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天边弦月如钩,碧雪院中传来低低的泣声。李姨娘抚着女儿被打肿的脸,心如刀绞。
“娘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以前我就看不上程家。若非你和他出了那样的事, 二姑娘又一心赶你出门,我根本不可能同意你两的事。那个程夫人,哪回来姜府不是伏低做小, 你跟去程家已是委屈, 使唤你做这做那就算了, 现在竟还动手。”
“羽儿, 听娘一句劝回来吧。现在大房倒了,二姑娘又患上疯病,没人会为难你。至于亲事,咱们从长计议。”
姜羽捂着脸,倔强地摇了摇头。程夫人性子表里不一她岂会不知,只是当初在贡熙居她和程意的事闹得太大, 成为临安人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不嫁程意还能嫁谁?就为争一口气, 姜羽也要成为程意的正妻。况且, 程意……她从小就喜欢。
她咽下眼泪,反而安慰李姨娘:“娘亲放心, 九月秋闱在即, 等程意高中就好了。以后程意肯定要去汴京做官的, 到时程夫人一介乡野村妇哪里上的了台面, 还不是需要我处处打点。她现在怎么对我,以后我就怎么对她。”
见女儿如此执着,李姨娘心知劝不动, 叹气一声抱着她又哭起来。
母女二人哭了一会,姜羽抹了眼泪问:“听说姜莺丢了?”
李姨娘摇头,“谁知道啊,平白无故人就不见了。今日白天你大哥哥说瞧见姜莺在王府,曹夫人不信我也不信,姜莺若在王府岂不是早没命了。不过二姑娘也是个可怜人,没了双亲又患上疯病,现在还下落不明,说到底她不过只是个十六岁的姑娘。”
一听娘亲心疼姜莺,姜羽不满道:“到底谁才是你女儿,她不出事我能回来?”
“好了好了,”李姨娘不想同她吵,“你娘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先前何家那门亲事我就觉得很好,既是正室对方家底又厚。既然你一心要为自己搏前程,以后的路得小心些走。你在程家日子如何说到底还是取决于程意的态度,你跑回来他怎么说?”
“放心吧,过不了几日他肯定来接我。”
过了几日,程意果真来接姜羽回程家。两人现在虽尚未明媒正娶,但与夫妻并无分别。
自从上回程意被王府教训过一顿,在床上躺了好些时日,程夫人和姜羽气得要报官,问过好几次何人所为,皆被程意三言两语糊弄过去。不过姜羽敏锐的察觉到,自从程意受伤后整个人变得不太一样了。
比如这会两人出了姜府,程意目光紧紧盯着王府高墙,脚步也停了。好像王府有什么值得他驻足的珍宝一样,姜羽叫了三声他才晃过神来。
感觉自己受了冷落,姜羽有点不大高兴:“你到底怎么了?上次不知从哪儿惹一身伤回来,问你你又不说,你看王府做什么?”
程意惊觉失态收了目光。他也不知为何,亲眼看见姜莺跑进王府后整个人好像被抽走了精气神,时不时就想到王府附近看一看。沅阳王冷血无情,莺莺只怕已经……
他到底是欠了姜莺的,不仅没处理好姜羽一事,更骗她进王府白白丢了性命。每每想到这些,程意寝食不安。“如果……我是说如果,姜家的人跑进王府会怎样?”
