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少年抱剑而立，锦衣上的绣纹在阳光下粼粼生光，望向她的目光隐含挑衅。

众人目光在师雪桓和禾惊洲之间来回逡巡。气氛开始兴奋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师雪桓反而更放松了。仿佛一件悬而未决的事情有了着落。

不出她所料，这个拜师典礼不会这么轻易地、毫无难度地完成。

只是不知这个禾惊洲，在大典上当众邀战，是他自己痴迷剑术不肯错过一个对手，还是出于旁人的授意。

但是要得到唤醒哥哥的方法，她只能应战。

正欲应声，身侧荆未臣突然站起来，扬声道：“惊洲道友，我来与你切磋！”

师雪桓惊异地抬头，见荆未臣面容平淡，唇角弧度似有讥诮，“惊洲道友真是一如既往地热爱比武。既然如此，不如我代替师妹与你切磋。”

禾惊洲闻言，饶有兴致的面色顿时淡下来，朗声道，“切磋就是切磋，哪还有换人的道理！”

师雪桓心知，只有应了这一战，才算是完成拜师大典的任务。

于是她起身上前一步，对着荆未臣轻轻一拜，“多谢师兄。师妹初入门下，也对以武会友充满兴趣，这次便由师妹来。”

转而面向禾惊洲，“在下不才，请禾道友赐教。”

师雪桓遥遥看去的眼神虽平淡，却因着居高临下，在禾惊洲眼中有种睥睨的意味。他被激起了斗志，轻哼一声，飞身到道台正中央的演武台。

师雪桓脚下轻点，纵身而起。

演武台一侧有一架武器架，按照约定这种比试应当用统一提供的武器，并压制修为到同一等级。

禾惊洲率先挑了一把剑，侧头睨着师雪桓。

师雪桓目光逡巡在剑架上。

众目睽睽之下，她伸向一把厚重的大剑。少女身姿看起来修长纤细，仿佛是会被这把剑坠得摇晃，然而她素白纤细的手伸上去，稳稳握住了。

众人被吸引了心神，兴奋起来，聚精会神地盯着台上。

他们也想看看，这个来历神秘的少女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

禾惊洲率先出剑。师雪桓脚下错步，手腕一转，准准挡住禾惊洲的攻击。

随即师雪桓腕部飞旋，旋出一道有如实体的剑影，剑意升腾，主动攻去。

禾惊洲挡住一击，却被直挺挺击退数步，眼神吃惊恼怒，咬牙反击。

演武台上战意冲霄，剑气如虹，闪烁的剑光中少女修长柔韧，翻飞的衣袂在剑影中穿梭，身姿翩若惊鸿，手下凌厉森冷。

台下众人看得津津有味。

双方过了几招，师雪桓对剑招愈发地得心应手起来，也印证了自己的判断，原身的剑术果然不差。

虽然前几日荆未臣也给她喂过剑招，但是终究只有到了实战时，才能发挥出全部实力。

禾惊洲见久攻不下，耐心逐渐告罄，眼神一厉，准备使出杀招。

一道剑气携着厉风袭来，变幻出万千剑影。

剑光落入师雪桓眼中，一瞬间激起无名的战意。

不知从身体何处起，一股奔涌的力量以不可阻挡的势头贯遍全身，一道激涌的劲气不受控制地勃发，带着剑锋直直向前刺去。

剑锋逼近禾惊洲胸前。

禾惊洲惊恐的眼神对上师雪桓紧缩的目光。

——这道剑气不对劲！不停下的话他会死！

师雪桓闪过这个念头。

台下所有人的目光也集中在了这一刻。人人屏着息，眼睛眨也不眨。

师雪桓千钧一发之际，硬生生停下了前刺。

然而攻势已经形成，骤然停下会惨烈反噬。

众人仰望的视线中，少女纤细双腿腾地而起，空中一个旋身，卸下剑气惯性，衣袍翻飞，笔直的腿脚狠狠踹向禾惊洲胸口。

借助空中转体的力道，腕下连转，顺畅自如地形成一个剑招。

剑气暴涨，携裹风云。

刹那间空气似乎停滞。

台下隐约有人呢喃，“停云式……神霄道君的停云式这么快被她掌握了吗？”

不少人露出惊羡而又敬慕的目光。

停云剑式，是神霄道君所创停云剑法的关键一招。

此招一出，剑气之威可使空气凝滞，流云不动，故名停云。

停云招式繁复，非天赋者或者下极大苦功者不可学会。

禾惊洲被压制得几乎委顿在地，胜负即将分出。

师雪桓在上，手握重剑，垂头望着被压在下方的禾惊洲，沉着平静。禾惊洲仿佛被这平淡的眼神激到了，他咬牙急促地笑了一声，猛地挣脱重剑束缚。为此不惜手臂被剑刃割出一道血口。

