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三月二十五号，恰好是顾慕尘的生日。

尹见素刚回到自己座位上，就看见旁边围了好些人。打头的是新晋班长胡梓彬，手里拿着或大或小的礼品盒，以一种看起来不太稳固的方式堆在收纳箱上。

尹见素抬脚的步子停了一小会儿。虽然她跟如今这位同桌平时的相处模式有点诡异，但出于维持表面同学情的考量，送份礼物比较合适。

不妙的是，她才知道今天是对方生日，所以并没提前准备礼物。

尹见素试图采取迂回战术进行补救——

抽屉里还有本没拆封的《String Theory》。顾慕尘平时演算的公式里有不少关于量子力学的，那他对弦理论多半也会感兴趣，毕竟是有望统一相对论与量子力学的的终极理论。

如果尹见素知道那个晦气玩意儿也致力于完成大一统，多半会连带着讨厌三分钟弦论，但她忘了这一切，所以现在的她只是默默从抽屉里拿出书，转向顾慕尘：“生日快乐。”

把书拿在手上时，尹见素扫了眼旁边那些花花绿绿的礼物盒，是不是该加层包装纸？

在她收回手前，顾慕尘已经接过了：“还挺环保。”

尹见素：……

顾慕尘没把书放进礼品堆里，而是仔仔细细收进了抽屉。

恰好班上一个男生路过，不小心带倒收纳箱上那些礼物，各式各样的礼品盒掉落在四周。

那名男生连声道歉，弯腰拾起。有几个落在尹见素桌脚旁，她俯身去捡，拾起一个粉红色的信封。

尹见素勾起嘴角，给人递过去：“看起来，顾同学魅力很大呢。”

“这么记仇？”顾慕尘将礼物收拾好，侧身看她。

她嘴角噙着抹浅浅的戏谑，眼底却一如既往的空旷，连西伯利亚的旷原都比她这双眸子多点温度。

……他为什么会指望在尹见素眼里看到其他情绪？顾慕尘自讨没趣，又有点儿烦了。

班会课铃声及时响起。

在胡梓彬的组织下，顾慕尘面无表情坐到教室正中央那个专门腾出来的位置上。全班同学旋即围成一圈，靠近窗边的拉了帘，靠近门边的关了灯。

尹见素闭上双眼，开始思考起一些无聊的问题。

据说过生日吹蜡烛的习俗起源于古希腊，他们为月亮女神阿尔忒弥斯庆生，用蜡烛象征月亮的清辉。可阿尔忒弥斯一开始明明是狩猎女神，她为什么不好好管狩猎，跑过去接手了月亮？

而且烛光明明是橘色的，为什么会像月光？

前人为什么喜欢把一些奇奇怪怪的联想套在女神身上？今人又为什么总是热衷于传承这种莫名其妙的的仪式感？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五颜六色的亮光就开始浮现在眼前，阻断她的思绪。月影白、波尔多红、普鲁士蓝、橄榄石绿……比万芥舒画水彩时的调色盘还丰富。

显而易见，闭眼这一行为根本无法阻挡亮光的产生。它的用处，有且只有一个：提醒尹见素，此刻出现在她视网膜上面的，全是幻像。

好在这回的亮光并没持续太长时间，在生日歌结束之前就停止了。

尹见素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了人群C位的寿星。

顾慕尘整个人的画风和周围同学迥然不同，神情淡淡，是可以作成冷漠.jpg表情包的程度，仿佛过生日的是别人一样。

但顾慕尘不会意识到自己已经沦落成了尹见素眼中的表情包，毕竟他不喜喧哗这件事，少不了那两年某人的影响。

尽管如此，他还是很配合地坐在正中央，听大家唱生日歌。

不太整齐的曲调在左右两个耳朵来回蹿，跟漏电的音响一样，顾慕尘从前显然高估了班上这群人的音乐造诣，揉了下眉心。

陈安生看着发小不那么愉快的表情，斜倚在桌上，笑得很愉快。

还好此时光线微弱，顾慕尘的脸庞映于橘黄色烛光下，轮廓淡去了平时的锐利，多了些柔软，没有降低旁边同学为他庆生的热情。

唱完后，寿星吹灭蜡烛。

门边的同学正要开灯，尹见素连忙伸手罩住眼睛，再慢慢漏些光进来。彻底适应光线后，才撤开手。

经过三年半的反复练习，在观察掌灯同学行动轨迹这件事情上，她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了。