乍一听沅阳王的名号姜羽便觉后背发凉,她拖着程意走远了些,道:“你问这个做什么?前几天我大哥哥就因为爬墙远远看了一眼王府看点没被沅阳王抽死,若跑进去还得了?姜府天生与王府不对付,不想活了才去。”
闻言,程意愈发愧疚,是他害了莺莺。
程意浑浑噩噩带上姜羽回了程家,一进门仿若游魂飘进了屋子。
他二人才回到家程夫人就骂开了,骂的内容千篇一律,无非是说姜羽娇气病弱,不配进程家大门。往常程意也许还能两头跑着安慰几句,今日却怎么也提不起精神,他脑海中都是那日背着小包袱,一脸天真郑重地和他道别的莺莺……
自然,外头的事情姜莺一无所知。她在王府吃好睡好,还有大把的银子花一点烦恼也没有。这几日田七雄给她在紫薇树下做了只秋千,姜莺有空便到这里玩。
她胆子小,秋千稍微推高一点就嚷着要停下。王舒珩来时,姜莺正坐在秋千上给怀中小兔子顺毛。听闻动静兔子和姜莺双双扭头,眉眼弯起来唤他:“夫君。”
少女雪白衣裙映照在紫薇花束中,整个人笼罩上一层淡淡的粉色。漫天紫薇争奇斗艳,唯独她安安静静,好像一朵悬崖之上盛开的玉兰,娇的让人生怜。
王舒珩看了好一会,才走近说:“前几日我从汴京请的大夫到了,随我来让他看看你的伤。”
许是在树下玩了好久,紫薇花星星点点地落在她发间,衬的她眼尾一抹红,有种旖旎的美感。
王舒珩想了想,还是告诉她:“头发上沾了东西。”
闻言,姜莺抬手胡乱一抓。她一手抱着兔子,一手在发间摸索,怎么也取不下那些紫薇。王舒珩只得靠近,抬手一一帮她拾下。
周遭好像安静下来,姜莺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乌沉香,下意识的脸便红了。
王舒珩比姜莺高出许多,这种小事轻而易举。他好笑:“你害羞什么?”
“没有害羞。”姜莺很坚持,“没有。”夫君摸摸她的头发,有什么好害羞的。
二人并排走在长廊上,途中姜莺尝试去拉对方的手,试了几次没成,她有点挫败。转过一角进了正堂,她望见一位头发胡子全白的老者,想必这便是夫君请来给她看病的大夫了。
徐太医行医多年,对脑疾还算有经验。前几年汴京一位富贵公子落马摔成重伤,醒来什么也记不得便是他治好的。她给姜莺诊脉,又问询十来个问题,最后将药方递到王舒珩手上。
趁着这会姜莺不在,王舒珩问:“如何?”
“不好说。”徐太医摸了摸白须胡,“这位姑娘受过两次重伤,失魂症何时能治好老夫也不敢打包票,只能先吃一段时间药再看。”
王舒珩也没指望徐太医一两天就把姜莺治好,大大方方给了赏钱送人出府。才至门口便听外头一阵骚乱,平昌街被围的水泄不通。王府门前自然是清净的,被看热闹的地方是姜府。
送走徐太医田七雄等人去凑热闹,姜莺也问:“外面怎么了?好多人。”
王舒珩淡淡,“不知。”
很快看热闹的田七雄大笑着回来,幸灾乐祸道:“姜府出事了,那日爬墙的小子赌钱欠债,把整个姜府抵押出去。这会赌场的人上门要债,让姜府众人快些收拾东西滚蛋呢。”
这个消息恍若平地一声雷,怪不得惹来众多人围观。赌坊在临安是正当行业,每年有人赚的满盆金钵,也有人赔的血本无归。只要立下抵押字据,即便闹到官府也没用。
田七雄说的眉飞色舞,吸引了更多下人去看热闹。姜莺本不想去的,人多的地方她都不喜欢。可是想到姜府和自己也算颇有渊源,虽然现在里面住着的都不是什么好人,但那对罹难的夫妇也救过她的命。
她正犹豫,王舒珩已经拿过一顶帷帽戴在她的头上,说:“去看看吧。”
