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焘——”
追云熹调息完毕,虽嘴唇染血,但喊出圣太后名讳时的恨意却丝毫不褪,不屑道:“不用你来找我,我却一定会找到你。这一生我谁都可以放过。唯独你们母子,我是一定要杀的。”
圣太后闻言,一时又愤又恼,当即喝道:“穷途末路之辈,还敢这么大言不惭?”
虽受了追云熹一击,但雏焘的真气充沛程度在三界数一数二,愈合速度极快。
他用拇指把嘴角最后一抹血痕擦干净,出言安抚圣太后:“娘,无妨。”
雏焘挽了个剑花,剑锋指地慢慢走上前,眼里杀意暴涨,完全收敛先前的戏耍态度。
嘴边的那抹淡淡笑容彻底冷了下来,雏焘说道:“大多数我杀过的人在生命最后一刻都会向我求饶,这让我心生悲悯,总想再放他们一条活路。追云熹,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你确实是我亲弟弟,死到临头还顾忌我的心情,敢出言威胁我的母亲——让我就算杀了你,也不会有那么多的负担。”
圣太后是靠铁腕统治,才成为空前绝后的一代海族女帝。
她信奉“成大事不拘小节”的作风,挡路之人无论贵贱,皆不能留。
追云熹从出生后就成为她的心腹大患。
若雏焘两百岁就成为一剑劈云的剑圣,是武尊血脉的极致呈现;那追云熹就更是强大到恐怖,是一个连虚诞之王都能吞噬封印的怪物。
雷鸣海从气蒸山求来了一尊战无不胜的门神。
这让圣太后如坐针毡,知道追云熹每活一日,神文海征服雷鸣的大业就会短一寸。
圣太后早就想把他置于死地,可追云熹身为全海族仅次于极玄的巅峰战力,其余人根本没有杀他的机会。
整个神文海真有能力铲除他的,也只有雏焘。
阳度城战役之前,雏焘从不挂帅亲征雷鸣海,但圣太后也理解雏焘的为难。
尽管武尊这万年来一直在气蒸山镇压虚诞,使得二人父子缘薄,但追云熹真死在雏焘手上,也绝非是一件能轻轻翻篇掀页的小事。
加之玉胧熹百般恳求,愿用雷鸣海皇位换追云熹一条生路。圣太后怎舍得真让爱子背上残害手足的罪名,这才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等雏焘成为雷鸣海帝的那一日,自己也把神文皇位禅给他,力捧儿子成为两海之主才是她的要紧事。
实在不行,就撵追云熹这小子去气蒸山镇压虚诞,与老东西作伴,好让雷鸣海那帮人彻底死心,老老实实对神文海称臣拜服,她一统海族的心愿也算彻底达成。
看到圣太后受辱,雏焘居然真对追云熹起了杀心。
圣太后一怔,也不由得欣慰万分,当场欣慰鼓励道:“好儿子,娘真没白疼你!你也不必再管你父亲的脸色,他怪罪下来,有娘替你担着,大不了再去气蒸山受罪几百年,若能让你除去这个祸害,终身侍奉那老匹夫我也认了。我还真不信极玄死了儿子后,连另一个儿子也不要了!”
谁知她话音刚落,一道清冷女声就突兀在她耳畔响起:“圣太后,天海人三界互不参战的规矩,你是全忘了吗。”
惠武太后走到一群天界太后们最前方,对着圣太后怒目而视,道:“南北摄政王竟在万福永寿宫里大打出手,把天帝的规矩、人皇的体面都抛之脑后,这里是人界兕方城,可不是你们的神文岐源,还有雷鸣烟风屿!”
她一出面,就将万福永寿宫内的格局重新分为两种。
周遭的残垣断壁,顿时都被淡淡金色光晕填满照亮,就连天帝桓昙残破的釉彩壁画,似乎也蒙上了一层如雾气的纱,空气中的尘埃也变得纤毫可见。
惠武太后身后,天界太后们全部点燃起腹中的金丹,以示对圣太后的警告。
这贱人又来这一套?
