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彦辰此时还未下职,他正忙着翻阅下属送上来的案件卷宗,极为认真。
温宴进来他都不曾抬头看过一眼,只当是后厨房送吃食来了。
“放那吧,本官稍后自会用。”
“放哪儿?”温宴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近他,笑盈盈的问道。
听闻她的声音,赵彦辰手中动作突然一滞,抬头望出去便看见温宴笑容灿烂向他走来,一身白衣盛雪,唇边盛开的小梨涡仿佛浸在软糯的甜糕里。
“你怎么来了?”他惊讶道。
这实在是太过突然,他从未想过温宴竟这么大的胆子,跑到他上职的地方来找他。
温宴指挥着荔枝将食盒放在兄长面前的桌案上,柔声道:“你身子不好,我怕外面的吃食不对你胃口,便自己亲自下厨做了两道小菜。”
赵彦辰望着那食盒怔了怔,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她,“端回去吧,我已经用过饭了,还有,这里不是你能待的地方。”
他并不想碰那食盒,甚至想着,像她这样的做出来的东西能好吃?简直就是浪费他的精力。
若她方才不来打搅他,手里剩下的案子都要审阅完了。
温宴也不理他这话,犹记得上一次被灰溜溜赶回去的还是周管家。
她才不要同他那样,被说一句就不敢再来了。
她就这一个兄长,不心疼他心疼谁,这次说什么都要在这里看着他吃完饭,将助他养好身子一事进行到底!
温宴不疾不徐的将食盒内的菜一盘一盘端出来,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他眼皮子底下。
再将银耳莲子汤置于旁边,最后将一双崭新的玉箸递给了他。
“我不回去,大夫说了你身子不好要养养。”温宴催促道,“快趁热吃吧,凉了吃了会伤身子。”
“你怎么这般不听话?”赵彦辰蹙眉,显然有些不高兴,“我先前是不是说过要你注意自己的身份,别总是做这些事情?”
“我这还不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吗?那日你忽然晕倒可把我吓坏了。”温宴咬咬下唇,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看着他,“哦,对了,哥你与我说说上次刺激你晕倒是不是因为吵架啊?”
听闻吵架二字,赵彦辰瞬时精神紧绷起来。
他的脑海之中登时出现那日在陈府闹得一团糊涂的画面,胸口忽然感觉有些不顺畅。
温宴瞧出异样,赶忙上前去轻抚兄长的后背,帮他顺气。
哪知赵彦辰忽然站了起来,避开她,十分严肃的道:“这里是公职府,女子不宜呆的太久,速速回去。”
温宴一下子坐到了地上,被他吓得几乎失声。
荔枝慌忙上前扶起她,担心道:“小姐,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温宴双眼顿时红了一片,纤长的睫上染着一道雾气。
赵彦辰余光撇着一滴晶莹的泪珠至上而下滴落在温宴白色的衫裙上,瞬间晕开成一朵淡色的花。
他下意识的顺着那朵花向上看,便看见少女双眼朦胧似一朵被雨淋湿的落梅。
在对上温宴双眼的一刹那,他的双眸陡然闪过一丝异样的疼痛,不过很快便一闪而过,了无踪迹。
这都能被吓到?赵彦辰心下想着,自己不过是避开她又没有做别的什么事情。
他无奈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哥,这菜都快凉了......”温宴眨了眨红肿的眼睛,依旧不放弃的指了指桌案上的饭食。
她想周管家那时被训斥了就再也不敢来了,兄长身子才会被消磨的这般差,今日她且忍一忍,说不定兄长心一软就能接受了。
赵彦辰循着她的手指望过去,看那碗还在冒着热气的莲子汤,叹了口气,罢了,不过是饭菜而已,吃了便吃了。
没必要与她弄的不和气,眼下还要与她兄妹相称直到她出嫁,不能因一时之气让先前的计划满盘皆输。
他得让她乖乖听话,心甘情愿的嫁给张阑之。
“我吃便是了,你开心些,别总是哭哭啼啼的让人看了笑话。”赵彦辰温声安慰温宴。
温宴点了点头,深深的呼出口气,心想忍忍是对的,这不,兄长已经开始作出让步了。
赵彦辰在案前坐下,拾起玉箸夹了一小块肉尝了一口。
忽然发现,这菜的味道好像......有一些不同,于是他又夹了一口.....
“怎么样,好吃吗?”温宴拭了拭眼角的水汽,凑到前面问道。
“无功无过。”赵彦辰淡淡应声,“下次可不用放葱,我不喜欢。”
闻言,温宴几乎高兴的快要跳起来,“哥,你的意思是说我往后也可以给你做吃的吗?”
