣传工作一定咬做好,这不,这就请您来了。”
季知砚能察觉到,张总这些恭维的话都是在对贺杉说,没他什么事儿,毕竟他就一学生,今天出门也随意,想着出外景,就套了件卫衣,穿了条运动裤,比起贺杉来说确实业余了不少。
要是换个人来,季知砚可能会顺便给园区提点建议,但看张总这个样子,就算他说了,肯定也不会被采纳。
于是季知砚选择闭嘴,保持沉默。
一圈逛下来,张总把园区的宣传重点和拍摄风格说清楚,转身离开,让他们自由发挥。
贺杉看见张总走了,跟季知砚说:“现在这些人,都太势力了。下次不和他们合作了。”
季知砚眨眨眼睛,揣着明白装糊涂:“啊?张总不是对你挺客气的嘛,贺老板。”
贺杉看着季知砚,很认真:“对我客气,是看我手下有好几家工作室,以后还有工作机会。但他对你态度不好,说明这人专门看人下菜碟,欺负你是个学生。这样的人是不能深交的。”
看见贺杉一本正经跟季知砚讲人情世故,他觉得好笑。
贺杉还当他是当年那个没长大的小朋友呢。
但看着贺杉认真的眼神,季知砚又强行忍住,轻轻笑着说:“谢谢小贺老师教导,我记下啦。”
“小贺老师”这个称呼一出,贺杉立马由振振有词变得磕磕巴巴:“知砚,别、别这么叫我,我担待不起。”
“好的,”季知砚佯装听话,改口道,贺大老板。”
贺杉抖了抖耳朵,脸又红了。
好容易脸红啊,好像有只看不见的大尾巴在摇呢。
想摸。
季知砚翘着嘴角,最终还是忍住了。
来的路上不是才决定要克制着点么,不然小贺老师被他吓跑了怎么办。
他们一边闲聊一边绕,不知不觉就到了正门。
“道具和器材给我吧,你拿着相机就成。”贺杉看季知砚出了汗,主动帮他背包。
季知砚也不客气,取下来就给人了,顺便打趣道:“贺先生这么贴心,是哪个女孩子教的?”
“没谁教我。”贺杉目光温柔,“我只是不忍心让你辛苦。”
这句话让他的心像被羽毛刮了刮,痒痒的。
四年不见,贺杉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还是追着人撩啊。
打趣的话还没出口,贺杉又来了一句:“毕竟你还是个学生。”
............
好的,季知砚紧急撤回刚才的想法,榆木脑袋的本质还是没变。
季知砚气得想笑,决定不放过贺杉,语调漫不经心,但尾调拖长,显得更加勾人:“贺先生是因为我是学生才对我这么好的么?”
贺杉笑了笑,要说些什么,季知砚却先人一步,接着问:“如果我不是学生呢?贺先生打算怎么对我?”
歌词随手写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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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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