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分钟后，两人成功到达目的地。
相较于一开始见的那些店，梧城印象确实很清净。
装潢温馨雅致，采用全落地窗设计，入目是柔和的木质色调。木架上放着绿植，空中也高低错落悬着几株盆栽吊兰，室内暖黄色灯光与店外落日余晖融为一体。
右手边有半面玻璃贴满便利贴，尹见素挑了那边的位置落座。
一位服务员将菜单递给他们，椰汁糕、山葵牛排、灯影鱼片、炭烤蜜汁叉烧……好像都不错。
不过对尹见素并没有特别的吸引力，她让顾慕尘先点，自己随便添了几样，将菜单还给服务员。
等上菜的时候，尹见素漫不经心扫过便利贴上面的留言。
里面有对店家的感谢，对烦心事的吐槽，对陌生人的祝福。更多的，还是各种各样的心愿，有希望考试顺利的，也有希望暗恋对象喜欢自己的。
放在以前，尹见素大概会对别人的心事不屑一顾，但现在，她好像能从字里行间体会到一丝喜怒哀乐了。
顾慕尘随着女生的视线一并看过去，问：“要写点什么吗？”
尹见素摇头，望向他：“你是不是之前就认识我？”
如果换作其他人，她多半会先找点其他话题起个兴，但现在对面是顾慕尘，虚与委蛇也没太多必要了。
后者似乎没料到她会猝然转移话题单刀直入，愣了会儿才点头：“是。”
“什么时候？”
顾慕尘没直接回答，反问：“你是什么时候失忆的？”
“上初中之前。”
“全忘了？”
“嗯。”
“为什么会失忆？”
尹见素摊手：“我也想知道。”
顾慕尘试图在她的脸上找到一丝松动，却以失败告终，尹见素似乎并没被这件事情打击到。
他回答了先前那个问题：“我们五六年级的时候当过两年小学同学，当时我妈身体不好，去烟城找一位老中医调理，我也跟着转学。”
“可我听陈安生说你们两个从幼儿园到小学都同班？”
“我转学那两年陈安生刚好被他爷爷接去了英国。”
陈安生是混血，还跟家人关系不好。他眸色偏浅，一头栗色微卷发，从不提家里的事情。
如此显而易见的事实，因为认识太久……反而被忽略掉了。
尹见素了然，继续问：“我小时候什么样？”
形容一个人可以从很多方面下手，显然，她这个问题过于宽泛，但顾慕尘回答得不假思索——
“过目不忘，颖悟绝伦，从不遮掩自己的天赋。”
比如五年级那会儿，《宫锁心玉》大火，某个同学看完，满怀憧憬对着尹见素感慨：“我也好想穿越时空啊，要等多久才能碰上九星连珠呀？”
后者闻言，一本正经指出通过九星连珠实现穿越的做法并不合理，然后从万有引力讲到相对论，又从相对论讲到量子力学，再从量子力学讲到M理论。最后告诉那个同学，如果真想穿越时空的话，控制引力是一个可能的突破口。
当年引力波还没被探测到，《星际穿越》尚未上映，“唯有爱与引力可以穿越时空”这句影评也不流行，但尹见素面色坦然，似乎笃定这些理论在未来的某一天会被证实。
发问的同学愣在原地，什么也没听懂，但还是满脸崇拜地望着尹见素，大声赞叹：“哇，你好厉害啊！”
当时他在不远处竖起耳朵听着，也没太懂。回去之后甚至暗暗跟人较劲，啃了不少课外书籍，到学校之后像个花孔雀一样企图引起女孩的注意。
然而对方根本没多看他一眼。
为此，心性尚不成熟的他还郁闷了好些日子。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他还挺幼稚的。
尹见素对他的话倒是并不意外：“那性格呢？”
顾慕尘根本不需多想，“又冷又拽”差点就要冒出口，临时拐了个大弯：“寡情少欲，也不掩饰。”
尹见素挑了挑眉。虽然知道自己是个怎样的人，但从别人嘴里听到这种描述，怎么感觉……像是修道的？
也对，她名字就出自《道德经》，说不定家里真有长辈信道，连带着她也耳濡目染。
可她爸显然不信道，她又没见过其他亲戚，能被谁影响，已过世的母亲么？
“还有吗？”尹见素理所当然向人打听自己的往事，一个问题接着一个。
顾慕尘还没来得及细思其中微妙，就答上了：“你小时候身体素质挺好的，跑步跳绳都是女生里第一名。”
……所以之前跆拳道实战他才那样试探自己。
尹见素下意识开口：“为什么我现在体育这么差？”
顾慕尘勾起唇角，用眼神表示：我怎么知道？
她真是糊了脑子，眨了下眼，略有些尴尬。
顾慕尘继而问她：“你爸妈没跟你说你是怎么失忆的吗？”
抉择片刻，尹见素暂时将他列为同盟，全盘托出：“我爸什么都不告诉我，只知道编故事搪塞。”
“什么故事？”
“生了场不知名大病。”
名字都编不出来，傻子才信。
“那你妈妈呢？”
