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爱洛斯

木质的枢轴发出低哑的吱呀声,厚重城门在他们一队人面前缓缓打开。

乌列尔、阿方索学士,与学士的随从,以及仅有十人的炽焰军团小队,一行人骑着马从墙下走过,路过巍峨城墙上雪亮的金属纹章,步入城中。

马蹄踏在古老的石板街道上,石板并不够平整,中间被漫长时光挤压得微微凹陷下去。

今天原本是一个平常的冬日。

天上的太阳让人错觉漫长的冬天有了离去的意思,但春天其实还远远不曾到来。

就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路边孩童忽然朝乌列尔抛来一支盛开的鲜花。

鲜花的颜色在一片素白中太过显眼,乌列尔眼疾手快接住那抹紫色。

少女跟着从人群中走上前来,向他递上花环。

她声音朗朗:“乌列尔大人,祝贺您凯旋!赞美胜利!”

乌列尔倾身低头,少女就在众人的期待中帮他戴好。

“赞美胜利!”“乌列尔大人万岁!”“伟大的胜利之神保佑我们!”

他感受着周围的人从好奇,到专注,再到为他欢呼。

只有那少女又变得静默无声。

“王子如何?”乌列尔忍不住问了她一句。

“在等你。”装扮成平民少女的黛黛小声回答。

众人刚刚传播起乌列尔大人回城的消息,王城的守卫军就上前制止了人群的喧哗。

百姓们在冰冷武器的阴影下重归静谧。

国王丧期,连当街大笑都不许,属于乌列尔凯旋的欢笑与乐声都不会来到。

但爱洛斯觉得,人们总该知道是谁回来了。

于是他派黛黛带着鲜花来迎接一下。

紫罗兰和鸢尾都开在春季,爱洛斯在橘子温室里种了一片花,但也只有一小片。

他都拿来给了乌列尔。

乌列尔见到第一支花就知道来自他了。

其实乌列尔不需要太多欢呼,只要爱洛斯一个人的就足够。

但爱洛斯一直愿意分享给他许多。

他想起爱洛斯送他出城那天,铺天盖地象征胜利的鸽子,与城中无处不在花朵。

如同一场盛大的庆典,祝他凯旋。哪怕是梦,乌列尔都觉得此生无憾。

可爱洛斯尤觉不够,对他许诺了他不敢奢望的明天。

爱洛斯的喜爱,温柔、自由、充满光亮。

即便再见时爱洛斯将它抹掉了,乌列尔失落之余也接受得也很快。因为这份喜爱太好太贵重,或许本就不该是他应得的。

只是这梦做得很美。

那一点点与爱洛斯的过往,乌列尔愿意将它当成一场很美很真的梦。

梦醒是注定的,但多少还会留下一些纪念品。

他怜惜地碰了碰发间的花,确认着那花冠的存在。

“爱洛斯殿下真是不会亏待任何人。你说对吗?”

深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爱洛斯的老师,国师阿方索学士正与乌列尔并驾齐驱,不经意地向他说道。

国师显然清楚爱洛斯的喜好,轻易就能猜出这冬日里,娇艳花朵的来处。

乌列尔未动声色,只是心中涌起的潮水顷刻褪去了,露出一片干渴的礁石。

大国师说得很是,王子殿下不会亏待属于他的任何人。

乌列尔只是其中之一,或许永远也只能做其中之一。

但这也足够了。

待在爱洛斯王子身边十分幸福,只要自己不要的那么多,这种幸福就能一直维持下去。

这么简单的事,乌列尔觉得自己明白得还不算太晚。

难得聪明了一下,他想,从此他只要这很少的一点。

不会影响花圃的美观,又不会显得他贪婪。

· · ·

爱洛斯等在王宫外,直到远方的身影逐渐清晰。

王后、众位跟阿方索学士交好、或意欲交好大臣都率先迎了上去。

那一队人马为首的两个人,一个年迈些,连鬓胡须和一头短发都已成银白。

是阿方索学士,他有一张苍老但威仪的脸,与爱洛斯预想的魔法师的形象大相径庭。

听说他曾经与先王后一同隶属于国王的骑士团,果然相比起学者,要更像战士一些。

另一位正勒住他的骏马。

马背上的男人身披银甲傲然睥睨。铠甲上的每一片银鳞,都在雪与日光下反射出冷冽光芒,将他包裹得如一柄不可侵犯的利刃。

寒风吹起时,那头红发飘飞在身后,仿佛一团炽烈的火焰。

爱洛斯望着他,心中一惊。

乌列尔。

意气风发的乌列尔,却是右眼戴着眼罩的乌列尔。

三天不见,怎么弄成这样?

乌列尔翻身下马,只向爱洛斯行礼。

爱洛斯示意他起身,跟着被请进议事厅的大国师,一起走。

乌列尔一身寒意,爱洛斯看得认真,低温的天气让那块黑色绸布上浮起一片红色细霜。

他的眼睛流血了。

“还顺利吗?”依蕾托走在走廊最前面,询问着阿方索学士。

“最近怎么样?”阿方索学士则正转身问向爱洛斯。

“我还不错,老师呢?这一路辛苦了。”爱洛斯跟着走进大厅坐下。

“还好,幸好有乌列尔阁下。”阿方索学士向乌列尔点头。

乌列尔沉默不言。

“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依蕾托见他们不理睬自己,又找了话题,“听说克莱门德家族的人十分顽固,没为难你们吧?”

