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若若不知道失忆前的自己是怎么样的性格，但如果拿现在的自己来说，对着另外一个男生喊出“哥哥”这样的称谓，是确确实实很难以启齿的。

在她心里，“哥哥”是一个下意识让她很有依赖感的称谓。

这也让她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一定很好，至少从男朋友宠溺的口吻来看，事实也应该是如此。

程若若惴惴不安的心因此放下了一些，开始期待说好马上要来看望她的男朋友过来陪她。

期间门口护士又进出了两次，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来了一次，沈静萱下班的男朋友来了一次，一直到沈静萱的男友依依不舍的和她告别离开时，答应了马上来看程若若的小男友还没有到。

挂在墙上的时钟指针已经走过了两个数字，分钟将要进入第三圈的运转，程若若还是没有等到让时间停止在那惊喜一刻的男朋友。

原先的期待逐渐降低，甚至难掩失落，尤其是隔壁病床新交的朋友向她投来关怀的视线时。

沈静萱见她如似枯萎的花朵，眼巴巴的样子无名有些可怜，心底喷了下她那个不知道搞什么鬼的男朋友，面上还是努力安抚地同她道：“是不是你男朋友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A大过来的路程也就半小时。”

两个小时都够来回两趟了。

当然，这话沈静萱识趣的没有开口。

程若若为男朋友的迟到找到了一点可能的理由，有点低落的心情稍稍缓和。

沈静萱：“若若要不先点什么外卖吃晚饭吧，不要专门等他了。”

程若若抿了下唇，说道：“我问问他到哪里了。”

消息发出的同一时刻，折腾了一个半小时装扮的陆今野隆重着陆在市人民医院的门口。

被家属搀扶着进医院的老人在门口看到方才极速飙着机车从他们慢腾腾的小轿车前面掠过的年轻人时，难免好奇多看了一眼。

小年轻长得俊朗帅气，身材还格外高挑，穿着一身深黑的卫衣长裤，银色醒目的锁骨链挎在胸前，本就张扬，偏偏他手上还捧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好像此刻不是站在医院门口，而是婚礼现场。

嗅到年轻人身上明显的古龙香水时，家属将忙不迭将好奇的老爷子拉远了一些，让老人离神经病远一点。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回事，来医院还孔雀开屏啊！

孔雀本人倒是极其满意一路过去周围人若有似无的打量，毕竟他出门耽搁两个小时才折腾出来的大小姐“男友”定制装。

以陆今野对娇气包大小姐的了解，她喜欢的一定就是这骚包款。

只不过陆今野没有想到大小姐这次住的竟然不是VIP高级私人病房，而是普通的公共双人间，给他开门的是一个看他眼色不善的女性。

他特意凹的初印象状态和造型自然喂了狗。

沈静萱看了眼站姿终于恢复正常的人，上下打量了一下。

杵在门口的男生外形确实出众，眉眼是有些痞帅的桀骜，鼻挺唇薄，下颌线条锋利，身形高大，线条紧韧有力的手臂大咧咧地抱着一束显眼包一样的玫瑰花。

沈静萱闻到充斥鼻尖呛人的香水味时，拧了下眉，手还下意识拦在扶手边，“你是若若的男朋友啊？”

陆今野眉心一皱，差点脱口而出问她是哪根葱，但余光瞥见折角位置病床上露出来的单薄衣角时，他想起来他出门前计划好的捉弄大戏，轻咳一声，“我是，您哪位？”

最后三个字还是暴露了一点他骨子里的轻慢，哪怕他刻意用友好的语气。

沈静萱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说自己是若若隔壁病床的室友，松开手放他进来时，扫了眼他只有捧花的手，又默默提醒道：“若若还没有吃晚饭。”

陆今野内心嘀咕了一下，果然失忆了还一身公主病，以前挑剔不说现在竟然直接要节食了。

不过心里吐槽和嘴上说又是两码事，尤其是对上脾气坏的要死的大小姐的眼神时，陆今野瞬间读出来她那清凌凌的眼眸内对于自己迟到的不满，嘴一飘，下意识反应说了声对不起。

这眼神，不会没失忆吧？

人在门口计划给他们留下私人空间独处的沈静萱门还没有合全，就听到了男生中气十足的道歉，表情微妙了一瞬，但方才的担心倒是放下来了一些。

不同的情侣相处模式大不相同也是非合理正常的。

程若若沉默地看着花孔雀一样出现的男孩好几眼，在他几乎下意识反应过来自己迟到的事实并坦然直白的道歉时，她心头的不高兴便顿时消散了。

像是心头起了一阵细微的风，扬走了两个小时期间的所有不快，飘浮的心似乎也挂了拉绳一样，在男孩自顾自毫不客气地坐在她病床一角时安定了下来。

她原本对他们之间关系的存疑在这一刻打消了许多。

这是生理性的反应，她从内而外的，潜意识里面对眼前的少年保持着由衷的信任。

“你真失忆了啊？”他探头探脑地打量着她。

程若若显然还有点不适应他的亲近，毕竟她失去了记忆，现下也不知用什么神情和姿态，只是有点不自在地嗯了一声，以示回应。

陆今野觉得她内敛的样子格外的新鲜，舌尖顶了顶上颚，压着扭曲的怪笑，说道：“宝宝怎么见了面不知道怎么喊我了？”

