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琼恩海盗团好大的胆子!星球本源!你们怎么敢?——”何颂从来没见奥瑞尔这么愤怒过,在这几天的接触里,她一直给何颂一种“游刃有余”的感觉。
而就是这么仿佛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奥瑞尔,在看见芬尼安掏出的那件物体后,激动到冲上去扇了他一巴掌。
那是一支细长的透明材质的容器,里面装着宛若凝胶状的物体,流光溢彩的红色,有着让人移不开眼睛的生命力在其中。
此刻那些红色凝胶占据了容器的一半还多的空间,正应了芬尼安那句“五分之三”。
不过星球本源是什么?
何颂来不及细想,眼下当务之急是阻止矛盾的进一步激化,在打了芬尼安一巴掌后,几人之间的空气仿佛都被燃烧起来,或者说奥瑞尔单方面的燃烧,芬尼安只是抬手摸了摸嘴角,像是在确认有没有出血。
何颂把更多的关注点放在了贝卡身上,她可不是什么善茬,从奥瑞尔和芬尼安对她的态度来看,在场最难搞定的恰恰是这个从一开始就活泼俏皮如小孩的医生。
“奥瑞尔小姐,容我提一句,现在的提拉星已经彻底成了一颗荒星。”贝卡慢悠悠开口,比起奥瑞尔的不正常的激动,她倒是平静得有些不正常。
何颂能够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点是奥瑞尔给了芬尼安一巴掌后,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贝卡的不满不是在于芬尼安被打了——何颂甚至刚刚看见贝卡忍不住弯了下嘴角,她这是在憋笑?——而是单纯针对奥瑞尔本人。
“你什么意思?提拉星虽然人烟稀少,但仍然有十多万人口居住,你怎么能凭一己私利,夺走他们的家园?”奥瑞尔的声音拔高,何颂相信,如果条件允许,她现在也很想给贝卡一巴掌。
贝卡露出了第一次类似于嘲笑的态度,她摇摇头:“现在应该能看见他们了,请随我来,奥瑞尔小姐,请你看看,究竟是谁,究竟是哪一方,才配的上你说的自私自利。”
说完,她动作利落的转身,拉着芬尼安向前走去,“请跟上我们,天秤号还挺大的,不要迷路。”
何颂推测,他们是从内部走向了边缘区域,眼前是一块巨大的玻璃,能够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景象,此刻,他们正身处高空,提拉星的大地在他们脚下,飞船的高度还在不断攀升,大地逐渐消失,转而被云层取代。
何颂心想,如果自己的认知没有出错,他们应该要乘坐这艘飞船飞向太空,离开这颗星球了。
“奥瑞尔小姐,请看看外面,不要怀疑你的眼睛,你所看见的千真万确,不是什么全息投影。”贝卡抬手指向远处。
顺着她的手看过去,何颂看见了远处有无数黑点在极速下落,但因为数量太多,他们成了一场在远方诡异下落的黑雨。
奥瑞尔上前,几乎是要整个人趴在玻璃上般贴上去,就是为了能靠近一点点,哪怕只是一点点,去看清那是什么东西。
何颂听见芬尼安的声音,带着一些调侃:“几天前指挥着精神体大杀四方的那股子劲呢?原来也就敢打打拾荒人,真遇上虫族军队连手都抖了。”
“虫族军队......?”何颂又听见了一个陌生的名词,但直觉告诉她这并不是一个好东西。
“提拉星的人有接到通知吗?”奥瑞尔的语气平静,但身体依然在微微颤抖,她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那场“黑雨”。
贝卡回答了她的问题:“十天前,帝国皇室颁布了一条紧急撤退的命令,提拉星将成为与虫族的战场,所有平民都要撤离这里。”
“提拉星本就因为补给链断裂,居住人口极少,官方派来的民用飞船不到两天就完成了撤离任务。在我们发现你们的那个拾荒人基地,恐怕是提拉星上最后的有人类活动的地方。”
“可以说,提拉星上最后一批还能呼吸的人类,都在这艘船上了。不过,这一切也就仅此而已了。”
“这里不是要做战场了吗?军方呢?”奥瑞尔沉默了很久,才问出最后这个问题。
“军方?呵。”
“没有一艘军舰停靠提拉星,提拉星已经被帝国拱手让与虫族。”
“比起被虫族吞噬,我想,由我们琼恩海盗团收下星球本源,也不过分吧?”
