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杨树来的时候方耀还没醒。

摸起滴滴滴响个不停的闹钟看了一眼：

六点。

啊啊啊，天杀的。

听着一声声的门铃，方耀烦躁地起身走到楼下，一把拉开门看着一大早晨就穿清爽的某人。

方耀无心欣赏，皱着眉头：“不是说好十点吗？”

睡衣被睡得松松垮垮，方耀还无意识地挠了两下锁骨，红痕立马在皮肤上浮现出来。杨树见状拿着一本习题册拍了一下他的头，轻声道：

“说好的是十点逛超市，没说十点学习。十点学习就等着跟小明说拜拜吧。收拾收拾开始学习。”

“啊啊啊！”方耀知道他是故意的，烦躁地转身：“……进来吧。”

一楼还保持着昨晚的样子，一如既往有股栀子熏香的味道，俩人一前一后去了方耀的卧室。

“你这边，我这边。”

方耀面对着落地窗旁边的桌子指指它右边的凳子，示意杨树那个是他的位置。杨树也没有四处打量，点点头坐好，翻开书。而方耀瞥了他一眼，打了个哈欠后也开始学。

咚咚——

字还没写一个，房门就传来响声。

“小耀啊，早饭做好了。”

外面的人喊着，已经开始打瞌睡的眼睛猛地睁开，方耀搓搓脸走到门口拉开门，只见阿姨站在门后和蔼着笑着。

方耀情绪好了点，低头轻语：“阿姨，我不是说放假不用特意过来做早饭吗？我不一定吃。”

阿姨笑呵呵着：“哎呀，方女士特地说了让我一定来，赶紧下来趁热吃。”

“好吧，那我下去。”说完朝左边看了眼，“一起吗？”

阿姨也朝书桌那边看了眼，只见那位身形修长地少年头也不回地说着：“不用了。”

“哦。”

下了楼，早起其实没有胃口，但看着一桌子的饭，在阿姨期待的眼神中象征性地吃了两口。毕竟还得学三个点才能出去。

吃完后上楼叹着气推开门，只见窗帘被拉开，窗户也被打开，屋内积攒了一晚的闷意消失不见，而本该在学习的人背靠椅背，脸上盖着习题册，就这样抱臂睡过去了。

呀？

方耀反手轻带上门。

腿自然叉开着，本就不大的空间被占去不少，头往后仰着，凳子与床之间的空隙被进一步压缩，方耀不得不越过杨树，从他上方探过身拿自己的题，并尽量不吵醒他。

“你在干什么？”

身躯一震，方耀没想到他睡眠这么浅。

杨树把书拿下，皱着眉头看着他拿起书迅速站直身子。

“拿书啊，”见他往前拉动椅子，方耀说完绕过他拖开椅子坐好，“只是没想到你那么容易醒。”

杨树坐正身子，摁开笔，淡淡说了句：“嗯，昨晚没睡好。”

方耀看着他淡淡地黑眼圈：“就是啊，没睡好多睡会儿，来这么早干嘛。”

杨树侧过头看着他，笔不自然点了点书本：“90分，我还是很有压力的。”

方耀笑笑：“90分，对你有什么难的。”

杨树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直到看的方耀浑身发毛：“别看了，我学还不行吗？谁知道这个数学就跟没学过一样，难死了。”

“笨就直说，我不嫌弃。”

“谢、谢、你，大好人。”

“不客气，”说完递过一张用红笔标过的试卷，“错误和知识点总结我都给你写好了，看完记住跟我说。”

“哦。”

拿过整洁的试卷，红笔张扬地标在规矩的黑字旁边，有种和谐的美。

杨树是个很好的补课老师，他不会像补习班或者其它一对一老师一样一直强调自己哪里不会，也不会说一堆听不懂的话来找存在感，他会一点点把知识点摘出来，分条清晰地列出来，话也不多，少到可以忽略的地步。

就是他的耐心不太好。

“这里为什么又错了？”

终于在第三次做错某道题时，杨树转过身质问。

“呃……我看看”

看着刚做完的试卷，方耀眯了下眼。

数带错了。

“看错条件了。”

