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凳子不能坐!”叶清嘉出言制止道。
“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坏的,就是为了让人在其中坐立难安。不过这里的床铺是好的,可你不能睡得太沉。否则,就会在睡梦当中被鬼带走。”
鹤濯歪了歪头:“睡梦中被鬼带走?”
“我们都知道,鬼离开了鬼界几乎无法生存。这些鬼跑到此处,应该是用了些特殊的手段。”叶清嘉靠着墙边站着,双臂抱在胸前,“我猜测,他们不断将人抓进来,是为了用活人来维持鬼打墙世界。”
鹤濯心下一沉。这个鬼打墙世界很完善,应有尽有,且就在太华山这个繁华之地附近,这段时间,或许有不少人都被鬼吞了......
此处有仿造的酆都城、镇魂鼎、还有许多种类的鬼盘踞在此。
原重雪又看向鹤濯,鹤濯又看向叶清嘉,两个人齐齐转头,把叶清嘉整笑了。
“我在这里待了些时日,所有显露出异端的人全都被拉走献祭了。大约每天都会有一个人被拖走献祭。基本上都是其他人主动供出来的。这里的鬼每天都要吃一个人。”
鹤濯轻轻用手点了点桌面:“所以,这里关着的都是什么人 ?”
“我感觉什么人都有 。”叶清嘉一只手放上来,撑着下巴,“很多都是一户户进来的,男女老少俱全。一开始我以为只有穷人,后来发现,富裕的人家也会被卷到这里面来,少爷主子带着家仆一起被鬼扔了进来。更像是被鬼围了村。人们被关在里面之后,会快速消瘦下去,就好像被鬼打墙吸干了一样。”
鹤濯同原重雪对视了一眼。叶清嘉的描述印证了他们的猜测。从鬼界逃出来的鬼们于太华山附近建立了一个小小的鬼界,为了支撑此处的稳定性,他们不停抓活人进来,利用活人的性命维持住这个鬼界。
“你真的把那个新郎官杀了吗?”鹤濯觉得自己需要再确认一次。
原重雪肯定道:“魂飞魄散,天地间无影无踪。”
沉闷的钟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叶清嘉率先站起身来,向外望去。屋外一扇扇门打开,无数脚步声嘈杂响起。
鹤濯低声问道:“这是发生什么了?”
“来的正是时候!”叶清嘉一拍桌子,“鬼又要来吃人了,今日他们好像……”
他突然沉默了,鹤濯转头往墙上窟窿外看去,原重雪也上前,贴在他的身侧。
天色阴云密布,无形鬼气在许多人头顶盘旋,村子各个道路上跪满了人,地面微微颤动,似是随时要裂掉,将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一并蚕食。
“他们好像真的很生气。”原重雪眯起眼睛,“今天是没有新娘可供给他们,也正是,他们死期将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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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里的人全都走了出来,鹤濯才意识到,这里到底关押了多少人。
村落中央有一个很破旧的仿土地庙。脚下泥土湿润,像是连续下了一夜的雨,深深渗入进土壤当中。
人群朝着破庙下跪,脸埋在双手当中,甚至不敢抬头注视天上扯絮般的浓雾。
他想起叶清嘉对他说过,凤凰神女想要他们先去几个地方,一处是太华寺,还有一处是拜访当地的县令。
走失了这么多人,鹤濯看着排的长长的队列,心下寻思,为何当地会无人察觉呢?
这里的空气很潮湿,鬼打墙内无法模拟天气,只能够将黑夜与白天复制进来。这潮湿如晨露覆盖的天气,应该与鬼打墙世界的主人有关。
支撑着这里的鬼,应该是能够操控水的鬼。
他甚至认出队列里有几个人的衣装并非是平常百姓,而是太华山附近的修仙之地——太一门的服饰。
太一门的弟子丢失了,居然也没人管吗?
太一门可是久负盛名的修仙宗门,每位弟子都是选拔出来的人中翘楚,居然也会被困在这里。
他正思量着,原重雪先一步握住了他的手腕,挡在他身侧:“他们在寻找右腕有受伤痕迹的人,他们在找你。”
鹤濯眉心紧蹙:“谁在找我?”
“那些鬼们。”原重雪捏了捏他的掌心,“没事,我帮你遮掩着。”
叶清嘉躲在一处房子后面,对他们二人招了招手。
鹤濯又追问道:“你怎么知道是鬼,而不是人?”