“真是搞不懂,这里可是帝国文明的主星系,就算是最边缘,也是主星系,帝国为什么不迎战?为什么他们要让虫族夺走提拉星人的家园?奥瑞尔小姐,究竟谁才是称得上自私自利?是我们,还是帝国的掌权者?”
奥瑞尔没有回答贝卡的任何一个问题,她只是放下撑住玻璃的手,静静地,死死地盯住那场“黑雨”,直到天秤号远离,再也看不见它们,她也一动不动,沉默如同一尊雕塑。
芬尼安带着何颂去看望了之前被关在一起的提拉星人,他们被安排在整洁舒适的房间,芬尼安告诉何颂,琼恩海盗团会在最近的补给星放下他们,那里最近聚集了从提拉星撤离的人员,他们能在补给星上找到自己的亲人朋友。
何颂找到了当时和奥瑞尔搭话的女性,她回忆起奥瑞尔一边抹掉嘴角鲜血,一边履行那微不足道的承诺。
“利拉里亚斯(谢谢你的赞美)。”
何颂看见她惊奇的笑了,芬尼安给她提供了一个翻译器,没有感情的机械女音说道:“不用客气。很感谢你和那位小姐做的一切,你们拯救了我们。”
“我们只是做了我们当时能做够做的事,不用谢。”
“亲爱的,愿神祝福你们,你们都是好人,会得到幸福的。”
何颂简单地和她聊了两句后,就离开了房间,门口,芬尼安在百无聊赖地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手环——他说这叫智脑,一种微型个人电脑,同时还旁敲侧击了一下何颂的来历,不过何颂没理他——手指上下翻动,在浏览各类信息。
“谢谢你的翻译器,还给你。”何颂把翻译器递给了他,这时候,她才真正意义上放松下来,能把注意力放在一些不重要的东西上。
比如芬尼安的外貌。
不说话的时候,这人绝对称得上是一个俊朗的男人,留着微长的红发,眼尾微微上挑,有着与无机质金属相似的暗金色的瞳孔,却因为是属于人类的双眼,被赋予了生命的灵动。
高挺的鼻梁左侧还有着颗红色小痣,薄唇的弧度总是给人一种微笑的感觉,他也确实爱笑,第一次见面的不屑的嗤笑,醒来后看见的傲慢的微笑,还有面对奥瑞尔时时不时露出的痴迷的傻笑……
但一开口说话,何颂就觉得这人变得面目可憎,愚蠢,傲慢自大,花痴,臭屁,她有无数的不好的词来形容他。
芬尼安接过翻译器,顺手揣兜里,看了看时间后对何颂说:“都快到午饭的时候了,你去把奥瑞尔拉来餐厅,才刚刚出隔离间,一直站着饿着怎么行?”
没错,奥瑞尔一直站在原地不动,就算什么也看不见了也不离开,芬尼安提出要她一个人静静,顺便让何颂作为当事人之一去安抚安抚那些被白狮吓破胆了的提拉人,她才离开奥瑞尔身边独自行动。
“你很关心她。”何颂看了芬尼安良久,才说出这句话。
在她仅存的认知里,她真的不理解这种情感,素未谋面的两人,仅仅只是一见钟情这种令人费解的理由,就值得他这么尽心尽力吗?