少年身上浓重的香水让人有点轻微的不适，但他靠得近，头发上浅淡的洗发露的香味飘入鼻腔，又让人觉得舒缓了许多。

程若若没有抬头，自然没有看到他的表情，耳边是他含着低笑声音，男生的音色明朗如竹，带着天然的昂扬，偏偏他刻意在称谓上压低了声，便显出些令人脸红的撩拨磁性。

她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强忍着羞耻，叫了声：“哥哥。”

陆今野差点没笑出声，狂掐着自己的大腿，兴奋完，又记起来自己没开录音，悄咪咪地打开后，又哄着她道：“宝宝再叫一声，哥哥非常喜欢听。”

程若若抿了下唇，第二遍的时候已经没有那么难以启齿了。

可惜没法录像。

陆今野还觉得差了点意思，好在捉弄到位，暗爽了一把之后，他终于良心发现地关心了一句，问她：“你怎么出的车祸？不会又自己跑去飙车了吧？”

程若若摇头，说：“我不记得了。”

陆今野见她表情茫然，一无所知的样子，便轻啧了一声。

大小姐常年危险的事情做的多了去了，之前天不怕地不怕的造，这会估计也是遭了天谴。

陆今野趁机说了一嘴遭报应的小可怜曾经做过了譬如飙车、玩跳伞、激浪冲浪等等高危嬉闹行为，以及自己曾经还被迫陪她玩命的经历，然后趁机严肃批评她道：“你看，失去记忆前的你就是这么疯，还非逼着要带上我。”

重点当然是后半句。

这坏脾气的娇气包自己疯就算了，还死命说害怕让他陪着一起。

特么的，他难道就不怕吗！

程若若从他的说教里获取了一点失忆前自己的性格一角和那摆在明面上的埋怨，听起来男朋友在这段关系里面饱受她的欺负。

她沉默了下，说道：“对不起，之前的事情我不记得了。”

女孩垂着浓密的眼睫，视线落在地上，葱白如玉的小指不安的绞着软被一角，声音也是格外的轻。

放在以前，陆今野可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一副受气包的姿态，像是被人吸干了魂似的。

当初程家小叔指着她说女孩子不该抛头露面还霸占程家继承权的时候，程大小姐可是二话不说就直接怼着他骂，事后大约还觉得气不过，又差遣使唤他去把人绑着凑了一顿才觉得出了这口恶气。

道歉这种事情，放在程若若那张城墙都硬的嘴上，早前是半点都难以撼动的。

成功来的太轻易，陆今野并没有感受到她对他低头的快感，只觉得没意思，搞得像他在欺负人似的。

陆今野思及此，想起来早前这大小姐故意示弱一直糊弄他爸，让他爸到现在都在怀疑是他在欺负程若若的事，眼神顿时锐利，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你手机呢？”不会是在拿着录音吧？

程若若将自己已经坏掉的手机拿出来，和他道：“车祸的时候撞坏了，哥哥可以找人帮我修好吗？”

听到她这疑似撒娇的软言软语，陆今野手都抖了一下，斜睨了她一眼，见她眸光清澈，并没有像以前一样是本着整他的恶意，倒是冷哼了一声。

陆今野接过她的破手机，看到上面凝结的血块时，眉心微微皱起。

他看了看她脑袋上厚厚的一层绷带，心里嘀咕了一句。

本就不聪明，这下更笨了。

录下她这次的黑历史，让她长长记性，看她记起来之后还敢不敢随便使唤他。

陆今野将手机揣兜里，答应她修复手机的事情，“那你拿谁手机联系的我？”

程若若便将自己买来的二手手机拿出来给他看，然后告诉他沈静萱帮助她的经过，又问他能不能买点什么营养品作为答谢礼。

陆今野看了眼那不知哪个年代的寒酸二手产物，放失忆前，大小姐估计连眼神都不会给一个，毕竟她一向挑剔。

买包买东西都要指定的，他又不懂这些女孩子的东西，去年敷衍了事从别人拿弄了个一样的，就当生日礼物送了，结果转头大小姐知道此事，发现这包还是被人背过的二手时，直接歹毒地拿包朝着他这张宝贵的俊脸上砸，看他的表情跟看地上的狗屎一样，还骂他蠢东西。

要是重来一次，他必然恶狠狠地揍她一顿，把她凑得哭着回家找她爸！让她不知天高地厚！

陆今野看了眼忘得一干二净的人，低咒了一句，嫌弃道：“等会给你买个新的换了，这个丢了，钱我会再给你那个什么病友再打一笔。”

程若若摇摇头，说：“我就用这个，哥哥帮我修好原来的，我再换回来。”

啧，还真是失忆后性情大变。

陆今野瞅了她一眼。

他的打量并不遮掩，从方才进来开始就已经非常的明显，或许是因为失忆前的她和现在的她变化很大，又或许是因为他们之前闹了一些矛盾。

哦。

应该不止一些。所以他一直在提及过往她做过的一些不好的事情。

程若若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他三天都没有联系自己的原因，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想要和自己分手了，毕竟从方才开始，他就一直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虽然并不想承认，但程若若觉得自己现在有点难过。