被夫君看穿小心思姜莺也不恼,凑近道:“夫君陪我去。”
看热闹的百姓这会已经挤满了半条平昌街,王舒珩一路将人护在胸前好不容易才挤到前头。姜府正门正被一帮彪形大汉团团围住,其中一人尖着嗓子骂:“快点收拾,我们东家今晚就要住进新居。”
漆老夫人年纪太大许是已经气过一回,这会惨白着脸坐在中央,捂住胸口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倒是曹夫人嘴皮子利索的跟刀一样,“我姜家乃临安首富,田产商铺遍地,府中宝物更是琳琅,你既说我儿欠钱,欠多少我们赔便是,何须拿假字据糊弄人。”
“假字据?二夫人好好瞧,字据可是姜大公子亲自画押的。他在我们赌坊五天五夜输的精光,欠下十万两白银时掌柜便不愿借钱了,是姜大公子举着手指发誓,说下一把定能翻盘,最后更是以姜府家宅做抵,这些可没人逼他,不信你到堵坊问问。”
曹夫人已经快气晕过去了,字据上的字迹的确是儿子的她岂会认不出,临安赌坊水深,她只道栋哥儿定是被人骗了。姜怀正派人去寻姜栋,可惜把临安城翻遍了也没找到人,这会也是气得吹胡子瞪眼。
赌坊的人已经等不及了,喝道:“字据上说的清清楚楚,姜府家宅,钱财全部抵押。我奉劝诸位老爷夫人小姐,赶紧收拾东西,值钱东西一分不准动!否则我们动手,那便是一件衣裳也不会留给诸位的。”
姜家在临安的一举一动皆备受瞩目,早在姜怀远死时就引起了轰动。当时便有人说姜怀远一死,姜家气运也尽了。谁成想不过短短两月再生变故,这回姜家竟连家宅都保不住。
人人唏嘘,有位黑脸的婆子骂道:“我早说姜怀远死的蹊跷,前脚姜家大房才出事,后脚姜二姑娘就摔了。天底下哪这么巧的事,这回怕是亏心事做的太多报应找上门了。”
姜怀远生前讲义气,临安许多人都受恩于他。
有人开口,马上有人接话,“没有姜怀远他姜家算个屁,姜二老爷一个小小的督水司知事每月才多少银子,还有姜三老爷那个小破布庄年年亏本,还真当自己是首富了。”
众口铄金,曹夫人等人几乎要被口水淹死。漆老夫人如此爱面子的人,欲起身撵人,尝试了几次竟没起身直接晕了过去。这场闹剧直至深夜才停,还是官府出面核验字据真假,又勒令姜家一家老小搬出家宅。
当夜下着蒙蒙细雨,姜莺挑开一角面纱,瞧见曹夫人等人背着几只包袱上了马车,一家子哭哭停停好不可怜,姜沁哪还有大小姐的样子,上马车时脚下一滑也没人扶着,直接摔下吃了一口泥。
雨越下越大,王舒珩催促姜莺:“该回去了。”
喊了几声人没有动,王舒珩掀开帷帽,正对上姜莺红成兔子的眼睛。他微微一怔,莫非姜莺想起什么了?“你哭什么?”
姜莺摇头,抹了眼泪,“我也不知道,就是想哭。”她不管不顾地上前抱住王舒珩,仰着小脸问:“夫君,姜府搬走了我们要有新邻居,新邻居会不会也像姜府那样是坏人呢?”
她眼中还蓄着泪水,微翘的睫毛扑闪着,像一只灵动的蝶。许是夜色太浓迷了王舒珩心智,他忽然凑近刮了一下姜莺鼻头,“不会再有新邻居了。”
对付恶人,便要用更恶的方式,王舒珩一点也不觉得有错。等以后姜莺恢复记忆,他自会把家宅送还她的手上。
这话说的摩棱两口,姜莺尚未反应过来什么意思,王舒珩已经先行一步进了王府。她追上去要问,正好迎面撞上福泉。
福泉这会有事要同王舒珩禀报,双手呈上一纸文书,说:“设点筑营的事几位从事听殿下意见,又修改了一番,这回属下瞧着没大问题了,地点就定在白沙镇?”
