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在极致的震惊和恐慌中，就像突然被流放到了真空里，所有嘈杂喧嚣的弦音都被蚕食，眼前的画面和动作被慢镜头一再放慢，流逝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被延伸得无限长——

手抖得那么厉害，不知道是因为惊慌还是因为小腹的绞痛，姜绾绾刷第一下的时候，房门没有开。

嘀！

嘀！

第三下，房门终于解锁，在她跌跌撞撞踉跄着进屋的刹那，‘砰！’的一声，那女孩猛地撞开还未来得及合拢的门，一并冲了进来。

门板狠狠弹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惊动了保安。姜绾绾听见走廊处有急促的脚步声和人声在靠近。

快一点，再快一点！

她疼得快要站不稳，一步步后退。

“你究竟是谁？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我觉得你可能在犯法。”姜绾绾并不想露怯，尽管整个身子抖如筛糠，仍旧试着用镇静冷漠的语气，质问这女孩。

那女孩在逼近，阴戾而迅猛，还是一身黑衣黑裤，戴着一顶遮住脸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像一只从枯死的老树上俯冲而下的乌鸦，周身都散发着不祥而晦暗的气息。

“我知道，你在和他谈恋爱。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他被我，还有其他世界各个角落的眼睛无时无刻盯着看着，为什么还要让他暴露在风险下？！”

“我想做什么？我想你死。”她的声音喑哑干涩，像沙漠里穷途末路的旅人，背在身后的手蓦地高高扬起，泛着寒光的刀尖正对着姜绾绾的眼睛——

“我不允许你毁了他！我爱了那么久的少年，你这个骚气冲天的婊//子，我绝对不会允许你毁了我哥哥！”

姜绾绾想捉住那女孩的手挡住她的刀，却没想到她力气那么大，径直一把揪扯住姜绾绾的头发，刀子想直直往她大动脉划，姜绾绾一脚踹上她的小腿骨，那女孩疼得一踉跄，都不肯放手。

从外面嘈杂逼近的脚步声、那女孩阴森寒冷的漆黑眼眸、女孩手里划过她锁骨下肌肤的刀尖，和从头皮处传来的那一阵阵仿佛用细麻绳扎紧的痛、锁骨下绽开的皮肉流出来的鲜红的血，混淆成黑暗潮湿的洞穴，将她吞没。

攥在手里的手机铃声又一次响起，是季小羽打来的吧。她颤抖着摁掉，像是有一辆轰鸣的列车直直从脑子里碾过，他又打来，她又摁掉。

她知道她如果听见他的声音，她一定会哭出来，一定会的。

而她不想让他担心，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突然之间的不知所措，像是盯着同一个文字太久，忽然就不认识眼前的一笔一划一撇一捺了。

楼下买完了卫生巾匆匆赶上来的洛洵和保安们一起冲进屋，保安们一看见姜绾绾的伤登时慌了神，用韩语轰炸着她的耳膜。

那女孩双手被擒到背后制服后还在冷笑着高声叫嚣：“今天没有杀了你真可惜！你知道吗姜**，就算少了一个我，还有成千上万的我等着你糊！”

——“你TM怎么可以！你怎么忍心，毁了他？！”

洛洵紧蹙着眉伸手捂住她不停流血的伤口——是几道纵横交错的划痕，在她锁骨下那片细腻莹白的肌肤上，像纯洁无瑕的铃兰被染上了朱砂墨。

“绾绾，我带你去医院。你在流血。”洛洵按着姜绾绾的伤，潺潺流出来的血从他的指缝里溢出，滴在地毯上，把纯白的羊毛毯染得血迹斑驳。

他拿起电话，正准备叫车，一直沉默不语的姜绾绾骤然出声，嗓音带颤，却又坚定无比：“我不去。”

她轻轻拂开洛洵的手，低着头，若无其事从床头边的纸巾盒里抽出来几张柔软洁白的纸，认真而细致地擦去从伤口处不停流出的血。

刀口不算长，却有些深，特别是最初扎进皮肉里的那一下。第一张纸巾在一瞬就被鲜血染的湿透，她面无表情覆上第二张、第三张纸巾，机械地擦着血迹。

用力的、缓慢的、极其认真的擦着她自己的伤口，像是在擦拭着什么肉眼看不见的、深刻在灵魂里的污渍。

“你带我去医院，一定会被拍到的吧。你们要回归了，本来就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你们看了，现在就更多了。”

姜绾绾拉扯着唇角上扬，是一个微笑的弧度，心脏却拧巴得泛疼，疼得她快要呼吸不上来，手机还在嗡嗡振动，有谁在牵肠挂肚。

“不可以，必须要去。伤口感染了怎么办？以后留疤了怎么办？”他的语气罕见冷硬，抓着她的手腕就要带她走。

“那你和我被拍到了怎么办？D社发通稿了怎么办？你们下午不是还有行程，要拍摄团综吗？”她看着他笑，笑得泪眼朦胧：“拜托啦阿洵，别让我罪上加罪了。我自己处理就好了。”

她的眼前，忽然浮现出《白夜行》里的一段话。

——雪穂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亮司至今仍在黑暗的通风管中徘徊。灵魂的共生，在内心里的守望，唯有太阳熄灭，才能一同在白昼般的黑夜里手牵手行走。

