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轮椅碾过水泥地,缓缓绕过那片残留着不祥气息的云霄飞车区域。夜幕沉沉压下,游乐园的喧嚣褪尽,徒留一片森然的死寂。

当他再次路过维修通道入口时,眼角的余光猛地一凝——通道深处,靠近那片暗沉污迹的角落,似乎倒卧着一个不起眼的身影!

身形……像个孩子!

渡边悠人心头骤然一紧。是那几个冒失鬼又折返了?还是……出了意外?他立刻驱动轮椅靠近通道口,借着入口处路灯投下的昏黄光晕,勉强看清:

一个约莫六七岁的男孩,蜷缩着瘫倒在地。身上套着的,分明就是刚才工藤新一身上那一件!此刻正松松垮垮地挂在孩子身上。男孩额角一处伤口正渗出暗红的血,蜿蜒流下,浸湿了乱糟糟的黑发边缘。

“工藤……新一?” 荒谬的念头,瞬间刺穿渡边的思维!不,这怎么可能?!

他几乎是本能地驱动轮椅想要冲进去查看,然而——

“先生。” 一个毫无预兆、如毒蛇吐信的女声,猝不及防地拂过他的后颈。

渡边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肋骨!他猛地急转轮椅,金属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啸!轮椅旋过半圈!身后……空无一人?不!

一个穿着游乐园粉红色女士员工制服的身影,就站在距离他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浅棕色的齐肩短发拢在小巧的粉色职员帽下,帽檐阴影中,一双眼睛在微光下闪烁着……蓝色的光泽?脖颈处,一条银色项链垂着蓝色海豚吊坠,黑色的项圈重叠在喉结位置。左右耳垂上,各戴着一颗珍珠耳钉。

女人脸上挂着标准的、无可挑剔的微笑。

“乐园马上就要关闭了,请您尽快离开呢。”她微微欠身,语调柔和。

渡边悠人强行压下几乎冲破喉咙的心跳,一股源自本能的恐惧感瞬间攥紧了他——这个女人!极度危险!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操控轮椅后退了小半个身位,扶手硌得手心发疼。

他紧盯着对方那双深不见底的蓝眸,声音沙哑:“黑泽诗?”

女人的笑容纹丝不变,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仿佛穿透了渡边。

她迈开脚步,小皮鞋踏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姿态从容优雅,如同走在自家的庭院里。她就这样,无视了堵在通道口的渡边,径直走向通道深处。

她在那个男孩身边,缓缓蹲了下去。

渡边悠人屏住呼吸,全身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死死盯着女人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为什么……没有系统识别?遇见琴酒时自动弹出的面板此刻死寂一片!这反常的沉默本身,就是最恐怖的警钟!

只见女人从制服外套口袋中,取出一个白色的硬质药盒。指尖轻轻一推,盒盖弹开。

借着通道口透入的微光,渡边清晰地看到盒内被整齐地分割成数个小格。其中一格空着。其他几格排列着不同颜色的药片,以及……两颗的胶囊。一颗赤红,一颗冰蓝。

她用指尖捻起了那颗冰蓝色的胶囊。

接着,在渡边震惊到近乎麻木的注视下,她没有用手去喂,而是微微低下头,双唇轻轻张开,含住了那颗冰蓝胶囊!

她合上药盒放回口袋。俯下身,靠近地上的男孩。

一手抬起男孩的下巴,迫使他无意识张开嘴。另一只手则覆盖在了男孩紧闭的眼睛上。

然后——她就此俯身,用嘴唇衔着那颗冰蓝胶囊,将它送入了男孩微张的口中。

胶囊入口的瞬间,异变陡生!

男孩猛地弓起身体,爆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咳嗽!整个身体蜷缩又放开,痛苦地要将那异物呕出!刺耳的的咳声在死寂的通道内疯狂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男孩眉头痛苦地紧锁,覆盖在眼睛上的手掌下,薄薄的眼皮开始剧烈地颤动,似乎想掀开一条缝隙。

女人捂着他眼睛的手并未松开,平静地注视着男孩在自己掌心下徒劳的挣扎。她的声音响起:“嗯,过载的热量开始消散了呢……”

视线扫过男孩因痛苦和药效而涨红的小脸,评估着参数。

“果然…还只是个半成品啊。”

“小弟弟,”她微微凑近男孩耳边,轻柔的话语却裹挟着刺骨的寒意,“你最好还是在这里安静地躺一会儿吧。记住…这种濒临极限的感觉。”

话音落下的瞬间,渡边悠人清晰地看到,男孩脸上那种不自然的潮红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

然而,这短暂的“平息”甚至没能维持一秒钟!