“第几次因为粗心错了？”他皱着眉指指圈出圆圈的题目，“还是不够熟悉，再加做几道。”

“别！”

方耀拉住他的胳膊，有些祈求地看着他。

“别别别。”

真不是他不爱学，只是这才第一天，他就已经连着做了一上午了。

“不考了？”

“不是，我做，下午下午，”看了眼时间，早就已经过了十点，方耀从记事起就没记得自己这么卑微过，“该去超市了，我饿了。”

感受着胳膊上的热度，杨树眨了两下眼，抬头看了眼表，

“好。”

虽然还不到十一点，但超市里面人很多。

方耀在前面搭手拉着推车随手放进两包牛排，回头问。

“你有喜欢吃的菜吗？”

杨树推着车弯腰把他扔进车里的东西一一摆正，“没有。”

“你就不能说有吗？”方耀又随便挑了几个茄子，“好方便我大显身手。”

杨树把他扔进车里的茄子又重新拿回去，换了几个，朝着他的后脑勺幽幽来了句：“好养活，我不挑。”

“行。”

那就做他自己喜欢吃的，果然他跟这个人相性不合。

“呦，”突然右边冲出一人一车，“哟哟哟！这不方耀吗？”

方耀看着满脸偶遇欣喜的程冉：“你也来买菜？”

“啊对，”指了指自己的东西，“刚下课，给我妈当小奴隶呢。”说着又看着方耀身后默默站着的人，捂着嘴眼睛微弯：“你俩怎么一起来的？”

“呃，小明让他给我补课。”反正不知道“老师”内心作何想法，反正他这个学生是有点吃不消。

“哦，”程冉说完又笑眯眯地回，“可是杨树你这几天不是要去比赛吗？”

方耀眉头一皱，扭头看他。杨树也像是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下，这才朝着满脸不解地方耀解释：“物理竞赛，我不去了。”

“不行！”

“嗯？”

两声疑问响起，像是对他音量升高这个反应的回馈。

方耀：“为什么不去啊，去啊，反正你也没事，拿奖还对你升学有帮助。”

杨树垂眸看着他健朗的脸上除了疑惑的表情——还掺杂了点开心，而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于是朝着程冉点点头，推着车走了。

去结账去了。

“哎！”方耀朝着他走的方向小声疑惑了一下，“学习好就可以随心所欲吗？走了班长，有空来玩。”

程冉挥挥手告别，看着小跑几步跟上的人，摇摇头开心地推着车去了别的区域。

方耀：“不是，认真的？你得去啊。”

面前的人把车里的东西推到自助结账区，“滴滴滴”认真地刷着条形码，再自然地放到方耀双手撑开的袋子里。

杨树没什么情绪：“不想去。”

方耀急了：“是太远了？我记得就在隔壁市，高铁一个点。”

杨树没回，把所有的东西弄完，结账把车放好，接过方耀手里的袋子，只是接的时候，手顿了一下。

“就这么想让我去？”注视着他漫不经心开了口。

“啊，对啊。”

其实他才不关心杨树去还是不去，主要是，跟他在一起补课总是感觉不自在。

但他不能表现出来。

要不然太白眼狼了。

“好，那我去。”

杨树抿嘴点头，果不其然方耀眼里燃起了点什么，虽然极力压制，但还是看得出开心。

算了。

杨树也嘴角微微上扬：“我要吃辣椒炒肉。”

“行，没问题。”

“鱼香肉丝。”

“可以。”

……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往家走，太阳已高悬在空中，几只早蝉也在枝头上知啦哇啦地乱叫起来。

第二天果然杨树没来叫他起床，睡到自然醒的方耀睁眼拿起手机。

杨树：【上午考试，下午回，把昨天剩下的三张B卷做完。】

发消息时间是六点。

真不知道他一天天哪里来的精力。

简单洗漱完，坐到书桌前抽出试卷做了起来。

嗡嗡——

方耀眼看着题想，手不自觉勾起手机看着消息。

程冉：【哎哎哎方耀！下午杨树竞赛五点半回来，在北站，去接吗？】

方耀觉得有点好笑，腿一蹬翘起凳子朝后仰去。

【不是我说班长，你怎么这么清楚，别干追踪这种事啊。】

程冉连续发了五个中止的粉色耗子：【滚你大爷的，都说了老娘喜欢腱子肉的那种，我有朋友一起去的，哎，去不去啊去不去，去的话你开车稍带我，不接她会锤死我的。】

朋友啊。

好像从来没有见过杨树跟谁玩的特别好，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一个人，想想的话，这次肯定也是自己一个人去一个人回。

