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都已经说到这里了,
孟玉言必须得坦白一件事。
严格意义上,他和钟钧的这些用词其实不能完全是他们自己的想法,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来自家里人日积月累的熏陶。
孟玉言的妈妈难产,在很费力生下儿子以后,几乎没多久就死了。而他爸爸也很快新娶了一个自带拖油瓶的后妈。
虽然那个后妈其实也没怎么虐待过孟玉言,并且在外人面前,那个叫章萱的女人对他做了些面子功夫。
而孟爹则是对孟玉言非常严格…
名义上是为了激励他,为了给他起警醒作用,为了让他有危机意识…他才把后妈的儿子认成干儿子,才经常拿他和干儿子做对比…
但对于孟玉言来说,他的感受却并非如此。这种随时都会被替代的错觉让他变得比同龄人都要早熟,被迫拥有危机感。
在这样随时都会被替代的氛围下,孟玉言当然比任何人都要努力。他也没有辜负他爹的期待,孟玉言打小脑子好使,他的文化成绩年年稳定第一。
父子俩的关系也在每年成绩的维系下,愈发和谐。孟玉言都不知道给他爹脸上争了多少光,有时他爹也会夸他。
而夸两句的同时,几乎每次会贬低几句钟家那小子,说他就是个莽夫,说现在人靠的是脑子,他脑子行吗?
***
的确,他不行。
钟钧的文化成绩比孟玉言差远了。
每次他爹这么损钟钧时,孟玉言甚至在心底猜测,是不是钟钧的爹也经常在他面前说自己是个命薄的病秧子?
他爹肯定说自己常年吃着药,说自己以后有福也没命享,而他儿子就不同了,长这么大,就没生过什么病。
而且钟钧也不算多么笨,
老师都说钟钧的发展还是挺均衡的。
全班六十八人,他能到十三四名,全年级八百多名,他也是在六十左右徘徊,也可以说很不错了。
前提是…不和次次第一名的孟玉言比的话。和其他人比当然好,但如果对比对象换成第一名,那他的成绩…的确就不怎么好看了。
***
总之,孟钟两人经常拿来做对比。
两家每年出的新品的销量肯定是比一比的,每年他和钟钧期中期末成绩是要比一比,就连他们两个长多高也要比一比。
钟钧那边得了个什么长跑短跑的奖,一般孟玉言都是最快知道的那一个。而相对应的,孟玉言如果得了什么竞赛的奖,相信钟钧也是最快知道的那个。
比着比着,他们俩就这么长大了。
而长大后,能比的东西更多了。
孟玉言换了车,钟钧立马就要换一辆更贵的。钟钧如果推出了一个什么活动,孟玉言这边也会立马跟上一个和他硬杠。两个人之间是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忘记说了,
孟玉言和钟钧也算是有点小名气的。
毕竟两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国内市场基本被占据,国外也在逐渐发展,本来就有一定知名度,再加上两家经常互黑互怼,连带着两家的公子也算时刻关注着。
一些网友极其无聊,还真有人去扒孟玉言和钟钧每一次的考试成绩,扒老师同学对他们的点评;扒孟玉言穿的什么牌子的衣服和鞋子,具体多少钱,而钟钧穿的又什么牌子,价格又是多少。
这种连孟玉言自己可能都不一定会注意到的细节,却被陌生的网友们扒得干干净净,甚至于他们还列了对比的清单,看过去也算一目了然。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已经不再是他们两个人的事。
***
在这样的氛围下,
孟玉言和钟钧关系能好才有鬼了。
后来,他和钟钧各自在国外留学了几年后,又不约而同地回国开始帮助家里的人打理起了自家的生意。
钟钧几乎是一回来就接手了全部生意,他爹他妈操劳了半辈子,终于等到儿子长大了,一点没有贪恋地把手里的摊子全部甩给儿子。
听说,钟家那两口子还学起年轻人,开始全世界环游度蜜月去了。
这算非常信任自己的儿子,
也给了钟钧发展的机会。
但,孟玉言家里的情况要复杂一点。
虽然同样是独子,孟玉言的爹似乎并不怎么信任他,也没有全部对他放权。
就像小时候那样,孟爹收养的那个干儿子、那个比孟玉言还要大一岁的哥哥,可是随时都虎视眈眈盯着他。
孟玉言的处境比钟钧要难多了,情况也要稍微复杂一些,很多时候,甚至有些束手束脚。
***
但不管怎么样,回国以后,孟玉言和钟钧接触的时间就越来越多了。
钟钧学习比不上孟玉言,但做生意这种事看的是天赋,不看文化成绩。
他在做生意上意外地很有一套,经常能够出其不意地让孟玉言惊讶。
当然,钟钧一般想到什么,就能立马就能去做。哪怕失败了也没事,无非就是累计一些试错成本罢了。
作为唯一继承人,钟钧在自家集团的话语权很强,底下的执行力也惊人。
可孟玉言做不到,他做出某个决定后还要请示他爹,等流程下来,有些已经晚了。商机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稍纵即逝。
两个人作为同行,
平时难免会有一些竞争行为。
孟玉言和钟钧延续着互相给对方添堵,只要恶心到对方就是胜利的原则,磕磕绊绊的,也这么过了几年。
不出意外的话,
他和他可能会这么一直下去,
但…意外就是发生了,
孟玉言出车祸了。
***
这场车祸虽然没让孟玉言毁容,也没让孟玉言瘫痪,更没让孟玉言残疾,他的胳膊和腿也都好好的,就是…有个后遗症。
***
在外地一个陌生的医院里醒来后,孟玉言把自己的名字,把自己的身份,把自己过往记忆,全部给忘了个精光。
脑子一片空白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没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是永远不会明白的。
这种空白不是真的空白,而是灰蒙蒙的,就像隔着一块玻璃,能看到,但看不清,甚至一想就头痛欲裂。
刚醒来的孟玉言反应有点迟钝,缓慢地转移视线,先看看头顶的输液管,又看看病房周围的环境,能感觉自己头被紧紧裹着,鼻尖都是消毒水的气味,浑身都疼。
满脑子都是:
我……是谁?我…在哪?