芬尼安也沉默片刻,挠了挠头,又默默摸了摸被奥瑞尔扇了一巴掌的那侧脸颊:“很奇怪是吧,我也觉得很奇怪,但我就是觉得她是特殊的,明明你俩单论外表来说,都是差不多的漂亮,我对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第一眼就觉得你烦。”
何颂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果然,她讨厌这种傲慢而愚蠢的男人。
午饭时,奥瑞尔一直觉得如坐针毡。
被她强行拉来餐厅的奥瑞尔坐她左边,向看两生厌的芬尼安坐她右边。奥瑞尔食不知味地慢慢进食,仿佛只是为了完成任务般的重复机械运动,芬尼安一直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地一边大口吃着盘里的面一边偷看奥瑞尔,就差光明正大地盯着看。
一左一右,谁都让何颂觉得心烦。
“我吃完了。”奥瑞尔放下餐具,盘中还剩下大半没动过的食物,与已经把面一扫而空,正在吃一旁小碗中水果的芬尼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闻言,芬尼安皱起眉头,用命令的口吻说道:“吃完,你需要补充能量。”
奥瑞尔一副“懒得理你”的态度,拿起餐巾擦拭嘴巴:“别烦我,如果你不想被我烧死的话。”
她是指她那以精神力凝结成的白色火焰,何颂听芬尼安说,那个被烧伤的拾荒人首领还没脱离危险期,贝卡为了保住他的命废了不少心思。
“你现在是乘客,这就是你对船长的态度?”
“智脑还我,赎金和船票你要多少我都能给多少,到了补给星,我们就毫无瓜葛。”奥瑞尔不理会他,她的脾气也被芬尼安调动起来,这也是让何颂心烦的一点,奥瑞尔和芬尼安就好像天生不对付一般,三言两语就能吵起来。
“赎金就按照公开透明的行价,至于船票……”芬尼安摸摸下巴,又摸了摸被打的那一侧的脸,微笑道,“一人五十亿星元,赎金就免了,合计一百亿,什么时候结一下?”
“我问一句,这一份食物的市价是多少?”何颂插嘴到,她需要一个参照价格来认识一百亿是什么概念。
芬尼安吃下了最后一口水果,疑惑何颂为什么问这个,说道:“餐标是20一顿,怎么了?”
何颂参照完毕,眉头紧紧皱起,忍不住说道:“太不合理了,你这是天价!”
“当然是天价,一百亿都够再造一艘贝卡号了。”芬尼安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仿佛这天价船票是很正常的事情。
“勒索。”比起何颂的惊讶,奥瑞尔却是要平静一些。
芬尼安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份协议和一块印泥,明显是早有预谋,他把他放在奥瑞尔面前,坏笑道:“当然是勒索,但现在你就在这船上,所以,在欠条上摁下你的指纹吧。”
“好。”奥瑞尔却一口答应,没有多加考虑就摁下手印,擦干净手后,把协议推回芬尼安面前,手没伸回来,她说:“智脑还我。”
芬尼安遗憾地叹口气,又从兜里——他口袋里到底放了多少东西?何颂无端想到——拿出了奥瑞尔的智脑,递给了她:“奥瑞尔小姐……”他没继续说下去,就此打住。
奥瑞尔接过智脑,查看了一番带上,她站起身,何颂也结束了进食,她又太多的话想和奥瑞尔单独聊聊,二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餐厅,前往贝卡后面给她们安排的房间。
途径边缘区域,眼前又出现了透明层,能够看到外面的情况。
此时天秤号已经远离了提拉星,行驶在太空中。
“你知道虫族会对一颗星星做些什么吗?”奥瑞尔站定,望向已经很遥远的提拉星。
她大概是知道何颂无法给出答案,自问自答道:“虫族会吞噬一切,他们没有家了。”她指的的是哪些一拉人,他们将永远失去家园,失去自己的故乡。
何颂走近,和奥瑞尔一起看着她曾短暂停留过的星星,一道阴影出现在提拉星的表面,这么远的距离,它依然明显,可以想象它的体积是多么巨大。
很快,何颂看清了那是什么。
无数的小型飞船的簇拥下,一座巨大的太空要塞缓缓从提拉星的背面飞行至面朝天秤号的一面。
“那是虫族王舰,它们发现提拉星的本源被天秤号捷足先登了。”
奥瑞尔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何颂已经理解不了她的话语的意思。
何颂的眼里只有那巨大无比的要塞,她的胃部开始抽搐痉挛,头疼欲裂,她弯下腰,最后失去意识,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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