明明在别人身上是家人朋友开心激动的事情。

【去。】

四点多方耀就让刘叔先去接了程冉，一开门她就先给他怀里塞了一大束花。

“拿着。”

“你拿花干什么？”

方耀朝着关上车门整理自己头发的人不解地问，还把花拿远仔细转着端详了两眼。

“仪式感你别管。”

方耀撇撇嘴，把花还给整理好的人。

又忍不住看了两眼那束绿油油的花草。

程冉说这叫“放青松”。

自己要不要也买一束？

车到的时候离高铁到站还有十几分钟，程冉手里的花惹人一阵惊羡，她骄傲的朝方耀显摆，说这就是排面。

方耀被她逗笑。

“哥哥。”

裤子被人扯了两把，低头一看是个扎着满头麻花小辫的小女孩，方耀把裤子一提蹲下：“怎么了？走丢了吗？”

小女孩摇摇头，紧接着指了指一个小摊位，那里摆放着很多篮子里面都是包着礼品纸的单束花，摊位有个老人窘迫地笑着点头，坐着个马扎有人来摊前问就起身，一瘸一拐的弯腰给他们拿花。

“哥哥需要花吗？姐姐都有你不送给姐姐吗？”

听到她的话程冉一整个爆笑，紧接着耐心解释：“不是的哦，宝贝这是用来接朋友的。”

小女孩想了一下，又说：“那哥哥需要送朋友吗？”

方耀噎了一下，扫了一眼摊位，花这个东西他没送过，收也只是方女士给买过几次，无非是生日升学什么的。

方耀笑着点头：“好啊，那你帮我挑两支好吗？”

“嗯！”

小女孩开心地跑回摊位，方耀直起身叹了口气，又看了眼表，已经三十了。

怎么还不出来？

“哥哥！”

小女孩抓着一把过来：“给你，这是十一支。”紧接着又跑回去拿了两支黄玫瑰送给一旁的程冉：“姐姐，嗯！”

“哇！谢谢宝贝！”

程冉有些惊喜，连忙收下，小女孩开心地笑：“不客气，长大后我也要跟姐姐一样漂亮。”

小女孩收完款就跟他们再见，再去找别的人推销自己的花。小女孩跑得太快方耀没听清花的价格，想了想摁了个上次方女士买花带的小票上的价格。

“哎！”

低头付完款只见程冉挥着手像是要跳起来。

“这边这边！！”

于是方耀也看见闸机里面同样蹦蹦跳的女生。

一趟车的话，那杨树呢？

女生从里面出来，激动地一把抱住程冉，两人抱在一起蹦蹦跳，程冉把花束给了她。

看着那束“青松”，方耀把那几只花放到背后。

送什么花啊，还是些红色粉色艳得不行的花。

人流量变小，闸机处不再拥挤，即便如此也没看见杨树，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上心头。

靠，他不会没去吧！

“方耀？”

声音从身后传来，方耀快速转身把花藏在背后，杨树风尘仆仆地带着一丝站台上的凉，眼神盯着他不知道在打量什么。

“你怎么在这？”

说着又看了眼旁边激动过后沉默看着他俩的女生们。

方耀咳嗽两声：“接人。”

“玫瑰花？”杨树嗤笑一声，有点疲惫地捏了下眉间：“接什么人需要玫瑰花？”

“……”

方耀：“接……我……”卡了半天终于自暴自弃拿出来塞杨树手里：“接你行了吧！刚才有人来推销我顺手买了。”

杨树看着自己手里的那一把玫瑰，一扫先前的阴霾，愣了两秒看向耳朵泛红的人。

真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