一股更深沉、更暴烈、仿佛要将灵魂都撕裂的剧痛和眩晕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男孩!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挤出喉咙,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如同被高压电流贯穿。那双刚刚还试图掀开的眼皮,紧紧闭合,再无声息。整个人彻底瘫软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陷入了死寂般的昏厥。

女人平静地松开手,缓缓站起身,拂了拂裙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她微微侧身,面向一直守在通道口的渡边悠人。

不知何时,她的指间已经夹上了一支细长的、散发着清冽薄荷气息的女士香烟。

“嚓……” 一声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轻响,幽蓝的火苗在银色的打火机上跳跃,点燃了香烟。

她浅吸一口,动作优雅,如同在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缭绕的乳白色烟雾从她形状完美的唇间缓缓逸出,在通道口微弱光线下弥漫、升腾,缠绕在她精致的脸庞上。烟雾朦胧间,那双蓝色的眼睛显得更加深邃莫测,散发着神秘的危险气息。

薄荷的清凉混合着烟草特有的焦香瞬间弥漫开来,霸道地冲淡了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和消毒水味。

她无声地凝视着渡边悠人。然后,她用手指掐灭了烟蒂,细小的火星瞬间熄灭。

她擦着轮椅冰冷的金属边缘离去,如同一个幽灵。高跟鞋敲击地面发出轻响,最终彻底被深沉的夜色所吞噬。

渡边悠人喉头发紧,一股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寒意裹挟着令人窒息的无力感,死死掐住了他的喉咙!

他想驱动轮椅追上去!他想质问那个女人——黑泽诗是谁?!喂的到底是什么药?!那个孩子为什么会穿着工藤新一的衣服?!为什么没有系统提示?!

但身下冰冷的轮椅如同沉重的枷锁,将他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只能目眦欲裂地盯着女人消失的方向,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紫红的月牙痕,内心的惊涛骇浪几乎要将他吞噬:那个女人…那个名字…那双眼睛…他一定知道什么!

他猛地收回几乎目光,转向通道深处那个躺在地上的身影。

轮椅碾过地面的砂砾和碎屑,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轮椅停在男孩身边,他强压下翻腾的情绪,警惕地快速环视四周的阴影,确认再无危险潜伏,才俯身凑近。

他屏住呼吸,仔细端详那张昏迷中稚气未脱的脸。眉骨的棱角、鼻梁的轮廓…与他脑海中那位少年名侦探工藤新一,疯狂地重叠、放大!

一个惊世骇俗、足以颠覆常识的念头,如同破土而出的毒藤,不受控制地在他混乱的脑海中野蛮生长、缠绕:

变小了……?

我疯了?!人怎么可能…… 理性的堤坝在脑中轰然崩塌,但眼前荒谬绝伦的铁证——极度不合身的衣服、那句冰冷的“半成品”、男孩服下药物后那非人的剧烈反应、以及内心深处某个不知名角落被强烈触动的、带着血腥味的、令人作呕的熟悉感……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本能地想到这个?!’渡边悠人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来自深渊的记忆碎片激烈碰撞,头痛欲裂。混乱的漩涡几乎要将他撕碎。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无论如何,他必须立刻处理这个孩子!

驱动轮椅缓缓靠近,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探了探男孩颈侧的脉搏和鼻息——虽然微弱,但的确存在。他犹豫了一瞬,目光扫过男孩因为挣扎而扯得有些敞开的胸口,制服内袋隐约可见。

他屏住呼吸,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谨慎地探入了男孩身上那件高中制服外套内侧口袋!

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微小的、纸质的凸起。渡边将口袋里的东西抽了出来——一张折叠起来的、边缘有些毛糙的小纸条。

他迅速展开。

纸条上,只有三个潦草写下的阿拉伯数字:

429

那字迹的笔锋、转折的力度,与上午那张署名“黑泽诗”的门票留言,如出一辙!

