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晏西冉

从墓园出来,戚子期望向远方的目光闪过瞬间的迷茫,明明他就站在台阶上,却还是要反应片刻才能记起来,这是条向下的路。

恍惚间,听见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戚子期往旁边侧了侧身子。

“谢谢。”

男人的声音干净温和,可飘到戚子期的耳朵里,却让他的呼吸紧着急促起来。

戚子期咳的非常痛苦,耳坠上镶嵌的饰品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动,眼前赫然浮现起一抹从来没有见过的画面。

火光漫天,哀嚎遍野,以及...一个极尽模糊的背影朝他跑来。

“老板!”台阶下的助理三两步窜到了戚子期身旁,关切的声音驱散了他眼前莫名的画面,“怎么突然咳起来了?是不是着凉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戚子期急急喘了口气,指尖抹去莫名飘在眼里的泪水,“慌什么,又不是纸糊的奶娃娃。”

“老板,你可比纸糊的脆弱多了。”助理诚惶诚恐地替戚子期理顺他耳坠上缠在一起的流苏,“现在可是冬天,您感个冒发个烧,我的脑袋就在脖子上面摇啊摇。”

没理会助理的耍宝,戚子期的目光落在正下台阶的背影上时,他这才觉得这男人有些眼熟。

虽然只是路过,但就是给他一种很熟悉但又非常陌生的错觉。

只是他的脑子不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起风了。老板,看什么?”

戚子期冲着已经走到路边等公交车的男人扬了扬下巴,“你上来时和他打过照面,认识?”

眼观六路、过目不忘是戚子期收助理的必要条件之一。

只听助理缓缓道来:“男的从头到脚裹的严严实实,看不出来。倒是现在陪他等车的那个女人认识。”

戚子期缓步往台阶下走。

“丁樱,市‘记忆研究所’代理院长。前几年接手医院时来过公司意图合作。不过老板你说对丢了的记忆不感兴趣就打发她走了,后来她又来过几次都是贺新叙接待的。现在明面倚靠岁家。”

岁家?戚子期眉头微皱,“进医疗行业的事,不是小桉离世后岁家才开始的?前几年小桉掌权时可没动过这个心思。”

助理拉开后座车门,“这个查不出来,相关资料都被岁家隐藏起来了。听说是为了保护一个关于晏家的私生子,再深就探不到了。”

晏家?

晏家并非名门望族,只是晏家生下来的孩子,成人后都做了医生或者医疗相关行业,这才得了医生世家的名儿。

听闻晏这个姓,戚子期眉头皱的很深,但也没太往心里去,只是呢喃着这个姓氏时,心底很奇怪地涌上来一股淡淡的暖流。

“晏啊,晏..”

车内暖气十足,热的有些干燥。

戚子期打开窗户,望向窗外时,视线刚好和公交站前正抬起头的男人撞在一起。

冬日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微光打在男人脸上时,戚子期的目光全然被他左眼尾处那条发光的浅蓝色蝴蝶所吸引。

“晏西冉。”

戚子期莫名喃喃了句。

处理完余下的工作,晏西冉离开研究所时天已经黑了。

前几天下了场雪,晚风拂过灌木丛未化开的零星雪花飘在他的脸颊上,顺带着送给他一段难以忘怀的记忆,耳侧的生活噪音又开始被一阵哭天抢地的哀嚎遮盖。

晏西冉握住手里的盲杖,低声埋怨了句,“好冷,又到了讨厌的冬季。”

好在,研究所旁边就有可以避寒的公交站。

等晏西冉不紧不慢赶到约定的酒吧时,他已经是迟到要被罚酒的状态。

— 我到了

发完这条信息,晏西冉才发觉自己的指尖在颤。

虽然他早已经习惯闭着眼睛生活,但一想到要以这种残缺的面貌面对曾经的同学,还是有种说出上来的紧张以及不自在。

记忆缓缓被带回两个月前。

初秋时节,家中有位德高望重的长辈辞世,他这才重新回到阔别十二年的故土。

葬礼断断续续半个月终于进入收尾阶段,原本他也已经订好了次日返程的机票,只是没想到在墓园看望那些被车祸定格年纪的老同学时,会被曾经的校友逮在现场。

那以后,“晏西冉还活着”的消息传入了好友姜以宁的耳朵里。

“西冉——真的是你!”

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晏西冉一跳,猛地挣脱开这人的热情,又被重新抱回去紧紧拥住时,才反应过来这是好友。

“你还活着!还长成大人了!真好!真好诶!”

好友连着用了两个真好,这是他年少时期表达喜悦时最常用的口头禅。

听着好友强压的哽咽,晏西冉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你也健康长大了。”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姜以宁的手在晏西冉手臂上反复摩挲,目光触及到他闭着的眼睛,那些还未说完的话哑在喉咙,“我们快进去,大家都...”

戛然而止的想念让晏西冉意识到好友看到什么,他解释道:“夜盲症,晚上看不见而已。”

被好友带着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时,晏西冉的脸上隐隐浮现起不安,他能感觉到周遭有太多人的视线落到他这个瞎子身上。

下一秒,这些急促的情绪便被冲上来的热情冲散。

“西冉!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我好像听见个熟悉的名字。”说这话的人站起来朝着拥挤的人群探了眼,注意到远处那抹似是而非的人影,脸色巨变,“小玉,一级警报!快给大助理..”

