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音微微迟疑,她下意识警觉的退了一步,小心翼翼看向那男子,犹豫了一下,蹲坐在了洞口处,稍稍避风,又能蹭到洞中的热意。
她裹紧了斗篷,浅蓝的斗篷从后瞧去像是一个毛绒球。
檀越一动不动,腹部的血流的有些多导致他浑身都泛着冷,沉吟半响暂时松开了握着刀的手,二人距离太远,他又受了伤,一击不能中不说,兴许还会让她逃掉。
罢了,左不过她今夜逃不了,早死晚死有何区别。
洞外冰天雪地,此处是密林深处,到营地还有很远的距离,她怎会来此,檀越心下疑惑,此处有山匪,他原是要取多年前在此处遗留的东西,谁知遇上了山匪,怕惊动仪仗,便没有大张旗鼓。
谁知中了计,受了伤,好在山匪顺利剿灭,但因伤势有些重,不得不暂时修养。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腹部的伤口钻心的疼,几条刀伤可怖的横亘在腹部,索性都是皮肉伤就是狰狞了一些,他翻开旁边的上衣,从中翻出金疮药,拔开了塞子,把药粉撒到了伤处。
他神情不动如山,似乎没有痛觉似的。
突然,他眼皮一撩,对上了在洞口小心翼翼探头瞧的宛音,眉心一蹙,视线寒凉,隐带威压。
宛音连忙收回了脑袋,她不是傻子,深夜,深山老林中,身穿夜行衣受伤,不是行走江湖的侠客便是做见不得勾当的匪徒。
只是瞧他那面若冠玉的模样,前者更令人信服些,只是他瞧着伤口很严重,失血过多又在这种极寒天气,是很容易失温死掉的。
她晃了晃脑袋,关她何时,还是管好自己罢。
时间如水一般流逝,宛音算了算现在还未至寅时,离天亮还早,洞口虽然避风,但是呆久了浑身也冻僵了,胸口的钝痛越来越明显,宛音连喘气都难受。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还隐隐传来几声狼叫。
她心惊胆战的回头又瞧那人,发觉他已经闭上了眼,眉头紧蹙,嘴唇发白,显然是难受的紧,宛音想了想,她可以把斗篷给他盖一会儿,以换取进山洞的机会。
她小心翼翼起身,往山洞内走了两步,原本紧闭双眸的男子豁然睁眼,吓了宛音一跳。
自己明明没有发出声音他是怎么发现的。
天生对危机有感应的宛音急忙道:“你、你受伤流血,这种天气会失温死掉的,我把斗篷给你。”她急忙脱下来试探的递给他。
男子仍然死死盯着她,宛音鼓起勇气:“我一个弱女子,对你没有威胁的。”说完小心翼翼走到离他不远不近的距离,把斗篷扔了过去。
随后没有走出洞口,反而在离火堆很近的地方坐下来烤火,火堆燃的很大,宛音顿觉周身的寒气少了很多,她忙把脚也伸过去。
檀越默了默,敛下杀意,方才极轻的脚步声响起,他便察觉到了,当真是不知死活,随后听闻她要把取暖的斗篷给他,他暗暗嗤笑,有些匪夷所思。
她一直这么蠢么,还有心思关心别人的死活。
他没再犹豫,僵硬着手脚把斗篷拿了过来,她说的没错,失血导致他现在浑身都冰冷麻木,手脚明显不利索,这样下去就算止了血,也不一定能在天亮前恢复体力。
温暖的斗篷还带着宛音的体温,白毛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带来些痒意,淡淡的馨香缭绕在他的鼻端,让他昏昏欲睡。
兴许是太累了,檀越竟就这么毫无警觉性的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檀越浑身都是暖洋洋的,四肢不仅回了温,也有了力气,腹部已经止血,形成了血痂,他半躺着斗篷还裹在他身上。
令人惊讶的是他的面前燃着一个火堆,火焰跳跃,余热在空中蔓延,檀越愣了愣,视线缓慢的转动,宛音还在鼓捣火堆,鼻尖都滑稽地蹭了黑。
察觉到男子醒来,宛音小心翼翼道:“你好点了吗?”她蹭了他的火堆,却叫人家独自躺在那儿,怎么样都说不过去,宛音便拿现有的燃木又点了一个火堆。
檀越只是一闪而过怔愣随后便恢复了漠然,掀开了斗篷,看了眼腹部后便拿过旁边的外衣穿好。
宛音见他不搭理自己便也没有再凑上去,很自觉得又把斗篷拿回来,裹在身上,离得远了些抱腿坐在另一旁的火堆处。
静谧的洞内时不时有闷咳响起。
宛音胸口痛的要命,她心生绝望,觉得自己大约是要死在这林中了,便没话找话,既是自言自语也是说给那陌生的男子听。
“喂,我也算是帮了你,若我冻死在这儿,你帮我埋一下,别让狼啃了或者鸟啄了,这个要求应该不过分罢。”她又咳了几声,点点血丝咳在手心。
说着说着,她开始吧嗒吧嗒的掉眼泪,一边哭一边抽抽噎噎:“反正、反正我的尸骨才不要送回去,你就把我埋得隐秘一些罢。”回去了,还要日日对着那个赫连策,死也不得安生。