“快去吧，阿洵。不要为了我，让你的队友们担心啊。人气top，总要负起责任的，不是吗？我没有关系的。”

她笑得明艳动人，梨涡轻漾，连皎洁的月亮都自惭形秽，清透的眼底却有泪水在弥漫，晶莹的光亮，让他想起破碎前绽放出炫目光彩的琉璃。

“拜托了。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吧。”

后来当洛洵试图去追寻自己对姜绾绾的感情是什么时候变质的，是她像常胜将军一样带着他在游戏里所向披靡的那一刻吗，还是舞台上光芒四射纯媚又甜酷的一回首？

都不是。是这一刻。

她疼得发抖，笑着泪流。明明看起来是个荏弱娇气的女孩，却又坚强而理智的令人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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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绾绾刚换好卫生巾，艰难地爬起来，房门被敲响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听见门被敲响，就蓦然打了个哆嗦，像是有寒风从心脏裂开的罅隙吹过。

“谁？！”她不敢开门，只敢提高了声调去问。

被私生划伤的不仅仅是肌肤表层。

洛洵的声音从门后传来：“我。”

“你的伤口，不处理不行。我去给你买了碘酒和纱布。”

姜绾绾开了门让洛洵进来，王冠家主唱一进屋就看见了她哭红肿了的眼睛。

他垂落在身侧的手猛然攥成拳头，又倏忽放开。

离上一次为她心疼过去才十几分钟，他又一次，因她而心疼。

姜绾绾接过了碘酒和纱布，却拒绝了让洛洵为她包扎伤口的请求。

伤口，在锁骨下面的那片肌肤……

也是吻痕消隐的那片肌肤。

“谢谢阿洵。”她真挚地道谢，眼梢还泛着红，鼻尖也红红的，唇角却又一次上扬，扬起好看的笑容：“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哈哈哈。”

要是被季小朋友知道了，肯定又要不开心了！

血迹渐渐干涸的划痕像潦草涂抹的玫瑰，绽放在她腻白的肌肤上，让人心疼，又想去吻她的伤痕。

那边车世熙的电话打过来了，催促着洛洵赶紧回来，行程要赶不及了。

洛洵垂下眼，没有再去看姜绾绾的脸，或是她受伤的伤口。“如果再遇到什么事情，随时打电话给我，知道吗？”

姜绾绾笑着点了点头，没有真的把洛洵这句话放在心上。

再好的男性朋友，也只是，朋友。这点分寸，姜小绾还是知道的。

她低头一点也不怕疼的直接大喇喇把碘酒淋在伤口上，一瞬间钻心刺骨地痛被神经末梢放大，光顾着忍受着疼痛了，她错过了他临走之前的那一眼。

洛洵看着姜绾绾的目光，亦如菲迪亚斯初见花瓶。

绝世而仅有的艺术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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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洵走了。

姜绾绾接下了季顷羽拨过来的第七通电话。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我刚才打你那么多电话，宝宝都没有接，知道我有多担心吗？”他轻缓的对她说，夹着淡淡的委屈。

在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刚才还在强装镇静的伪装和快要维持不住的笑，在一刹那坍塌，和内心的防线轰然一起。

“哥哥，我想家了。我想回家。”

仅仅只是听见电话那头他的声音和呼吸，她就忽然哭出了声，像透明的雨水淋在伤口上，缓解了疼却又加剧了痛，无法言语的矛盾感觉。

她哭到浑身发抖，伤口，小腹和心脏一起在疼，哭的他心都要碎了。

“你在哪里，我现在来找你。” 他声音的紧绷感隔着电话她都听出来了，像星火燎烈的焰流涌动在清冽浮冰之下。

小姜抹了抹眼泪，把一袋子卫生巾当抱枕抱着，直摇头：“你们还没有彩排完吧？”

他一瞬的缄默已经给了她答案。

对于舞台强迫症的Legacy的成员们而言，彩排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因为想要呈现出最好的舞台效果，让粉丝们乘兴而来，乘兴而归，所以每一次的彩排他们不光会检查灯光效果、耳麦耳返音箱，更会反复练习走位，设计和粉丝们的互动环节，倾尽所有打造出一个完美的舞台，从头到尾。

“我……我就是姨妈来啦，痛经。”她擤了擤鼻子，没出息的小姜哭出来了鼻涕泡，竭尽全力安抚着电话那头担心着她的少年。

“我不信。”他的声音轻而有力，隔着几百米远的距离和手机屏幕，单从一通电话就听出来了她的谎言。

姜绾绾想，她要是再耽误了他彩排，那才是真的罪无可赦啊。偶像的职责一定是要排在她个人之前的啊。

这点伤，和他世巡首场演唱会的彩排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要坚强，不许娇气！

她一只手握着电话，抬起另一只按住伤口的手，看了一眼连掌纹都被血洇红了的手心，对着电话叹气：“好啦好啦，哥哥别担心，我来找你吧。本来就是说好的，我来看你们彩排，对吧。”

她以师妹的身份去看他们的彩排，无可厚非，总比他只身一人回酒店来看她的风险要小。

魔鬼说，我给你世间所有人都想要却无法拥有的名利、金钱、千万上亿人的景仰和爱慕。

我只要你的自由——

普通人所拥有的，而你再也无法拥有的自由。

他也叹息，轻轻的，羽毛一样飘入她的耳里：“宝宝一定不可以骗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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