圣太后觉得又怒又好笑,飞扬如鬓的眉毛让她看起来威严无比,绝不容许任何人的忤逆。
她用一双深如堇青石色的蓝眸回顾左右,见海族太后们都不约而同聚集到她的身旁,与天界的那群太后们完全划清界限,以示对圣太后的鼎力支持和认同。
圣太后信心倍增,继而冷嘲热讽道:“戚束月算哪门子的人皇,既非戚家正统,又不是圣子之身,还敢管我的闲事。至于天帝?能把他从犄角旮旯里翻出来,你们天界趁早备份大礼,好生谢谢我们娘俩吧。”
惠武太后闻言恼火。
正欲辩驳,她身旁一位丹士女子却柔声劝道:“惠武太后莫急。”
见她出面,惠武太后神色微微舒展:“文荣太后。”
文荣太后桓秋浓乃二代人皇之妻,虽说天界事务都交由惠武太后出面,但文荣太后才是万福永寿宫里辈分最高的天界女子。
文荣太后开口,圣太后也只能静听:“雏焘辞去南摄政王一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此身不再是这万福永寿宫里的人了,还非要在此杀了北摄政王,我再不能袖手旁观。元儿,速令你儿子散去,别把事情闹得下不来台。”
雏焘不知道发哪门子邪把南摄政王的位置给辞了,这本就令圣太后火大。
若今日没闹这一出,她早把戚束月喊过来骂个狗血喷头,让他赶紧收了旨意。可文荣太后居然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事一股脑全说出来,这令圣太后大为不满。
圣太后直接翻脸:“南摄政王的位置是内阁首肯,人皇亲封,岂能说不干就不干了?此事了结,我自会把雏焘骂一遍,但别人也休想对他指指点点——”
“等我杀了追云熹,你们再去请人皇和天帝问罪我吧!”
圣太后还未说完,雏焘跃至高空,手中怒春侯剑突然寒芒一闪,已向追云熹径直劈去:“因为就凭诸位的能力,根本拦我不住。”
见雏焘又杀回来,追云熹赶紧想出破敌之策。他身形骤转,如一道飞速旋转的骤轮,把全部力气灌注到手腕,试图把雏焘手中的怒春侯打落。
奈何重伤后,追云熹的力竭更加更严重,有心而无力。
雏焘当即使出反手剑法,剑柄松开又反手握住,手肘往上用力一挥,怒春侯锋利无比,瞬间把追云熹拿着魔剑的右手砍成重伤。
追云熹闷哼一声,魔剑被雏焘从右手砍消失,但他左手居然化出一把新的魔剑。
异色瞳在眼眶中微微颤栗,犹如临近崩毁的玄色深渊与雪色冰窟,血丝渐渐蔓延到追云熹脸颊的鳞片纹路上,他还在不死不休,竭力反击。
追云熹真气一震,弄得整座万福永寿宫内气浪翻涌,令在场所有人都不禁后退几步,才能稳住身形。
左手用剑更没章法,但追云熹出招也更快更凶,癫狂得像一只在绝境中最后奋力挣扎的巨蛇。
“追云熹!”
圣太后极度爱子心切,就算她对雏焘有十足的信心,也害怕追云熹这疯子破罐子破摔,使出什么花招伤了她的爱子。
她马上凝聚浑身真气,化作一条气态锁链,把追云熹的脖颈死死缠住。
圣太后用手攥紧锁链,努力把追云熹捆得再牢一点,喝道:“你休想再伤他分毫!”
见圣太后出手,海族太后们也当机立断,全都使出真气化锁的技巧,朝追云熹身边涌去。
十几条绚丽如彩虹,颜色不一的真气被拧成柔软绸缎的模样,绕在追云熹四肢和腰腹上将他捆住,甚至其中一条还勒住他的嘴巴,生怕他会发疯咬人。
海族太后们都是修行高深的鲛人,奈何追云熹贵为武尊传承,哪怕废了一半真气,力气也大的离谱不容小觑。
她们尽全力拽住他,动作也不由得粗暴无比,宛如在制伏一头不听话的猛兽。
眼见这帮人完全偏向雏焘,令天族太后们震怒不已。
文荣太后斥道:“在这里拉偏架,是真不把天人二界放在眼里了!”