嗯，或许比“有点”这个量词还有再重一点点。

气氛忽然就沉默了下去，好像结起了冰。

女孩灵动明媚的眼睛暗淡地垂落着，浓密的眼睫轻轻煽动着，好似蹁跹的蝶羽，或许是因为加上了水雾的重量，上面的颜色都略微加深了一些。

她忽然小声地说：“哥哥，我头有点不舒服。”

甚至隐隐含了一点哽咽的委屈。

陆今野上次见她这样还是程阿姨去世的时候。

张牙舞爪的大小姐喝醉了酒，死皮赖脸的扒着他，胡咧咧他是个乖小狗，还没有等他骂出声，她就忽的埋头赖在了他的肩膀上，用现在的口吻，说小狗让我抱一下。

陆今野黑着脸，迫于无奈被她死死勒着脖子，气都快断了，最后隐隐感受到怀里的人轻微的颤抖时，才短暂的出于同情，没有反抗。

好吧，又出车祸又失忆什么的，确实还挺惨的。

陆今野当然不可能抱她，让她占自己便宜。

他甚至刻意保持了一点距离，凝了眼不吭声的大小姐，指尖迟疑了一下，怼上她缠绕了一圈的脑袋，很轻微的点了一下，“医生不是说你脑震荡已经快好了吗，还会疼啊？”

那句你要不忍忍还没有说出口，女孩脸颊一侧便滑落了一丝晶莹的泪珠。

很细弱、很微小、也很滚烫、很有重量地砸在了苍白的病服上。

陆今野敏感的神经都颤了颤，戳她脑袋的手一僵，语气虚弱地道：“那个，我没有用力啊……”

他小心的打量着她。

这坏脾气的大小姐不会因此忽然恢复记忆，然后气狠了直接扇他巴掌吧？

陆今野没什么表情地嘀咕着，垂眸疑似啜泣的大小姐便直直捉住了他尚且没有离开的指节。

女孩柔软的、皮肤滑如绸缎似的指腹尽力的将他大手完全缠住，也只完全抱紧他的两根手指。

像是溺水的人紧紧捉住一线生机一样，攥着，肌肤毫无缝隙的贴合着，有种无名的依赖感知。

通常这种时候示弱的时候，一定是大小姐有所图谋了。

陆今野眼皮一跳，陡然警惕地看着她，冷脸拒绝的话语预备在口中。

失忆前拒绝不掉，现在某人失忆，他手上还有不少她现在丢人现眼的证据，当然不可能再被她拿捏。

果不其然，女孩捏着他的手指，开始了刻在DNA里面的对他的使唤。

“哥哥，我好饿，你可不可以煮一点粥给我喝呀？”

还是陆今野最讨厌的下厨！

去年底就因为大小姐忽然兴起的饮食需求，害得他还不得不咬牙切齿去学那狗屁的新东方证！

家里的厨房还险些炸了，害得他被他爸喷的狗血淋头。

陆今野呵呵一声，兀自抽回自己的手，“想喝粥是吧，我给你点外卖哈，三十分钟送到，很快。”

程若若手中一空，指尖孤独地悬停在了空荡荡的空气中，她沉默着收回手，紧紧地攥了攥。

目光跟随他移回去的手，看见他甚至还特意抽了张纸好像摸了脏东西需要专门擦拭一样的动作，眼神便也跟着暗淡了下来，心口压抑的情绪便愈发的深。

陆今野还在喋喋不休说的外卖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这个元素，程若若觉得自己的脑袋也开始有隐隐有些抽疼。

她张了张唇，想说哥哥她好疼，却莫名什么也没能说出口，哑巴了一样。

这样汹涌的情绪让她有种难言的窒息的感知，喉口也生理性的开始陡然酸涩起来。

如雪花一样从方才醒来发现自己失忆后身边没有一个人陪着时开始积攒的情绪忽的如爆竹一样炸开，势如破竹，强忍住的眼泪也跟着倏地踏空了一样，止不住的往下掉。

陆今野：“……”

陆今野……陆今野也没有见过这种可怕的场面啊！

这娇气的大小姐怎么哄都哄不好，泪珠子不要钱似的往外冒，这大阵仗让陆今野额角一凛，腿都软了，方才的骨气和冷脸顿时雪花一样崩塌。

这特么整不好，这作天作地的大小姐恢复记忆就是他的死期。

陆今野头皮发麻，从好声好气到低声下气，就差跪着哄人了。

但失去记忆的程大小姐特么的比失去记忆前还难搞。

陆今野觉得自己好像真变成了她的狗似的，还是一条蠢兮兮的哈巴狗！

艹。

别哭了！！

他求着给她做还不行吗？！

大小姐从小到大一委屈，就会使唤陆小狗，脾气超差的陆小狗被她狠狠教训之后，不得不听命，长大以后，陆小狗有了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本事，但一向不掉眼泪的大小姐泪珠子一掉，脾气不好的陆小狗也拿她没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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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