“生我之后没几年就去世了。”
顾慕尘神色微变，沉默几秒后，才开口：“我之前听你提过你妈妈。当时你写完一本没有封面的册子，舒了口气，说‘这下妈妈应该会满意了吧’。”
那句话是小见素自言自语说的，声音很小，但仍未逃过习惯性关注竞争对手动向的小慕尘的耳朵。不过这点他自然没有交待。
听到这，尹见素终于皱起眉。看起来……事情比想象中复杂不少，她揉了揉太阳穴，问：“除了那一次，我还提过我妈么？”
“没有更多的了。”
顾慕尘提出另一条可能的切入途径：“我回去问问我爸妈有没有在家长会上见过她。”
“好。”
谈完，正好是上菜时间，醇甜的奶油味和焦咸的烤肉味交织而来，盛在瓷碗里端上了桌。
两人暂时放下疑惑，开始用餐。
菜品都做得一副好卖相。尹见素夹起块叉烧，味道不错，不过她依旧无法体验到那么多人对美食的异常喜爱。
她的思绪飘到数万年前的采集狩猎时期。
从进化论的观点来看，那时地球上气候恶劣，食物极端匮乏，水稻之类的植物还未出现。不难想见，偏好高糖高脂食物的人拥有更大的存活概率。
于是，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人类的基因刻下了对这类食物的贪婪。
也许是一个核苷酸改变，也许是一个DNA.片段改变，总之，这种基因突变沿着双螺旋阶梯一代代传承至今。该组等位基因被研究学者发现，并命名为FTO基因。
如今，有相当数量的动植物被驯养成人类喜欢的可口模样，人群中肥胖症的患病率也逐年升高。
人类为了自身利益或兴趣改造了动植物*，大自然改造了人类。
不过她的FTO基因似乎选择了保持沉默。
*
顾慕尘回到家中，放了包，刚上二楼，就听见书房里传来噼里啪啦砸键盘的声音。他走过去，倚在门上，问里面的人：“最近院里很忙么？”
顾母终于停下残害键盘的手：“别提了，又要招研究生，事情多得很，邮箱都要炸了。”
说完又长叹一声：“唉，这几年生源越来越差，本校拔尖的都往外头跑，早知道就不听他们忽悠来当这个院长了。”
“他们这也是对你实力的认可。”
“可别吹了。”见儿子穿着一身黑色休闲装，顾母问：“又跟安生出去玩了？”
“不是，和新同桌去吃了顿饭。”
顾母忽然来了兴致，从软椅上直起身子：“新同桌男的女的？”
“……女生。”
“长得怎么样？”
“……妈！”顾慕尘食指抵了抵眉心。
“啧，妈跟你说，找对象要趁早。我带的那些个博士生，都奔三的人了还没谈过恋爱，最近还托我给他们介绍对象。你看看自己，一副臭脸，除了长得好看，还有什么讨小女生喜欢的？再等个几年，脸也糟蹋完了，还有哪家姑娘能看得上你？”
“您就不能盼我点好？”男生不明白自己在亲妈眼里为什么如此寒碜。
“行，不逗你了，你那新同桌叫什么名字？”
“尹见素。”
“这不你转学那两年你比不过的小姑娘么？”
“是她。”
“哟，这也太有缘了。”顾母又打量了眼儿子的穿着：“我记得当时你转学没多久，突然开始嫌弃我给你买的那些衣服，指着要这些灰不溜秋的玩意儿，就是因为她来着？”
“不是。”男生果断否认。
顾母但笑不语。
“真不是。”男生重复。
顾母依旧笑笑不说话。
男生索性转移话题：“你还记得当时去开家长会的时候她妈妈长什么样么？”
“当时你那些家长会大多都是你爸去的，我总共只去过几回，没见过她妈妈。”顾母挑眉：“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比较好奇她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合着我损你几句，你还想换老母了？”
“……您的联想可以别这么丰富么？”
“算你小子有点良心。”顾母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口，又接着道：“你要真想知道的话就问问你爹，他比较了解这些。”
“好。”
*引自达尔文《物种起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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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晋江文学城唯一正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