可能孟玉言那个样子实在是太无助了,一个圆圆脸的小护士特意过来看了看孟玉言的状态,又看了看旁边仪器,语气很温柔地和孟玉言搭话:
“孟先生,你先别着急,你哥刚才被医生叫去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我……还有个哥?
完全不记得的孟玉言只能呆呆看着门口,他不记得了,但脑子里好像,是记得自己有个哥哥来着?
***
很快,一个身穿灰色大衣的男人步履匆匆大步跨进孟玉言的病房。对方个子很高,比例很优越。
因为太急,走路都带着风。
年龄看着不大,也就二十出头,蓄着一头短发,面部轮廓棱角分明,身材高大却不粗犷,属于人群中也能一眼看到的惹眼。
嗯,是一个挺英俊的帅哥。
之所以孟玉言能一下就肯定他是来找自己的,不可能是找别的什么人,也是因为他从醒来发现自己住的是一间单人病房。
这间病房除了他,没别的病人了。
***
而男人的确是来找他的。
对方在推门而入后,一眼看到孟玉言醒了,动作瞬间变得有些停滞,原本紧紧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了。
他不自在地咳了几声,声音干涩:
“哟,醒了?命还真硬啊。”
之前隔得远,有些没看清,等这时走近了,孟玉言看到他眼底有非常明显的青黑,一看就是没睡好,下巴处还有一点浅浅的胡茬,身上的衣服还有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他熟练坐在孟玉言床边,看到他醒过来以后,原本皱着眉的都放松了。
男人刚摸出烟,又偷看了孟玉言一眼,故作镇定地干咳了几声,又悻悻地把烟收了回去:
“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
虽然这个男人语气凶巴巴的,
但说出的话确实是在关心他。
***
当时刚醒不久的孟玉言其实不认识那个男人,但看到他第一眼,心里却没由来地冒出来一个念头:他平时不是这样的。
他平时什么样?他是谁?
再想就想不起来了,头特别疼。
孟玉言还想说话来着,奈何喉咙太干了。他非常想喝水,又完全动不了,只能把求助的目光看向那个陌生的男人。
那个才阴阳怪气的说孟玉言命真硬的男人,见此情景又不动声色地过来拿棉签蘸了水涂抹着他干裂的嘴唇。
那一刻,孟玉言居然从男人的眼里看到了心疼,虽然对方的语气依旧不怎么客气。
“喂,孟玉言,医生说你现在还不能喝水,再忍一忍吧。当然,你要是急着想死,我也不拦着…”
***
孟玉言那会儿没醒多久,
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又睡着了。
倒是记得中间迷迷糊糊好像是醒过好几次,有时是半夜,有时是白天,有时候还发着烧,太混乱了。
但每次醒来无一例外看到的都是同一个男人,他一次比一次憔悴,而孟玉言的状态反而是一次比一次好。
再后来,孟玉言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可以喝水了,也可以吃流食了,也慢慢能坐起来了。
孟玉言对那个男人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镜子…给我…”
对,哪怕那个时候的孟玉言连自己全名都不记得,他什么都不知道,但并不妨碍他知道自己出车祸以后…
第一个要最关心的,
就是看看自己的脸怎么样了。
***
那个男人似乎对孟玉言的这个行为一点都不惊讶,他拿着镜子放在孟玉言面前:“嗯,放心,脸没事。”
失去记忆的孟玉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
嗯,他在心里点评,不错。除了有点苍白,五官还是挺端正的,长得还行。
接着,孟玉言问了第二个问题:
“你…是谁?我…是谁?”
男人之前还一脸镇定的表情瞬间有了明显的裂痕,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很快,他又在孟玉言面前张开手,一脸严肃地问:“这是几?”
孟玉言甚至都懒得翻白眼,有气无力地开口:“五。”
他松了一口气:
“哦,太好了,幸好没傻。”
然后,很快转身去叫了医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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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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