白沙镇近海近河,水路颇多确实适合筑营,王舒珩看了一眼文书,道:“就定白沙镇,准备一下后日出发。”
他们的谈话姜莺听不懂,不过却听懂了夫君要外出。夫君要走比什么消息都让人伤心,姜莺瞬间便把姜府那堆事抛诸脑后了。
她追上去问:“夫君要出远门?去多久?”
白沙镇设点筑营,王舒珩自然需要到场。不过去多久还真不好说,他含糊答:“一两个月。”
这么久!霎时姜莺一张小脸就蔫下去了,好像一朵遭霜打落的花,一整天都闷闷不乐的。晚膳是她一个人用的,一路回玉笙院时偶然听几个小厮在说悄悄话:
“这次我跟着殿下去白沙镇可享福了,早听闻白沙镇素有江南第一镇的美名,那儿的姑娘跟水做的一样,天生就会勾人,这次去说不准我能找个媳妇回来。”
“何止啊,别看白沙镇只是个小镇,人家那儿的勾栏瓦舍可一点不比临安少。据说去白沙镇的人就没有不进勾栏的,多无情无欲的人到那都能被勾的失了魂,很多官爷,一个月便要带回一房小妾呢。”
……
姜莺越听,心越凉!
回玉笙院便趴在床榻上偷偷地哭,那个白沙镇有什么好的,东西能比临安好吃?宅子能比临安舒适?姑娘能比她好看?夫君为什么偏要去白沙镇,还要去两个月!两个月后岂不是要带两个小妾回来?
光想想以后夫君不是她一个人的夫君,姜莺就气的脑袋疼。她找到夫君以后,夫君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么久,她胡思乱想着,越想眼泪流的越凶。
因为去白沙镇有诸多事务需要准备,深夜,王舒珩从外边回来了。他一进屋就看到床榻上趴着的娇娇姑娘,一动不动也不知到底睡着没有。
“姜莺!”他走近唤了一声。
闻言,床榻上发出闷闷的一声嗯,他道:“脱鞋上床去睡。”
“夫君帮我脱。”
王舒珩一愣,帮她脱鞋是不可能脱的,女子的脚可不能随便给人看。他咳了声,严肃道:“自己脱,我去沐浴。”
谁知话音刚落,姜莺便眼睛红红的抬头了,一张俏脸皱巴巴的,“夫君竟连伺候我脱鞋都不愿了?罢了,你去吧!都道薄情郎走他乡,我便是想留也留不住的。”
王舒珩莫名:“闹什么?我招你了?”
可姜莺被子一卷,只露出一颗小小的头,已经不打算同他说话了。王舒珩无法,只得先进了净室。
这夜姜莺果然没睡好,她梦见夫君从白沙镇带回两个小妾。小妾年轻貌美,长着一双会勾人的狐狸眼,缠着夫君的胳膊向她行礼。那耀武扬威的样子,气得姜莺想跟人动手!
姜莺醒时满脸都是汗,她望了望一侧空荡荡的床榻,心里一惊:夫君去哪里了,竟没回卧房睡觉?
往常夜里她睡得死,只以为夫君每晚都回来同她一起睡。今夜偶然惊醒,身侧无人姜莺便猜到了答案。
夜已经这样深了,夫君不可能还在看书。夫君不愿回卧房与她同榻而眠,莫非还没去白沙镇就已经打算始乱终弃了?
她从榻上爬起重新掌灯,打着灯笼进了书房。书房内漆黑一片静悄悄的,姜莺听见浅浅的呼吸声。
果然,夫君宿在书房了。
姜莺只觉心情如沸水一般翻涌,久久不能平静。人心易变,这个男人前几天才想方设法地护她周全,短短几日竟就变了。要去白沙镇,还独自宿在书房……她掌灯,书房豁然亮起来。
对危险的本能感知让王舒珩迅速睁眼,睡意褪去清醒十分。
他坐起正欲拔剑,只见姜莺缓缓在床榻旁坐下,杵着下巴一双水杏眼楚楚可怜,她质问:“夫君,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开了防盗哈60%
姜莺:夫君变心了5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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