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邻城科技馆举办了一场机械展会,名头搞得高大上,说什么科技驱动,筑梦未来。
实际上就是各公司的技术展出及合作寻觅。
季木安当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头天晚上把手头事加紧处理完,第二天便驱车几百里,拉着陈程光鲜亮丽地出现在展会门口。
“这展会还挺阔。”两人站在自家展台旁,陈程一边摆弄X展架,一边四下观瞧,“幸亏我把展架上的公司名字放大了100个字号,否则一眼根本看不到。”
季木安看了看陈程,又看了一眼展架上占了四分之一篇幅的‘程安’二字,别过了头。
公司名称取自老板名字,这么不靠谱的事也只有陈程能做得出来。
最关键的是...
季木安还被说服了!
嗐,算了。
仔细想想,自两人成为朋友,他被说服的还少吗?
小到吃饭口味,大到公司决策,陈程总是看似吊儿郎当地给出最专业意见。
就连两人第一次见面都带着点不同寻常的奇幻色彩。
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家奢侈品名表店。
名表店里的手表,漂亮但贵。
至少对于牛仔裤洗得发白,背心沾着污渍的陈程来说,是这样。
但对方似乎完全意识不到这点,更意识不到周围不断投来的异样目光,旁若无人地转了一圈后,他停在了一个犄角旮旯的展示柜前。
“您好,这个表,我要了。”是洪亮且丝毫不露怯的声音,随后许多张皱巴巴还带着汗渍的票子从口袋里掏了出来。
“这...”即使职业素养良好,店员双眼仍是掩不住惊讶,将皱皱巴巴票子数了两遍,最后尴尬笑道:“不好意思先生,还差20。”
“还差20?”换作其他人,大庭广众下被告知差钱,面子上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不自然,然而陈程只是笑笑,特自然地向身边人伸出了求助之手,“这位帅小哥,能不能借我20?”
这个帅小哥自然是季木安。
而季木安大脑也绝对被诧异烧得短路了,要不怎么会仅是怔愣一秒就点开微信,加了好友,转了20。
“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四处转转,嘴动宣传宣传?”看着其他展台人头攒动,自家展台人丁凋零,陈程忍不住开口。
季木安没评价嘴动宣传,只说:“程安是新公司,人少也是难免的。”
“也是,不过我觉得还是可以转转,参观也是学习嘛。”
“哎,陈程...”
季木安想拦人,不是担心对方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而是他走向的是佳联实业。
佳联实业——去年秋天,他们刚因对方收买唆使程安员工,发出过律师函。
然而阻拦的话还没说完,耳边率先响起一道阴沉声线,“呦,弟弟也来了?”
“韩时序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不要这么喊我,我从来不是你弟弟。”厌烦涌上心头,季木安连头都懒得回,只握紧手中宣传册,恶狠狠道。
“那怎么喊你?季木安?季同学?”明知道对方恨不得永远见不到自己,韩时序还是挑衅地一步一步走近,“还是跟以前一样叫你小季老师?毕竟以前补完课,我都这么喊你。”
“韩时序,你是闲得没事干特地来恶心我的?”说这句话时季木安像是生吞了一只虫子,还是一只肉虫。
是。
他帮韩时序补过课,韩时序也叫过他老师,但仅仅因为帮差生补习是课代表的责任。
季木安只恨自己太尽职尽责,只恨自己愚钝地没有听出小季老师背后的讽刺,如果早知道韩时序是自己父亲的私生子...季木安绝对不会...
“恶心你?你认为我是在恶心你?我倒觉得我是在关心你。”声音含着关心,表情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劣,“毕竟你Omega爸爸昏迷后,和你有血缘关系的,还愿意分出心思关心的,也就只有我了。”
“你还有脸提我爸爸?”季木安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怎么没脸?”韩时序却自有一套逻辑,“你爸爸坐在阳台安逸晒太阳喝咖啡的时候,我爸爸正顶着烈日遭人白眼的捡废品,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只不过角色转换,怎么就不能提了?”
“倒是弟弟你。”目光再次转到季木安身上,“幸运的没有落魄,没有像我一样沦落到垃圾桶里捡饭吃,更没有因为一副好皮相就卷入是非中。”
Omega被标记,哪怕临时标记,也是明显的,韩时序嗅着越来越浓郁的茉莉花香,眸子里闪过几抹复杂。
“不过,傅泊声也未必是什么好归宿。”他看着季木安,眼神笃定,“外面传言说得再好,在我看来他也不过是个伪君子。”
“他怎么样用不着你来评判。”季木安尾音不自觉带上愤然。
韩时序将这抹气愤收进耳畔,一向阴冷的唇角严肃起来,“怎么?就这么喜欢他?我说一句也不行?因为他面子工程做得好?还是因为他在你最落魄的时候伸出了援手?可惜,不是所有雪中送炭的都是好人,你可别被表象蒙蔽了。”
“他不是好人。”季木安言语锐利,“难道落井下石的你就是好人?一个害人家庭支离破碎的人教人防备,你不觉得讽刺吗?”