闻言,天族太后们相顾而视,立即腾云驾雾飞到万福永寿宫大殿的最上方,也朝雏焘所在的方向长袖展开。
她们腹中的金丹光彩大盛,祥云漫卷顿时从她们袖口飞出,真气源源不绝,形成一条条乳云状的锁链,也学着海族太后们那样将雏焘绑住。
天界太后们正狠狠握住这十几道锁链,清瘦十指的骨节攥得泛白,竭尽全力把雏焘捆在上面,让他和追云熹拉开距离。
万福永寿宫内共有二十七名太后,除开玉胧熹,剩下的二十六位全部在场。
十三位海族太后在下方紧拽追云熹,十三位天族太后在云上把雏焘吊起,整个画面犹如一副相互吞噬的对称阴阳图,两方剑拔弩张,互不相让。
但圣太后何时见过雏焘被人捆起来的模样,急得双目通红,心痛不已,连忙喊道:“小雏!”
“哈哈……”雏焘仿佛被逗乐一般大笑两声,他与下方的圣太后对视道:“别担心我了娘,她们哪里能制得住我。”
言罢,雏焘双目阖紧,真气顺着锁链反击回去。
“啊呀!”某位天族太后被他的真气击溃,口中喷出一股鲜血,从云上摔了下来。
与此同时,海族的一位太后也开始呕血,她捆着追云熹的真气锁链已被迸断,瞬间往后倒去,瘫在地上。
修行较低的太后们正被他俩的真气反噬,很快第二位也倒下。这些锁链被全部解开,只是时间问题。
雏焘不像追云熹少了一半真气,解锁的速度明显要快了两倍,他又没身负重伤,甚至有闲情逸致与十三位天族太后用真气斗法,想趁早废了这帮人的力气,省得她们再来捣乱。
惠武太后金丹闪烁,再次加大力气,把仅剩法力全用来和雏焘抗衡,能拖住会儿是一会儿。
正逢戚光盈调息完毕,搀着玉胧熹赶往此处,刚好看到千钧一发的这一幕。
见玉胧熹来了,惠武太后眼前一亮,像找到救星,喊道:“龙德太后!快!快把雏焘捆起来——”
可玉胧熹却吓得唇色泛白,看着被困的两人,她迷惘尖叫道:“不要……不要!”
戚光盈却是懒得多说废话,更不想知道怎么会闹成这般僵局,红莲花光辉在他背后化作单片蝶翼,努力奔向追云熹所在的位置。
追云熹嘴上被锁链勒住,痛苦扬起脖颈,他脖子上圣太后那道锁链最是厉害,让他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圣太后足足有五千年精湛修行,又在气蒸山跟随武尊修炼了五百年,真气可谓不俗,她又是最恨追云熹的那个,自然努力要为雏焘争取时间,更对追云熹百般折磨。
见到一个身穿撕碎夜行服,红光燃烧的少年拔剑斩向她的锁链,让圣太后大为惊骇。
她手上真气停滞,锁链也松解不少,追云熹迅速大口喘息起来。
“按理说先礼后兵,才符合万福永寿宫的规矩。”
少年抬起头,露出艳丽明媚的一张少女面孔,神情却漠然坚定,像一块被茫茫白雪遮住的冰岩。
他又道:“奈何情况紧急,只能先得罪太后了,还请诸位松开北摄政王。”
圣太后认出是谁,大发雷霆道:“戚光盈!你这白眼狼!你老师还被天界贱人们绑着呢,你居然来坏我的事?!”
说完,又瞅瞅戚光盈狼狈打扮,看了看追云熹也衣衫不整的模样,圣太后立马搞懂离开阵法后,她闻到的那股诡异气味是什么了。
想起雏焘这段日子魂不守舍的那副鬼样子,圣太后可算明白其中缘由,气得眼前一黑,吼道:“追云熹来兕方城玩得够欢啊,风流一夜就能教唆着你欺师灭祖了!还一心护着野男人,真不要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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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十七回下:海潮灭天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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