往事随风,当她化作一捧黄土,便什么都不作数了。
也不知道阿母会不会为她伤心一点,宛音憋闷的想,她在乎的东西很少,但好像连这一点点都留不住。
檀越没有说话,神情仍然冷漠。
宛音说着说着倒觉得心里头好受了一点,雪夜遇生人,她可以把无处倾诉的话语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反正也不会遭遇调笑和讥讽。
她哭的鼻头红肿,拿了块儿白帕子拭泪,好像要把过往所受的委屈都哭出来:“就是就是因为那个妹妹的夫君同我说了一句话,我那个妹妹便把我扔在了这个地方。”
宛音越说越上头,但她是个有素养的人,并不会口吐污言,顶多说一句“无耻”。
她也不需要檀越回应,只是静静的说着话,宛音转过头抽抽噎噎的真心道谢:“谢谢你听我说话,很久没有人听我说过话了。”
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轻,檀越回头一瞧,她已经歪着头睡了过去,红红的鼻头还坠着一颗泪珠,脸颊肿肿的,唇色殷红,翘着像是在发热。
檀越定定的睨了她一眼,并没有选择去探手。
外面风雪依旧,狂风怒吼间雪舞飞天,时不时有碎雪裹挟着寒风吹入洞内,檀越心想,也该离开了。
宛音再次醒来便是秋芸担忧的脸旁,她以为自己是死了,最后一面见到的居然是秋芸。
刚要说什么秋芸便握住了她的手:“郡主,你终于醒了,吓死奴了。”
温热的掌心叫宛音清醒了几分,同时满腹疑惑,她是怎么回来了?
秋芸继续倒豆子一般说道:“多亏了檀大人同崔大人在营地不远处发现了您,您说您晚上不睡觉怎么好端端的在外头,晕倒了也叫人不知道。”
众人显而易见的认为是她晚上出去散步结果病发晕倒,就连监门卫的口供也是如此,倒是主动给她自圆其说。
宛音讽刺笑了笑。
“认床,睡不着,想着多走走更好入睡。”宛音虚弱道,她浑身都沉重酸痛,不用想也是风寒发热。
“既然对自己的身子没有清晰的认知那就不要胡乱作死,给其他人添麻烦。”冷音如泠泉击石,叫宛音的笑意一瞬敛尽。
冷白的身影仍然坐在书案后一点点给她配药。
宛音有苦难言,偏偏非得把这个亏给咽下去,冷冷道:“倒是多谢大人没有落井下石,宛音还是要感谢大人把我这条命给捡回来。”
“不必客气,是你二叔捡的,不是我,我只是不想费力气给你治病你却这么糟蹋自己,累的还是我。”檀越不冷不热,他总能有气死人的本事,宛音咬着唇,“那日后大人便不必过来诊治了,我会叫圣上换个太医来。”
“求之不得,不过劝你还是先做再说,免得到时候打脸。”檀越漠然斥声。
宛音翻过身去,不打算再接他的话茬。
檀越也不是多话的人,静默配药,宛音当做身后是个大白菜,心神复杂,昨日这事她纯属冤枉,背了赵岁安的锅。
偏生她有苦难言,不能去当面对质。
檀越则看着她的背影,神色漫不经心,昨夜没有杀了她纯属是因为她救了自己,有来有往,两厢扯平。
药配好了,宛音身子骨娇弱,对很多味药有排异,寻常大夫还真不一定记住,二人相识到如今,算一算也有四年。
不过说过的话屈指可数,大多都是她在热切的说,他不予回应。
不过她如今张牙舞爪的样子倒是比病怏怏死气沉沉的模样好看很多。
宛音醒来时马车已经快到汤泉行宫了,几乎前脚刚到,她后脚就钻到寝殿闭门不出,期间赫连策没有出现,听秋芸说她那日被捡回来时赫连策还在醉生梦死。
只是,来到汤泉行宫后宛音发现事情比想象的还要严重许多,汤泉行宫内不比郡主府,二人分房而居。
眼下却是不行,周围这么人瞧着,二人必须居住在一个寝殿。
宛音有些不安,曲莹也没有跟随而来,单她一人完全应付不来,若是赫连策想对她做些什么,那可太容易了。
只是还未等来赫连策,皇后便又派了个嬷嬷前来伺候,宛音心中淤堵,面上不显,谁晓得这是来监视还是伺候的,可她又不能拒绝,只得勉强笑着把人迎了进来。
“见过郡主,老奴姓王,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一等掌事姑姑,郡主身边侍女少,娘娘怕您受委屈便谴老奴过来伺候。”王嬷嬷说着便上前挤开了秋芸。
随即她环视屋内,眉头微拧:“这屋子怎的只放了郡主一人的物件儿,来人,把郡马爷的也张罗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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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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