“讽刺?确实有点。不过谁让我是个矛盾体呢?想起自己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就总想为你操心。”
“很没有必要。”
季木安的手握得越来越紧,紧得恨不得直接一拳打上去。
他真的很讨厌韩时序,不仅因为对方的身份和所作所为,更因为他一直的挑衅和模糊不清的戏弄态度。
真的很想让人动手!
“季木安。”
陈程回来的时候,韩时序已经走了,看着渐渐远去的背影,陈程照例询问,“他怎么来了?来找事?”
“也不算。”季木安不愿多说,只言语简短,“挑衅几句罢了。”
“早知道我就早点回来了。”陈程愤愤不平,“还能发挥发挥口才。”
季木安不想在嘴皮子上赢过韩时序,他只想永远见不到那张脸,将捏皱的宣传单扔进垃圾桶,他转移话题道:“你不是刚出去没多久吗?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嗐,还说呢!”陈程声音低了下去,“你怎么没告诉我那是佳联实业的展台啊,害我尴尬了好一会。”
“我正要说,你就跑出去了,腿那么快,我倒是拦得住?”
“那我下次跑慢点,你是不知道我刚才有多么尴尬...”
展会举办了几天,季木安就气闷了几天。
看着某人顶着季氏的名头各种招摇过市,季木安真恨那天握紧的拳头没有砸进肉里。
陈程不擅长安慰,就是擅长,也不可能放下讲解工作,来一场促膝长谈。
于是,黑成一团的脸也只有偶尔听到电话铃声时才能片刻缓解。
傅泊声:“展会举办得怎么样?”
季木安:“还好。”
傅泊声:“你呢?这几天睡得好吗?有没有认床?”
季木安:“也还好,累了就不认床了。”
傅泊声:“吃饭呢?外面餐厅有我做饭好吃吗?”
季木安刚要说‘还好’,电话那边就率先传来一句玩笑的揶揄,“这次的回答不会也是还好吧?”
“呃...”
心脏有些发虚,季木安抿抿唇,颇为认真地答道:“没你做得好吃,这几天我和陈程去了几家餐厅,都没你做得好吃,菜品一般,汤炖得也不入味。”
“是吗?”得到夸奖,傅泊声声音明显明快了,手翻着文件,他心情很好道:“等你回来,我给你做鲜奶银杏雪梨汤。”
“不用这么麻烦,你先忙手头项目就好。”
启领集团在新建分公司,这是年初二站在瓦底空旷土地上季木安就知道的,因为这个项目由傅泊声一手牵头,选址,承办,所以这次展会之行他没法脱身跟来。
“不麻烦,项目已经到收尾阶段了,接下去按部就班就好。”
听筒中静了一会儿。
一会儿后,傅泊声又开口道:“展会什么时候结束?”
“后天下午。”
“下午几点?”
“2点。”
“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了,我自己开车回去就好。”
“那你记得路上慢点,我在家里等你。”
“好。”
“鲜奶银杏雪梨汤,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道汤。”同在餐厅吃饭的陈程表示,他也想吃,但贪吃的人更想知道...“季木安,季安安,季同学,季同志,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上傅泊声了?”
“你怎么又这么问?”季木安也想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让陈程一而再再而三这样问。
“你说呢?”陈程翻了个白眼,手指戳戳季木安嘴边挑起的弧度,“你跟我打电话的时候可不会这么温柔,更不会这样笑。”
季木安愣了愣,随后找漏洞般地道:“咱俩又没面对面打过电话,你怎么知道我什么表情。”
陈程不被他俄罗斯套娃,直接道:“别扯那些有的没的,是朋友就实话实说,你对傅泊声到底什么感觉?上次我问你,你说是帮他应付家里人,这次呢?也是为了应付家里人?你俩相处那么久,他对你又那么好,你敢说你一点也不动心?”
说一点也不动心那肯定是假的,好感嘛...自然也有,可把两者同喜欢画上等号?季木安又觉得不太对。
他对傅泊声的感情一直很复杂,有欣赏有钦佩,有亲近有依赖,更有感激,对方在他最需要的时候雪中送炭,无论今后发生什么,都足够他感恩一辈子。
“别不说话啊。”陈程催促着,“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季木安言辞笨拙,抿了抿唇,只说出一句,“我一直很感激他。”
“感激?就只是感激?”陈程皇帝不急太监急,“就没点其他感情?”
其他感情?
应该是有的。
可究竟是什么?
季木安又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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