“一级警报?你子期哥哥怎么不知道。”

来人语气轻佻,尾音上旋,弯成一道醉人的语调。

拦路的沙发他视若无睹,直接从后面迈进去,肩膀搭着的外套刚好滑落到小玉抬起的胳膊上。

坐下来的戚子期打了个沉沉的哈欠,像是没骨头一样歪靠在身后人的怀里,微微敞开的脖颈被酒气晕染成淡粉色,遮盖住皮肤上的大片伤疤。

对于递到嘴边的酒,戚子期一饮而尽,末了还砸砸嘴,嫌弃之情溢于言表,“太淡了。”

他最近沉迷烈酒,沉浸在辛辣浓烈的味道中,试图脱离一进冬日就会散去全身精力的情绪。

“祖宗你快少喝点吧,让大助理知道我们纵容你来酒吧找乐子,指不定怎么给我们穿小鞋呢。”小玉拿过戚子期手里的酒杯放到一旁,见戚子期耳坠上的流苏乱糟糟的又给顺了顺,继续控诉刚才没被打断的工作,“老板,我举报贺新叙做假阄,你可从来没有连续两年都在同一组的情况啊。”

“做假阄?”戚子期唇角勾起笑意,突然睁开眼时将正和其他人交换眼神的贺新叙抓个正着。

戚子期坐起来,漫不经心笑道:“有这事?”

“真的。”贺新叙借着倒酒的姿势遮盖住眼里的惊慌,温声道:“太晚了,你身体不好,我们送你回去。”

助理说的是不是实话,戚子期从不追问,只慢悠悠抿了口酒。果酒在舌底荡起一层清爽,将口腔里残留的烈酒味道冲散。

戚子期眼皮微抬,“一晚上够和他们商量对策了?”

“够了。”贺新叙艰难点头。

得到了确切的回答,戚子期垂眸看着再次被送到眼前的果酒,这才放过贺新叙,重新倒回他腿上,眼睛迷离地望着屋顶上闪来闪去的灯光。

夜并不深,还处于刚开始的阶段,但戚子期却已经有了很明显的醉意,可他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见眼前有只浅蓝色的蝴蝶在随着雪花起舞。

算算日子,快有一个月了。

“老板,不开心么。”

可能是摄入酒精的缘故,戚子期总感觉大脑像是打结了摸不着边际,缓声道:“上个月在墓园看见个人之后,心里莫名空荡荡的。”

“大助理怎么说。”

戚子期闭着眼好似睡了过去,好半天才喃喃道:“忘了。”

戚子期说他忘了是真的忘了。

他甚至对去墓园那天的记忆也变得越来越模糊,只记得自己好像下意识叫出了个人名,空荡荡的记忆里留下段怅然若失的情绪。

贺新叙又朝着不远处的人群看了眼,顶风作案继续给同僚递眼神。

“再挤眉弄眼一晚上的机会都没了。”戚子期闭着眼说:“天塌下来小车儿今天也赶不回来,还是和他们几个商量好想个什么对策把我糊弄过去。”

“...知道了。”

又躺了一会戚子期才感觉没那么晕了,站起来时一旁的小玉凑过来关切道:“老板,是准备回去了?”

闻声,戚子期顿时改变主意,“怎么,上厕所也要跟着。”

小玉还真有这层想法,但看见戚子期冷淡的目光,就知道他的火气上来了,赶忙装傻充愣地笑了两声,“没有。”

戚子期轻哼了声,绕过沙发,慢悠悠朝着卫生间的方向去了。

酒吧歌舞鼎沸,各种各样的笑闹掺杂在一起组成了热闹的夜晚。

可隐约间,戚子期总能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还以为是小玉他们又跟上来了,回过头才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疑惑的目光落到不远处正欢呼笑闹的男男女女,频闪的灯光下将他们的面貌割裂的有些熟悉。

戚子期啧了声,“幻听真是越来越严重了。”

“西冉,这些年过的怎么样?当时伤得那么重,现在都恢复过来了?”刚才因为重逢而哭出来的同学又寻着晏西冉坐了过来,“子期现在还好吗?怎么没和子期一起过来,你们是不是又吵架了?”

说这句话的同学被姜以宁一胳膊肘怼到了旁边,对着远处招呼道:“他喝醉了!快把他带走!”

晏西冉的脸上始终挂着礼貌性的微笑,唯有在听见戚子期这个名字时,无神的眼睛闪过一瞬光亮,而后又暗淡下去。

阿期。

“西冉,还好吗?”

姜以宁把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热水放到晏西冉手边,虽然他很想顾及“朋友不是残疾”的想法,但看见晏西冉茫然地在桌子上寻找酒杯,还是有些难过。

“没关系,以宁。”晏西冉笑意清浅,“卫生间在哪?”

“我带你...”姜以宁顿了顿,“我送你到路口,右转直走,那边的灯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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