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不大的房间,帝国监狱对待犯人的待遇远远算不上苛刻,干燥整洁床铺,甚至还有几本书放在上面。
只是何颂现在没有兴趣去翻阅,她打量着手腕上的电子镣铐,心里竟然生出一种诡异的亲切感。
如果尝试强行用精神力去冲破它,触发里面的感应器,促使它发出对应强度的电流,她能不能死?
这段时间,死,这个念头盘旋在何颂的脑海,一直挥之不去,似乎只有这样,只有这样把全部思绪都集中在一个点上,她才能不去想那些事。
那些一回想,就要呕吐的事。
何颂觉得好冷,那场风雪似乎现在还在她的身体里肆虐,但如果这场雪不会停,是不是就可以在寒冷的地狱里死去?
她把整个身子蜷缩起来,这些天,她没有躺在床上,而是缩在这间单人牢房的角落,静静等待某个人的到来。
其实说实话,她甚至不确定会不会等来那个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遥远的地方终于传来了脚步声,她的单人牢房在监狱的最深处,要来到她面前需要走很远的路。
真是的,自己有那么危险吗?
何颂又是垂眸看了看手上的电子镣铐,嗤笑着摇摇头。
“逐影,那个人来了。”
何颂喃喃自语,但并没有任何的声音回应她,她也没有想过会得到回应。
正如这句话并不是说给逐影听的,而是说给她自己,来说服自己那个人正要来来到她面前。
她慢慢地站了起来,虽然眼前因为长时间未进食而发黑,身体有些摇摇晃晃,但她站直以后,脊背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弯下去的迹象。
双脚微微张开,脊背挺直,哪怕是作为阶下囚,哪怕双手正被束缚后垂在身前,何颂仍然没有半分要屈服的态度。
“殿下,就是这里,麻烦您注意探视时间。”
殿下?
何颂有些恍神,这个称呼她在熟悉不过,但此时此刻,她只能竭力保持心中的平静。
至于平静的表面下会是什么,恐怕只有何颂自己知道。
门被从外侧打开,一个人慢慢从门外走了进来,看见何颂正站得笔直,微微挑眉,语气怀念地说道:“好久不见。”
何颂以为自己会激动,会愤怒,但此时此刻,一切都如潮水退去,她就站在岸边看着潮水远去,心里是无尽的平静:“......好久不见。”
“帝国不会虐待俘虏,囚犯的基本人权也得到保证。所以,住得还习惯吗?”
访客环视一周这间单人牢房,看着明显没有人躺下过的床铺,眉头微微皱起,又很快地松开,继续说道:“何颂少校?”
如果是被关进来的第一天,何颂会冲上去,抓住这人的领子,歇斯底里地质问这人的背叛。
如果是被关进来的第三天,何颂会用生平知晓的最恶毒诅咒,来咒骂对方。
但从她被关进帝国监狱,到现在已经是两个星期,何颂已经在无尽的痛苦中,被折磨到麻木,她只是很平静地点点头:“习惯了。所以我什么时候上军事法庭?什么时候会被判处死刑?”
访客移动脚步,来到何颂的面前,语气像疑惑又像是期待:“你难道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何颂的回答很是干脆利落:“没有。”
“真是不知道是说难过好,还是说高兴好。”访客的声音很是遗憾,但面上的笑容却是丝毫没有想隐藏的迹象。
“难过是因为我们曾经那么地亲密,是无话不谈的灵魂密友,如今你竟然没有话要和我说。”
何颂选择保持沉默:“......”
而这人没有理会何颂的沉默,只是继续说道:“我高兴是因为,我很高兴地看到,你还是那个何颂,何少校,你一直没变。真的,我真的很高兴。”
接着,这人露出怀恋的笑:“这样始终如一的你,真的很让我为之着迷。所以我无比庆幸,你能回到我身边。”
“有点恶心了。”这是实话,何颂的喉咙有些发痒,呕吐的**又上来了。
“是吗?那我以后少说。”
“以后?”何颂听到了一个可笑的词。
但这人仍然在滔滔不绝:“我怎么会让你死了呢?我会很伤心的,就像......”
“闭嘴!”何颂厉声呵住他。
怎么敢?怎么敢提起“死”?怎么敢提起“伤心”?
