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旦的死亡来的猝不及防。
第三层的房间数量是以往所有层数中最多的,密密麻麻如同蜂窝煤,一间挨着一间,直叫人密集恐惧症发作。
房间门各显神通,有的古朴大气,有的破败灰落,有的科幻蓝光,与洁净的医院形成鲜明对比。
仔细调查医院其他区域没有发现后,卷耳站在其中一扇房门前。
房门木制,散发淡淡气味,有点像被雨水洗刷过的腐木。房门上雕刻说不上名字的树叶,上朱红色,点点鎏金点缀。
这扇门的制作工艺不可谓不好。
“退后一点。”卷耳提醒道。
欧阳旦依言后撤,靠在另一面墙壁上,两扇房门之间。
卷耳推开这扇木门。
刺鼻的药味席卷而来。
打眼一看,仅仅摆设一张小床的房间里,长满了疹子的幼儿躺在凌乱的被褥间,有气无力生死不知。
双眼通红的年轻男子席地而坐,一身短打,手上疤痕多到拿不起药碗。
卷耳毫不犹豫,快速关上门。
“怎么突然关门?”欧阳旦问。
门砰的一声,她没做好心理准备被吓着了。
“天花。”卷耳道。
并非他有多么高的医学素养,而是天花太好认了。
方才房门里的幼儿症状有脸部皮疹、发烧,貌似伴随肌无力,很典型的天花症状。
天花是由天花病毒引起的传染病,,经由空气、飞沫亦或接触传播,于1980年被宣布灭绝。
卷耳没想到自己还能切身实地观看天花患者。
不过……
卷耳想到刚刚匆匆一眼,那年轻男人有些虚幻的身形。
又联想到第七层见识过的那神乎其神的投影技术。
会不会刚才门里的是投影呢?
卷耳并不相信集团能将早就灭绝的天花病毒重新研制出来。
再说了,卷耳不认为集团有这种手段的话,会不用在他们“参赛者”身上。
方才卷耳急着关门没有仔细观察房间内,这会儿他回想脑海中的粗糙细节,确定木制房门后是投影。
他便再次打开门。
果不其然,房间里的小孩和年轻男人还是之前那个模样,肌肉的弧度的衣服的这周一模一样毫无变化。
卷耳走上前去,手穿过了男人的身子。
的确是投影。
集团就喜欢用投影搞这些虚虚假假真真实实的东西。
这间房子里唯一真实的东西,就是窗户。从窗户望过去,能看见外面的黑夜。
真是大方,前面七层都没有给他们开一扇窗户,这么一个小房间却舍得给窗户了。
呼吸了一口窗外的新鲜空气,卷耳感觉人生得到了生化,无穷无尽的能量充斥身躯,像是电量100%的手机。
“你也来。”卷耳招呼着欧阳旦。
外面的空气会带给人继续下去的力量。
欧阳旦将头伸出窗外,伸出去一点,再伸出去一点。
她是不是可以……
卷耳拉着她,劝道:“别跳,还不知道下面有什么。”
他们俩进入这个房间的时间有些不巧,外头还是黑夜,房间里的灯光微弱到不足以他们看清外面有什么。
如果是白天,他们更好判断此处与地面的距离。
现下情况不明,谨慎为好。
欧阳旦点点头,两人一同离开这间房间。
第二扇房门纯金属质感,科幻的蓝白银灰配色高端而简约,仿佛一打开这扇门,就能看见充满科技感的机器人核心、机器人制造厂、机器人造反部队。
照样让欧阳旦小心退后,卷耳推开门,门后是目光中空无一物的大机器人。
大机器人红色的眼球扫过闯入者,旋而疲惫地阖上双眼,没有任何反应。
卷耳:?