叶清嘉回头做了个嘘声的动作,他们顿时安静下来,轻手轻脚走到叶清嘉身边,同他一起蹲了下来。
“我带你们去个地方。”他招了招手,示意二人跟着他走。
人群集中在破庙附近,隐隐传来小孩压抑的哭声。他们三个并排蹲下身,叶清嘉蹲在最前面,一个接一个在房檐下面蹭。
他们缓慢蹲走过一整个房屋,叶清嘉回头看他们时甚至没忍住在笑。
蹲着行走到双腿有些发痛,聚集在破庙周围的人群久久不散。叶清嘉带着他们以非常之慢的速度走到了一面枯墙前。
叶清嘉轻轻碰了碰身后的鹤濯,他二人看上去年岁相仿,即使穿着灰扑扑的粗布衣服,貌相也十分光彩照人。
“抬头。”叶清嘉低声说道。
鹤濯与原重雪同时抬头,向那面墙望去。
墙是活的。
一张又一张巨大的人脸嵌在红色的肉壁里,皮肤深深扎进砖石,呈现出腐烂的红肿颜色。人脸像被侵蚀磨平了,只剩眼珠裸露在外面。
所有的人脸都在轻声呻吟。
鹤濯能看到缓慢扯动的肌肉线条,墙上的人脸只能看出隐隐的五官轮廓,嘴巴很不自然地动弹着,呻吟声有男有女,全都是无意义的呜咽。
呜咽声混合成压抑的低语,原重雪一只手搭在了鹤濯肩头:“他们死了吗?”
“差不多吧。”鹤濯轻声道,“已经没有自我意识了。”
他目不转睛看着这些人脸,一段记忆刺痛般拧进他的大脑,鹤濯下意识扶了一把额头。
他记得、他记得这些场景……
水汽潮湿,雾气弥漫,青白色不规则地砖腾升出更冷的雾气。一个稚嫩的声音短促地笑了几声,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你们是不想死,是吗?”
“我倒是真的有个办法,”一个水蓝色的身影出现在回忆的尽头,鹤濯只能记起朦胧的水雾,“永留此地,做我的养料,好不好?”
那只鬼没有得逞,鹤濯抱剑倚着梅树,花落如同沁血,不远处的鬼看到他的身影,直接向他走了过来。
“你是谁?”
鹤濯对鬼不屑一顾,甚至不愿意抬眼看向对方,但既然收到了询问,那他也如实回答:
“九重天,白玉京主人,鹤濯。”
面前的鬼爆发出无尽的惊恐与惶然,鹤濯的名号落地,鬼就吓得浑身颤抖不止。他们是徘徊在八荒不肯死去的执拗之魂,不生不死,难以摧毁,暗无天日也要活着。
能把他们彻底终结、损毁的神明就在眼前。鬼陷入到惊慌里,瘫软在地上。
再然后的事,鹤濯就记不太清了。叶清嘉被墙上的人脸吓得不轻,忽然猛地向后撤去,带着他们两个也趔趄了一下。
一位老人口中念念有词,被无形的大手推着向人脸走去。
老人仿佛看不到面前一整片骇人的通红的人脸,直径被推到了这些人脸跟前。
鹤濯抬手,捂住了叶清嘉的眼睛。
他亲眼看到这面活着的墙激动起来,似是在欢迎新来的牺牲者,他们的嘴巴裂开很长很长的口子,直接将老人吞咽进去。
原重雪一把抓紧了他的手腕,将鹤濯抓的生疼。
跪在破庙周围的人终于有了些动静,他们纷纷起身,天上云消雾散,重归于宁静的惨白的天。
有人轻声道:“我师父跟我讲过,那就是障目鬼,鬼掩盖了自己的身形,拖着人向前走。。”
另一个人问他:“你怎么知晓的?”
“我是太一门弟子!”前一个人说道,“我,我学艺不精,被抓过来了。”
突然有一人大喊道:“此处有位太一门弟子!我们将献祭他出来,请求大人们叫我们回家吧!”
一人声落,许多人都跟着喊了起来。几个人把那名小弟子从队伍中带出来,不管那位弟子如何惊慌挣扎,还是将他推倒在地。
这群人整日饥不择食、寒不择衣,但一想到能够让自己有回家的希望,浑身解数也要把这位弟子控制住。
太一门弟子从兜里抽出一张纸符,符印还没画完就被人打飞在地。
几个人连忙跪下,对着空气磕头:“大人们,这可是太一门的弟子啊!我们将他献上,你放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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