429?密码?房间号?还是……某个时间的代号?又一个冰冷的、致命的谜题,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了他的心脏。

他将纸条用力攥紧,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迅速塞进自己裤子口袋的最深处。

没有丝毫停留,他以最快的速度驱动轮椅,迅速离开了这片弥漫着血腥、烟草和诡异药味的不祥之地。

渡边在乐园外围一处偏僻的角落,一个老旧的公用电话亭。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冷却。投币,拨号。

“你好,米花警署?”听筒里传来接线员的声音。

渡边悠人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你好,这里是多罗碧加乐园。在云霄飞车项目维修通道内,靠近出口端约三十米处,发现一名约六七岁男孩。头部有明显外伤,陷入深度昏迷状态。身上衣着……非常不合身,疑似穿了他人衣物。情况紧急,需要医疗救助。”

报完地址,他干净利落地“啪嗒”一声挂断了电话。冰冷的听筒落回原位,发出空洞的回响。

驱动轮椅,他驶入了闭园时分稀疏而疲惫的人流之中。身后,乐园的霓虹如同燃尽的烟火,渐次熄灭,将光怪陆离的噩梦彻底封存于黑暗。

就在渡边离开后不久,云霄飞车出口处的喧嚣已彻底散去。一辆闪烁着红蓝警灯的警车停在路边,后车门敞开着。

两名警察正小心翼翼地将一个昏迷不醒的小男孩抬上后座。男孩额角的伤口已被临时纱布覆盖。

“这孩子怎么回事?穿这么大衣服?还昏迷?看着像磕到头了……”一位年轻警察嘀咕着,满脸困惑。

“不清楚,匿名电话报的警,说在维修通道发现的。先送米花中央医院检查吧,看有没有脑震荡。”年长警察回答,关上车门。

警车引擎低吼着启动,驶离了乐园。

在警车后座,伴随着引擎的嗡鸣和车身的颠簸,那个身影,眼睫轻微地颤动了一下。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溺水者,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混乱和剧痛,艰难地挣扎着上浮。

好痛……头要裂开了……身体……身体像被碾碎又胡乱拼凑起来……喉咙里火烧一样……

我是谁……我在哪……

工藤……新一?

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渣,疯狂冲击着刚刚苏醒的意识。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地聚焦。警车内部昏暗的顶灯。前排两个陌生警察的背影。

然后,他看到了坐在自己旁边座位上的那个年轻男人——穿着深蓝色警用制服外套,英俊的侧脸在晃动光影中显得沉静而可靠。

上野隼人!

上野隼人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缓缓转过头。

四目相对。那是一双清澈、平静,却又仿佛能洞悉一切的蓝色眼睛。

上野隼人的目光落在男孩那张惊恐、茫然、明显缩小了数倍的脸上。瞬间,他的脸露出了混合着震惊、巨大的困惑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微微瞪大了眼睛,身体下意识地前倾,清晰地、一字一句地问道:

“工…工藤新一?!你……你怎么变得这么小了???”

男孩——工藤新一,不,此刻是江户川柯南——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缩小的手!宽大得离谱的衣服!

“你……!”柯南喉咙发紧,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爆发出惊人的速度,猛地推开了身边的车门!

“喂!小孩!危险!”前排警察惊呼。

柯南不顾一切地跳下车,小小的身影在惯性下踉跄了几步,然后头也不回地、跌跌撞撞地冲进了路边幽深黑暗的小巷!

上野隼人看着柯南消失在巷口,脸上那副震惊困惑到极点的表情,如同被按下了删除键,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神恢复了一片深潭般的沉静。

他对着前排正准备下车的警察平静地开口,:“不用追了。一个受了惊吓、又撞到头的小孩子而已,跑不远的,估计是吓坏了。当务之急是尽快送他去医院做全面检查,尤其是头部创伤。”

警车没有停下,继续平稳地驶向前方的方向。上野隼人靠回椅背,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逝而过的、光怪陆离的都市夜景,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勾了一下。

渡边悠人坐在公寓冰冷的轮椅中,窗外是沉沉的夜色。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上野隼人的表情。

那演技……天衣无缝。那双眼睛深处,藏着只有他才能看穿的、更深的算计和……属于“自己”的某种联系。

一切,似乎才刚刚拉开这沉重、诡异、充满未知迷雾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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