“你好?”卷耳道。
若是这机器人一照面就暴起伤人,卷耳不会觉得奇怪,因为这栋建筑中基本所有机器人都安装了武力系统。
但偏偏这名机器人一动不动,看他俩的眼神和看空气没有差别。
第三层的主题显然是“病”,而刚才的木制房门后已经为他俩展示了“天花”这种具有时代代表性的病。
同理可得,科幻门后的房间里这名机器人也在展示一种病。
“机器人情感缺失症。”
——这次却是欧阳旦先说出答案。
“托赵……的福,他对机器人的美学很感兴趣,我跟着学了不少知识。机器人出厂时会安装情感模块,而部分机器人——0.02%的机器人会因不明原因难以学习情感,这种现象被成为机器人情感缺失症。”欧阳旦道。
其实卷耳不需要他科普,毕竟他有一个对机器人颇有研究的爱人,耳濡目染下亦是学了不少。
但他很乐意看见欧阳旦愿意科普这些东西。
这代表欧阳旦的情感在好转。
虽然有些突兀不明原因,但卷耳乐见其成。
第二间房间里仍然没有发现,两人安静退出。
谨慎起见,卷耳关闭了机器人的电源。
即使是被人类抚摸上机器人的核心部位,这名罹患怪病的机器人波澜不惊,既不反抗,也不阻止,安安静静接受人类强加给他的命运。
第三间、第四间、第五间……
感冒、肿瘤、残疾……
每一扇房门后都是一种疾病。
打开第五间房门时卷耳还愣了一下,无他,房间里的投影像极了卷耳本人。那坐在轮椅上的姿势、下巴微微扬起的弧度,都和卷耳一样。
这让卷耳下意识以为这些病症对应着“参赛者”们,但参赛者只有十个人,而这里的房间却是有上百个,完全不成对比。
第十间房间是患有脑肿瘤的病人,卷耳看了眼欧阳旦,为防止刺激到她,卷耳没有让欧阳旦进去。
“这间房我一个人来,你等着。”
卷耳把欧阳旦安置在房间内,门旁边。这里离投影有些距离,但又能让欧阳旦完整落入卷耳的视野中。
欧阳旦的情绪好不容易没有那么消极,卷耳当然不可能让她再去接触可能触动她脆弱神经的东西。
欧阳旦目盲,不清楚房间里有什么,但知道卷耳是为她着想,故而不吵不闹,接受了卷耳的安排。
意外就发生在这时候。
第十个房间里的脑瘤患者不用想,同样的也是投影。这栋建筑里除了十位参赛者之外没有别的活人。
脑瘤患者趴着躺在病床上,脸埋进被子里。
卷耳甫一靠近,微风通过窗户溜进来,卷起窗帘。
窗帘轻抚,投影一瞬间产生变化——趴着的人转了个身,那张脸直直迎上卷耳的目光。
赫然是欧阳旦!
无数实体长鞭自天花板而来!
“欧阳旦——!”
月光洒下,照在不甚明朗的房间内,照在真实的欧阳旦的身旁。
“啪——”
一声皮鞭抽过空气的飒爽声响,欧阳旦听见了逼近的攻击,但身体反应不及,硬生生被抽到一边。
欧阳旦翻滚翻滚,摔出房间,撞到另一面墙壁。
好大一声闷响,欧阳旦恍惚以为自己又一次回到了之前掉入水中的时候。
还没完,皮鞭一道道打向无力躲避的欧阳旦,攻击数不胜数。
有的鞭子没对准,不小心打在墙壁上,打落墙皮砸在欧阳旦身上。
更显欧阳旦的狼狈。
上次是不明发射地点的小石头,这次是不知为何捉着她打的皮鞭,欧阳旦快呕死了。
赵书华也是,莫名其妙被混凝土定位了一样。
他们这对小情侣就好像被针对了一样。
好在这会儿有卷耳相助,欧阳旦约莫被抽了十来鞭后,卷耳就找到了机关的控制装置将其销毁。
一道又粗又长还带有倒刺的辫子即将抽到欧阳旦时,机器彻底被停止,所有攻击化成乌有。
“欧阳旦,还可以吗?”
卷耳没头没尾的问一句。
欧阳旦却明白他的意思——他问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还能不能活下去。
她一直很痛,第十层被暗算掉下水时、第七层看见赵书华死在眼前时、第五层被季飞池生生打掉一段手臂时、方才被抽打时、脑子里该死的肿瘤不安分时……
但她可以忍。
只是痛而已。
“我……可以。”欧阳旦艰难开腔。
她还可以活下去。
她还得搞清楚集团针对赵书华和她一对弱小可怜无助小情侣的原因,她还不能死。
况且她的身体告诉她,她欧阳旦还可以活下去。
“有力气吗?”卷耳问。
“没……抱。”
卷耳离开轮椅,把位置让给欧阳旦。
察觉卷耳的用意,欧阳旦道:“不用,你坐吧……”
也不讲究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再说了在这栋建筑里,就没有谁讲究过这些虚礼。
卷耳本意是让欧阳旦坐得舒服一点,自己下去推轮椅顺带锻炼双腿,但欧阳旦误会卷耳要跪在地上像驴子那样拉车,于心不忍。
卷耳腿尚且隐隐作痛,被欧阳旦一说,他也不打算折腾自己,便抱着欧阳旦启动轮椅。
打开第十一间房——
风声大作。
欧阳旦漆黑的视野里出现了色彩。
头脑瘪了一块的人形色块猛地扑上来,借助风力跳到了轮椅上。
欧阳旦闻到铁锈味。
辛诺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让人怀疑他究竟还是不是人。
也不知道头骨凹进去一块的人是怎么活下来的,总之在欧阳旦想清楚答案前,辛诺抢先一步对欧阳旦下手——
沾染血色的槌头砸向了欧阳旦的肚子。
那里是她被石子打过的地方、是她被发疯的枫镜眉伤过的地方,也是刚才皮鞭抽打最多的地方。
是欧阳旦比脑袋还要脆弱的位置。
卷耳立时握住辛诺的手往外面使劲。
有卷耳的阻挡,槌头只是轻轻挨了欧阳旦一下。
然而这只是虚晃一招。
“呃……”欧阳旦闷哼一声。
她往下看,恢复了一点的视野里,她的肚子上插了一根食指长的银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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