不知道谁带的头，班里开始打蛋糕仗。

万芥舒眼巴巴望着待人品尝的人间美味四分五裂，眼里写满心疼，暗骂这群人暴殄天物浪费粮食。

尹见素瞧见她的表情，有些好玩，未设防备时，脸上被赵珂宁糊了一团奶油。糊完，后者立即笑嘻嘻跑开了。

她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愣在原地。心里头纠结，是扔回去，还是去清理奶油？

陈安生替她做出了选择——

他直接把剩下的蛋糕端到人面前，挑了挑眉，笑得张扬。

尹见素愣了几秒，试探性地抓起一把奶油，往对面男生扔去。

陈同学的笑僵住了。明明是让她砸赵珂宁的，这倒霉孩子，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

不过他很快就笑得更开心了。

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尹见素。

别人的成长史，都是由幼稚到成熟。而尹见素这姑娘，似乎生下来就少年老成，连喜怒哀乐都要靠模仿别人来伪装，难得幼稚一回，也不知道经历过什么。

班级里闹成一团，除了寿星本人由于脸色过冷而无人敢向其行凶外，人人都挂了彩。甚至连刚开完家长会踏进教室的徐老师也未能幸免。

一声“pia”之后，门口的老徐沉默三秒，才顶着一脸奶油怒气冲冲教训熊孩子：“你们这些娃儿！”

他收回才踏进门的右脚，往洗手间走去，将班里声震屋瓦的大笑留在背后。

……

笑了大概有一分钟，欢脱的气氛戛然而止。众人面面相觑，意识到了那么些许的不对劲——这教室是不是有那么点、太乱了？

半晌后，有代表问出了群众的心声：“是谁带头扔蛋糕的？”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

洗完脸回教室的老徐在门口往里瞅了眼，满脸嫌弃：“你们看看这教室乱成啥样了！晚自习前打扫干净！”

徐老师两过教室而不入，再次走开，留下熊孩子们收拾残局。

狂欢褪去，肇事者不得不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买单，花了半天才把现场清理干净，顺便把两周一次的座位调换也解决了。

徐老师看见教室终于恢复原样，才慢悠悠走到讲台，宣布下周三去春游。

这种时刻的老师永远是最帅气的，底下同学瞅着徐老师隆起的小肚腩都可爱了许多。

挪完座位后赵珂宁成了靠墙倒数第二排。

绝佳的地理宝座甚得她心，赵姐已经开始盘算未来两周早自习的补觉姿势了。还好前面顾慕尘长得高，身子又挺，挡住她完全不成问题。

赵珂宁心里窃喜，又开始跟前面两排的小姐妹讨论要买哪些零食——

“大面筋！”

“大波浪！”

“小小酥！”

“小馒头！”

“薯片！”

……

“雪饼！”

小万这回没再接着报零食，头摇成了拨浪鼓：“不可以！！！雪饼没有仙贝好吃！！！！”

“行，那就换成仙贝。”

她俩热火朝天讨论着，而尹同学因为陷入知识盲区，选择闭麦，陈安生则懒洋洋开口：“记得带副牌。”

赵珂宁难得没有反驳对方的话，拍了下脑门：“对哦，差点忘了扑克牌。”

“……我不会打牌。”尹见素不合时宜地插话。她从前没有小团体，逢年过节也没回老家见过亲戚，缺乏这种休闲娱乐必备项目的技能。

一直在旁一言不发的顾慕尘打量了她几眼，终于开口：“我可以教你。”

“你也可以在旁边看我们打。”陈安生嘴里依旧没吐出象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