这人没有资格和她谈论这些,手上沾满鲜血的刽子手!屠夫!对生命没有任何的尊重,让她反胃到想吐。
何颂的胃部开始痉挛,但这也只是让她微微弓起身子喘息,一时间,单人牢房里只剩下了她越发粗重的呼吸声。
一只手来到了她的面前,先是用手背轻轻擦过她的脸庞,但没等她别来脸,她就被捏住下巴,被逼迫着和面前这人对视。
何颂看着这双眼睛,如同明玉卫一般的美丽,和记忆里的那双眼睛一模一样的美丽。
明玉卫,明玉卫。
何颂脑子里又是阵电光火石一闪而过无数的画面,她摇了摇头,接着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明玉卫!明玉卫!!”何颂的腰终于弯了下去,不过她着是笑弯了腰,她一边笑一边流泪,情绪一次性地全部爆发,歇斯底里地喊着“明玉卫”三个字。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情绪失控,但我依然很高兴,能够看到了如此疯狂的你,你究竟还会有什么样的情感,以后的时间里,就让我知道更多吧......”
“殿下,私审犯人,不是您这种身份的人应该有的举动。”也许是何颂太过于沉迷于自己几近癫狂的情绪中,她甚至都没发现,不知何时起,一位军官站在了牢房的门口。
被他称做殿下的人眼睛都没向他瞥去,却还是回应道:“哦?你的动机难道就会比我高尚吗?”
“我奉帝**部之命,前来押送重犯。”军官的话,倒是十分“合情合理”,如果何颂不认识他的话,没准真会被他所骗。
或许是不想起争执,或者是还想着来日方长,这位前面的“访客”对着何颂说道:“真是遗憾,明明我们才刚刚重逢。”
何颂已经笑够了,她身体微微倾斜,靠在墙上,等待笑得脱力后的身体恢复些力气,冷眼看着面前二人的你来我往。
“请到我这里来,接下来的时间,军事法庭没有正式判处你的罪名之前,我会保证你的安全。”军官向何颂伸出了手。
何颂立刻抬起脚步,确实是来到了他的身边,但她的脚步没有停止,径直掠过了他,走出了牢房的门,来到了外面的走廊的上。
全副武装的两支小队,泾渭分明地排列在走廊两侧,见率先走出来的是何颂,均是露出了困惑的目光。
有人想上前,拦住她的路,却被她一个眼神就止住了步伐。
“要么杀了我,要么被我杀死,这两点做不到的,就不要想着拦我的路。”何颂哪怕现在依然戴着镣铐,但说出这句话后,再没一人敢上前半分。
“我留不住她,你也留不住的。”
“那就请殿下拭目以待了。”
身后,牢房里那两人居然还在讨论她,一时间何颂有些想笑,但她也不知道,是笑他们两个好,还是笑自己好。
她摇摇头,缓缓沿着走廊离开,想把一切都抛在脑后。
一路可谓是畅通无阻,但何颂知道这都要归结于那个一直跟着自己身后的人,二人就一直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确保在不打扰她的前提下,也能示意每一个想要上前讯问的狱警停下脚步。
“你想要这样走出帝国监狱吗?”
那人终究还是追了上来,用目光扫了一下何颂身上的囚服,意思是她现在这样出去太过于招摇了。
然而何颂只是向他伸出了带着了电子镣铐的手:“那你帮我取下?”
”我不会取下的。”军官摇摇头,拒绝了何颂的请求。
没劲,他看穿了她的意图,在精神力解禁的一瞬,她就会自我了结,所以他不敢动。
但她现在又有些不想死了,至少不是现在,她需要弄清楚一件事情,再亲手了结它才能安心死去。
面前这人却明显没想那么多,一心一意想要“帮”她,他伸手看了看智脑,说道:
“距离你上军事法庭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我来想办法为你脱罪,在此之前,我需要你把一切都告诉我,统一口径。”
“我不会对任何人提及我的故乡,就让它随我一起死去吧。”何颂说的是半真半假,她只是不会对他提及这些,也只是不会在现在就死去。
死这个字眼明显地激怒了他:“何颂!”
何颂看着他因为担心她而激动的态度,心中却对此毫无波澜,她微微歪头,想要挤出一个微笑,但以失败告终:“你真想知道吗?”
军官的神色认真:“......我说了,我来帮你。”
何颂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想领这个情:“有些事太遥远了,就让它和我一起烧成灰,散落在群星之间吧。但很不幸,我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现在似乎是要分两个小时给你。”
“一切,从你我都知道的说起就好。”
何颂缓缓吐出一口气,此刻竟也带着怀念的口吻,说道:
“从提拉星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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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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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明玉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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