她问得一派天真,丝毫忘了眼前是两位骑士。提及他们行事,居然用到“逃命”一词——尽管在风雪交加的仇敌地盘,他们除了逃,绝不会有什么好办法——可这对他们未免太难听了。

“是用了出色的伪装,混进他们的城内。”阿方索学士完全没有窘迫,淡然谈到。

“少不了辛苦吧?我曾与克莱门德家族的族长会面过,他眼力很好。实在该是我亲自去迎接大国师才对,就不会像这样颠簸了。”

雪缪说的滴水不漏,光靠贬损其他保护者,轻易就截得了一份“未来”的功劳。他说着,脸上扬起完美的笑容。

乌列尔忽然嗤笑出声。

“乌列尔阁下笑什么?”雪缪表情很好地问他。

“笑你说他眼力好。”

“我可没有说谎话,那双眼睛看起来可和鹰一样,不然也做不成大国师多年的对手。莫非是骑士大人跑的太快,不曾注意到——”他一面夸奖着阿方索学士,不忘挑衅一句乌列尔。

爱洛斯听得直皱眉,正想开口打断,乌列尔却先他一步。

“注意什么?”乌列尔伸手从口袋里随手把一样东西掏出来,就着桌面滚到雪缪面前。那是一对骨碌碌翻滚着的珠子,不知经过多冷的天气被冻住,进了屋中落到桌上又融化开,在桌面留下一道水痕,最终瞳孔正对着雪缪停住了,“你说的是这双眼睛?”

雪缪看到那眼珠,脸色骤变,“难不成你把他杀了?”

起初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大王子一出声,周围的人的才确认那是什么,一瞬间全都变了脸色,乌列尔竟然揣着一位知名家族主人的眼球进了议事厅。

不,重点在他真的杀了他。

“是他自己求死,在座都别学他。”乌列尔笑起来,他唇角弯弯的,指尖遥遥点过在座众人,目光满含威胁。

他遮住一只眼,倒帮他显得更凶恶了一些。

“你这样会引起新月山脉周边势力动荡的。”雪缪指责道。

“不会,克莱门德家族很快就有了新的家主。所以你们也快点儿。”乌列尔说道。他不耐烦地手甲敲着桌面,好像他才是会议的主人。

这次回应他的终于不是雪缪。

“说来也好,三天后葬礼结束,请阿方索学士为我们宣布父王的遗志,也就是新王选拔的法则吧。”瑟缇坐在雪缪身边,神情冷静,看来她对这场加试,已经可以心态平和地对待了。

四周其他大臣也都没有异议,包括阿方索学士。

他只是看向爱洛斯,似乎在关心他的意思。

“既然阿方索学士已至,何必再等呢?”爱洛斯开口了,“夜长梦多,为保护学士的安全,我认为现在公布正合适。”

他说了他的真实想法,没有任何心计,爱洛斯就是这样担忧的。

只不过着实令他没想到,乌列尔在议事桌上居然会这么好用。他深深望着那个红发身影,感觉今日才认识他。

他太锋利了,即便站得再远,也逃不过他那种“我随时都能将你杀死”的气势。

爱洛斯其实很好奇,他是否真的有这种本事。但看屋中众人隐忍畏惧的表情,爱洛斯能感受到——他好像真的有。

可他的眼睛到底怎么了,爱洛斯又有一些想快点结束这会议。

“那怎么能行!你没听我姐姐说么?——”歌加林这两日实在受够了姐姐的冷脸,一有讨好瑟缇的机会连忙抓住。

他一拍桌,站起身来。

可紧接着,雪亮的剑尖贴上了他的鼻尖。

歌加林的话语停下来,哆哆嗦嗦把目光移向剑的主人。

一脚踩上桌沿,探身用剑指着他的,正是乌列尔。

那头红发,正随着乌列尔迅速的动作飘扬起来,“听见了,所以怎么不行?”

“爱洛斯,叫他放下!”瑟缇高声道。面对乌列尔,瑟缇也别无他法,第一时间望向爱洛斯。

“那么行吗?姐姐。”爱洛斯趁机问。

瑟缇深吸了一口气,“既然你坚持,投票表决吧。”

乌列尔望向爱洛斯,得到他的目光允准,剑才收回来。

歌加林摸着脖子瞪他一眼,悻悻坐下了。

雪缪、阿尼亚,乃至依蕾托,任何人面对这个红发疯子都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宫中侍卫完全视他如无物,各个目不斜视,好像生怕此时叫到他们护驾。

最终,在红发男人嗜血的目光下,票数几乎是一边倒指向了“立刻公布”。

阿方索学士总归坐在爱洛斯这边,他虽望向乌列尔时眉头不展,但对此暂时没有多说什么。

因而椅子还没坐热,他就接过了仆人取来的眼镜。

在众人的瞩目中,阿方索学士摸出怀里的羊皮纸卷轴,缓缓展开。

乌列尔(光明正大版)首次出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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