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大厦高层的玻璃碎裂,随即从窗户中被踹下来一个娇小的身影,滚落在灰扑扑的地上,小声的咳嗽了几下。
“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觉得,”甚尔从高空中一跃而下,走到她面前,脚踩在她头上,俯瞰她颤动的睫毛和虚假的脸,在她面前说:“你是我讨厌的类型呢。”
“是吗?你讨厌我吗?这很好啊!你能不能讨厌到想要杀了我呢?”
有五官的七海由乃嘴角渗血,皮肤在光下白的发亮,她脑袋歪着,垂着眼睛,手腕因落地折的曲弯,在挪动时,骨头发出“咔嚓”的响动,缓慢复原。
啊啊啊,脑子又要坏掉了,不想思考。
如果你恨我恨到想我去死的话,你就能爱我吧?
但果然……我还是讨厌暴力的类型。
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甚尔则被她的那副表情给恶心到了。
能弄懂这家伙能力的他,自然明白她在打什么算盘。
她是那种,能干掉也得不偿失、又很麻烦的类型。
给她一刀再溜掉才是他的作风。
甚尔松开脚,正打算这么做,周围的景象却突兀的发生了变化。
无人的街道忽然出现了红色的丝线,一圈又一圈的朝他们绕过来,甚尔砸碎废车拿坚硬的碎片划破这些线,但抵不住漫天的线总有几根绕上他的手腕。
地上的由乃倒是眼睛瞪了一下,然后神色十分抗拒的说:“我不要!我不要!”甚至尖叫起来。
她试图爬走,却被红线缠上裸白的手脚腕,拖了回去。
甚尔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甚至饶有兴趣的欣赏了她那副挣扎的姿态。
纤细的腿被红线绕出痕印,百褶裙一抖一抖。
在连着他们俩打了一个大大的结后,那些线凭空消失了。
但有线绕在手腕上的异样触感依然存在,甚尔拽起由乃,由乃无用地挣扎着,他向她问:
“咒灵?”
跟他见过的感觉都不一样。
“……”由乃并没有说话。
甚尔思考了一下,松开手,然后走的离她远了点。
只见由乃不受控制的被拖向他那边,他每往远处走一点,她就被拖向他那边一点。
甚尔重新回到大厦,这个过程,他也观察着由乃的情况:她残喘着被无形的力量强迫的拖上了楼。
刚刚骤然出现在街头给两人绑线的家伙,叫「カップリング」,是Coupling,即“CP”,由人类恨不得强迫两人绑定的强烈磕CP意愿而产生的诅咒,因而具有绑定两人的能力。
被「カップリング」绑定的两者,会像是被命运红线绑住了一般,彼此无法离开对方十米的距离。
死亡也不能将其分开。
意思是:即使是弄死一方,另一方活着的时候,也会和无法消失的对象尸体一起共存。
相当毛骨悚然的诅咒。
“什么啊,你这副表情,你是活在昭和年代的大叔吗?根本不知道カップリング这种东西吧?”由乃面如死灰,她似乎非常失望和想去死,五官因心情低落而全然消失了。
甚尔的表情相当的恐怖,他问道:
“宰它的办法是什么?”
“谁知道啊……它神出鬼没的,很难找到,再说它没有实体,只是一堆时虚时实的红线,你朝哪里砍?”由乃的语气里带了埋怨:“你为什么不早点走呢。”
甚尔对现世没什么特别大的兴趣,他是被迫重新拉回这人世间的。
所以他发自内心的觉得怎么都无所谓。
活着无所谓,死了无所谓,世界如何很无所谓。
但他微妙的对由乃想要赶她走这种态度感到不爽。
难得生出了点反骨。
于是他若无其事的在这待了一整天,像个游手好闲的混蛋。
他本不就不亟于拯救他人,却也对搅乱外面的局势没有兴趣。倒是并不打算一直维持这种状态,但他现在的逆反心理称得上是严重。
于是,他什么都不打算干。
中午的时候,他毫无愧疚的拖着由乃游荡。然后,他在隔壁意外捡到了本有关于色情和赌马的成人杂志,毫不遮掩地看了半天,这就称得上是幸运的一日。
晚上,他霸占了她公寓里唯一的一张床。
“我不想睡地板。”意识到甚尔极有可能长期霸占她的床,由乃显得有些慌张,她眼圈发红,看上去可怜兮兮。
甚尔将被子甩到地下。
“我不睡床的话,会做噩梦的,”由乃祈求道:“地板好冷的。”
“你也可以选择不睡。”
“让美少女长期睡地板会遭天谴的!”
“开哪门子玩笑,你算个屁的美少女。”
“……”
“或者你不愿意我可以试试让你永眠。”
虽然甚尔心知肚明,生死是盘桓在他们之间最无价值意义的讨论,这仅仅只是一句口嗨的威胁,由乃还是不情不愿的躺地上了。
半夜,他感受到躺在地板上的由乃右手腕不停的抖动着,戏谑道:
“你还会有痛觉?今天折的不是左手吗?”