停云剑式的威力之大，几乎没有给禾惊洲翻盘的机会。

然而，师雪桓瞥见他露出一个诡秘的笑。

耳边的风声一瞬间震荡开来，无边劲气浪一般打过来！

禾惊洲竟是不管不顾地揉身欺近，不知如何竟将她停云式的剑气凝实成一道风刃，刃尖朝她而来。

不，刃尖不是朝她，而是朝着她身后的观众位！

师雪桓余光扫到风刃正对的方向，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童。

与此同时，禾惊洲已经靠近，满身都是破绽，她随意一招就能战胜他。

电光火石间，师雪桓明白了禾惊洲的险恶用意。

——她不能同时顾及风刃和他。她可以战胜他，前提是放任风刃伤害女童。而这风刃是停云式所化，在大多看不清真相的观众眼里，是她师雪桓误伤了台下女童。

而她如果去阻拦风刃，势必会被靠近的对手一招出局。

禾惊洲的脸放大在眼前，两人从未离得如此之近。

禾惊洲定定看向面前女郎的眼瞳。

那是一双形状好看的杏眼，常年雾气氤氲，晶莹的碎钻般的水珠缀在下睫，遮掩眸中的情绪，又总是面容平静，因而看起来纯净无害，温柔平和。

然而只有靠近了才会发现，她眼眸深处隐着一点难以言说的执拗，执拗得几乎偏执和神经质。

这点执拗，点燃了禾惊洲心中一点不好的预感。

在宗门口第一次看见她时，他就觉得她并不像表面那样看起来简单。

果然。在禾惊洲震骇的目光里，师雪桓一边举起长剑，轻而易举地压制下他；另一手高高伸出，竟是直接握上了风刃！

她是个执拗的疯子。

禾惊洲心里只有这个想法。

他只是想给她一点难堪罢了。她若是选择对付他，风刃穿过观众席，台下全是世家子弟，各种防护手段不缺，风刃甚至不会伤害到女童一丝一毫。

只是破坏了一点众人观礼的兴致而已。

但她偏不。在只有一把剑的情况下，她选择徒手夺刃！

风刃被那只修长洁白的手握住，去势猛地止住，一寸寸化作风束，散于空中。只留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掌，皮开肉绽。

化解的剑气全然被师雪桓承受。

在禾惊洲看疯子一样的眼神里，师雪桓知道自己成功了。千钧一发之际，她同时顾及了两端。

既赢了禾惊洲，也没有让风刃伤害到台下任何人。

在师雪桓徒手接刃的一瞬间，所有人也同时明白了事情真相。

台上少女在阳光下，发丝镀了光，莹彻的肌肤几近透明。众人仰头望着，鸦雀无声。

*

大典结束后，许多来客不愿离去，纷纷走动交谈。道台上依然一片热闹景象。

师雪桓坐在位子上，运用灵力给左手疗伤。风刃毁灭力太大，几乎切断她掌心，治疗术也只能愈合一半。

“师妹，用回伤丹能加快愈合速度。”荆未臣走过来，在她身旁放下一瓶丹药。

师雪桓摇摇头，回伤丹她也有。但她宁肯让伤势自愈，也不肯吃药。

“师兄不用担心，用灵力调养，不过几日就能好了。”

荆未臣在她身侧坐下，眼光扫过她狰狞的伤口，这样的伤必然剧痛钻心，然而这个新入门的师妹却面容平静，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的手。

更仿佛，刚才台上那个空手接白刃的悍勇执拗的人不是她自己。

师父究竟收了怎样一个人进门。

荆未臣心中喟叹一声。

他看着师雪桓说道：“你做的很好。不过委屈师妹了，其实不必求两全，即使风刃伤到人，神意峰也会替师妹扫尾。至于禾惊洲那边，神意峰会给师妹撑腰。”

师雪桓点头。她执意要求两全，其实是为了完美达成任务。

她不能确定，大典上出了一点岔子，还算不算完成任务。因此要将所有风险扼杀在摇篮里。

两人正说着话，面前突然跑来一个小女孩。

师雪桓抬眸，眼前这女孩不过十岁左右，粉雕玉琢，明眸皓齿，背着手俏生生立在她面前，眉宇之间满是娇憨之气，“师姐姐，我知道你刚刚替我挡了风刃。多谢师姐姐救命之恩。”

说着女童还像模像样俏皮地行了一礼。

师雪桓柔和了眉目，微微笑道：“妹妹不必客气。”

女童将背在身后的左手伸出，手里是一张请柬样的纸。她向前一递，“师姐姐，这是元家的宝物鉴赏会请柬，若师姐姐有时间，可以赏面光临。”

师雪桓扬眉，双手收下，温声道：“妹妹如何称呼？”

女童冲她眨了眨眼，“元氏绿溪。”

这边两人聊了两句，元绿溪便走了。荆未臣目光定在请柬上，对师雪桓说：“元家的奇珍共赏会请柬。算是元家伸出的橄榄枝。”

师雪桓微微挑眉。她有所耳闻，元家是修真界地位极为崇高的隐世家族，声望在四大世家之上。以炼器传承闻名。

“奇珍共赏会，是元家久负盛名的鉴赏珍奇法宝的活动，每十年一次。下次在两年后。”荆未臣手指点在桌子上，“入会请柬极为稀少，凡炼器人无一不向往的盛会。师妹得此请柬倒是难得。恰好我们师父也擅炼器之道，是个不错的交流机会。”

荆未臣给她介绍了一些元家的信息，包括这个元绿溪，是元家主家的嫡女。

两人聊着，间或过来不少宗内宗外修士，来特意见一见神霄道君的两位弟子。

大典上的人逐渐散去。

师雪桓侧头看去，师父的位子再次空了。似乎大典一结束就匆匆离去。

待人群彻底散去，师雪桓回到庭院，唤出系统。

“大典顺利结束，我已经完成了任务。”顿了顿，她道，“现在，我是不是可以要求告诉我怎么唤醒我哥哥了。”

“可以。”系统的声音平静响起。

“你哥哥，其实就在修真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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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比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