赵彦辰没有答她这话,只是放下玉箸,扫了院中的日晷一眼,“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温宴却不以为意,冷哼,哪里不早了。
距离下午上职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呢,这可骗不了她。先前她就已经问过张阑之,刑部可是有一个时辰的午憩时间。
况且兄长才吃了两口菜,温宴怎么能放心。
她怕等她走了以后,兄长又忙的找不到北忘了吃饭,于是鼓足勇气道:“我不,我要亲眼看着你吃完,还等着跟荔枝一同收碗筷回去呢,还有,这是对哥哥方才吓到我做的惩罚。”
少女的声音轻轻柔柔,还带着女儿家的娇憨,张阑之刚刚走入廊下便听见了。
她竟然还在这里?都来了这般久了。
张阑之看了眼日晷,发现从她来此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不由得又感叹,这赵家兄妹二人关系可真好。
着实是令人羡慕,他的家中若是有个妹妹想必也会是这般融洽的吧。
他不想这时候去打扰他们,于是将手中的卷宗合上,静静的站在外面等候着。
望着廊下草地上投下的一片树荫阴影,张阑之脑中忽然浮现起那日在陈府花厅见到赵温宴的情形。
那时他觉得这女子除了生的绝美,身子还有些娇弱,其他方面与同僚口中的闺阁小姐并没什么区别。
他也没想着多看一眼。
今日再见,这女子却令他眼前一亮。
光是舍得下自己的身份,肯花心思琢磨饭食这一点都要强过许多人,在这上京怕是少见的。
......
赵彦辰是个十分敏锐的人,外面来个人他很快就发现了。
那人背对着窗户站着,虽然看不到脸,但他透过半透的韧纸还是确定了来人的身份。
六部各司都有严格的衣裳制式及颜色之分。
侍郎阶层是紫色圆领长袍,下一阶层司长部皆是淡紫色制式。
这个时辰过来刑部寻他办事,除了张阑之便没有其他人,此前他也这个时辰来找过他。
这会儿温宴一直盯着他用饭,他感觉身上每一个地方都不适应都在抗拒,吃了一小块黄瓜之后,干脆停了玉箸。
张阑之来的可正是时候。
“哥,你怎么就吃这么一点啊?你得把这些都吃完,大夫说你身子虚弱的厉害,得补一补。”温宴都快操碎了心。
赵彦辰避开温宴的目光,朝外面道:“门外站的可是张司长?这个时辰过来是否有事要办?”
闻言,张阑之以为里面已经用完饭了,他理了理衣袍大步走了进去。
一进门便看见三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他看,尤其是温宴的双眼迎着光显得异常明亮,令他挪不开眼。
“下官见过赵大人。”张阑之对赵彦辰拱手道,“今日来此确实是有事要办。”
吏部近日在主持七品小官任免之时,发现澹州出现一起买官之事。
张阑之作为此次官员任免主要负责人,遇上这样的情况,自然是要将此案件交于刑部处理。
他手里拿着的书卷便是证据。
吏部向来只负责官员任免课考之事,涉及到刑案一类的事情都属于刑部管辖范围,只能交于刑部处置。
他向来是个将公务放在首要位置的人,从不耽误事,更不允许在他的手中出现什么差池,快接近下职时接到下属送来的卷宗,他便第一时间出来核实。
“嗯,张司长稍等片刻。”赵彦辰对张阑之道。
随后他对荔枝吩咐,“将这些都收拾了,带着小姐一同回府去。”
来了人办事,温宴也不好继续待在这里,她从食盒内将装着汤药的碗端了出来,置于兄长面前。
“我稍后便回去,但是这碗药你得喝了!大夫吩咐的,熬了好几个时辰呢!”
药碗的盖子一揭开,一股刺鼻的药味便直扑入赵彦辰鼻端,他不喜这种感觉猛地别过脸去,脸色有些不好。
“端走。”他冷声道。
温宴见他这样,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原来她那矜贵的兄长居然害怕喝药,她以为他什么都不怕呢。
不过,再害怕那都要喝。
“大夫说了,你不喝药身子就好不起来,身子不好如何处理公务啊,你快些喝了,张大人还等你呢。”
温宴一脸期待的盯着他,赵彦辰又开始感觉不适应,他怕温宴一直僵在这里不走,干脆咬咬牙拿起药碗一饮而尽。
药碗刚一放下,口中便被温宴塞了一颗甜枣。
不等他反应过来,温宴便领着荔枝带着食盒出去了,连说话的机会都没给他。
赵彦辰有些尴尬,见张阑之假装看着手里的卷宗,他轻咳了声道:“让张司长见笑了,舍妹虽然面上看起来有些没规矩,但她心底还是明事理知礼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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