由乃吸了吸鼻子。
甚尔听见了开门声。
十米的距离还是能让她出卧室的,她在客厅坐下了。
出于敏锐的五感,他听见一阵啜泣,迟迟不停,他烦的起来准备踹她一脚。
门缝开了一点,甚尔便看见由乃将整个脸埋在那个由【捉迷藏】衍生的咒灵怀里,两只胳膊陷进它的背里,无数只眼睛其齐咻咻的盯着她看,而她只是啜泣。
【捉迷藏】的泥手反复抚摸她的头颅之后,由乃一抽一噎小声抱怨着他怎么这么欺负人。
诸如,骂她是丑女,不给她做吃的,睡她的床,粗暴的对待她,讥讽她,还有当着她的面看色情杂志,不顾及她不想移动的意愿累的她半死,诸如此类。
“烂男人!从来没见过有这么烂的男人!”
他的事迹她都一一记下,并宣称一定要解除那烂诅咒后报复他,停顿后又闷闷的改成赶他走。
亏她死后怎么看都是特级,竟然表现的如此之怂。
倒给他气笑了。
于是他在她背后冷不丁的笑了一下,激起她一阵颤栗,她吓得跳了起来。
然后甚尔回去躺床上睡觉了。
*
对于由乃而言,噩耗还在后面。
甚尔次日,又开始胡乱游荡,搞得他才像是这栋大厦徘徊不散的诅咒。
按照目前的储量,厨房的食物迟早会被饭量惊人的甚尔嚯嚯完,可偏偏隔壁死去的男主人是个末日宅,甚尔从满是血污的床底和柜角翻出了大量肉罐头、塑装肉干等。
“大丰收啊!”他看上去超开心的,嘴角的疤也曲成柔和的弧度。他将这些扛回由乃家分类存好。
由乃的眼神都变得灰暗了。
“我说,你不会真的要在这里久住吧?为什么啊?”被迫跟在他后头的由乃,脸消失了几分钟,似乎“他看上去对于被绑定根本不在乎”这件事对她的打击特别大。
“为什么不行?”他考虑了一下:“除了你太吵,这里还挺宜居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正在走廊边上,满地都是污秽,大厦原有的暗红色血迹和粘稠的绿液映目都是,亏他说的出来这话。
“等等啊!这根本不对啊!”由乃据理力争:“你讨厌我吧?难道你真的准备跟我一直绑定下去?不应该是主动寻找カップリング再杀死,或者……”
“杀了我?”
她蹭蹭的跑去厨房,拿来菜刀,满目期待的看着他。
沉默片刻之后。
“你都把我搞糊涂了,”甚尔几乎笑出眼泪来:“什么啊,你的脑子这么蠢吗?我都有点搞不懂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了。”
“在你炫耀般地展示了你的能力以后,你还觉得我会对你产生‘杀意’吗?”他说:“不过就算没有‘想杀了你的念头’,伤害你,还是轻而易举就能做到。”
她在遇见咒灵【捉迷藏】那一刻,就像是只开屏的孔雀,抖擞着自己炫目的羽毛,得意洋洋的向外人展示她能将【杀意】转换成【爱意】的能力,像是在说“看吧!我很厉害吧!”
实在搞不懂她是生前就这么蠢,还是成为咒灵以后更蠢了。
“你在说什么啊!”她震惊的说:“什么能力?!我以前跟它们讲道理它们都会乖乖听,难道不是因为我口才很好吗?!”
“…………………………”
“…………………………”
“……不好意思,开个玩笑,”由乃瘪嘴:“你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啦!这点确实是我失策了,都怪我太寂寞了啦,迫不及待的想向能交流的你炫耀,以后我会注意的。”
就这样又过了一天,率先忍不住寂寞的那个人是由乃。
“喂——你叫什么名字?”
“……”
“你好像完全没有咒力,你是「天与咒缚」吗?”
「天与咒缚」。是生来就被强制施行的束缚,以牺牲先天的某种条件,去交换某一方面的强大力量。
甚尔天生便是0咒力,其换来的便是那副凌驾于人类之上的最强肉.体,被人称作「天与暴君」。
甚尔依然不理她。
她说:
“话说,在我醒来的时候,这里就已经是这样,我没有见过活着的人。这里没有信号,但还有水和电。”语毕,房间的灯忽然“嗞”的一声暗了下去。
“……”由乃眨眼补充道:“偶尔没电,也许迟早所有供应都会消失。”
甚尔没出声。
“呐,我们去把カップリング先杀掉,解除这个麻烦,之后再来解决我们的恩怨吧?”由乃祈求的表情几乎印在脸上,眼神亮的他难以忽视: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复活,也不太像人,这具身体,还是需要吃饭的吧?等到时候食物都腐烂,水电都消失,你怎么活下去?”
甚尔维持着他那懒散的姿势,头歪着,眼睛斜着看人,一只手撑着头,这个角度能看见他的双眼皮褶和利落的下颌线。
他的唇向下撇,仿佛下一秒就要吐露讥讽的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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