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酒了吗？”

杨树摇摇头，把玩手腕的手已经进军到手掌了，他在那里揉揉捏捏，像是摩挲着他的掌纹，不知道想什么。

倒是把方耀痒得不行。

“看够了吗？我手上有什么？”

方耀撇开脸看向窗外，幸好足够黑无人发觉他微红的脖颈。

旁边的人没回应他，方耀以为他醉酒醉得厉害睡着了，但手上游走的触感真真实实，指尖被似有若无地触碰着，杨树的手总是微微凉，像是条小蛇在指间钻来钻去，让人心痒。

方耀额头青筋都憋出来了。

给自己默默打了个气，方耀回过头看着他凌乱的黑发，手就要往外抽。

可小蛇成了巨蟒，一下勒住他的手腕，然后慢慢往前探着，探进他的指间，把他牢牢抓在手心。

方耀呆住，十指相扣。

“你的手里，有我，方耀，我是杨树。”他轻轻说。

声音还是闷闷的，本身因为酒醉半倚在方耀身上的人抬起头，眼眶因为酒精的作用红红的，因为姿势受限是个微微仰头的视角，可手上的力气没有小半分：“方耀，我是杨树。”

喉头滑动，方耀有点想哭。

“嗯，我知道...我记得。”

平淡地回话却像是打开了开关，方耀明显感受到他紧绷的身体松了下来，那颗精明的脑袋搭在自己肩膀上，拇指摩挲着手背，呼吸逐渐匀称。

方耀也收紧了被嵌住的指头，祈求车能开的慢一点，但实际上杨树住的地方离学校只有一刻钟左右的路程，当师傅稳稳停好车后，方耀看了眼漆黑的楼层，才用另一只手轻轻覆上肩膀上的脸。

那人闭着眼毫无反应，方耀笑着拍了拍。

“醒醒，到家了。”

杨树慢慢睁开眼，有些懊恼地直起身，朝着前面的师傅点点头后，打开车门拉着方耀就往下走。

“哎，你慢点......”

草，他哪里来的牛劲。

堪堪反手带上车门连谢谢都没来得及说，方耀被人连拖带拉似的进了电梯。

“不是，吃什么枪药了吗？”

手没有要松开的意思，方耀的手指传来酸麻的感觉，那人却一直沉默，直到电梯停稳，才带着方耀进了屋。

屋内漆黑一片，还没等反应过来突如其来的机械音吓了方耀一跳。

草，电视什么时候开了。

像是察觉到这微小的反应，杨树才朝电视看了一眼，紧接着懊恼地皱起眉赶紧关掉。

“先开个灯，开个灯...你家开关在哪儿，乌漆嘛黑的什么也看不见。”终于趁他关电视的空挡方耀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在墙上摸索着，然后成功把灯打开。

适应好光线后方耀往里走的脚却顿住了。

“你家……招贼了？”

不是方耀咂舌，只是他家里太空了。空到方耀看到客厅只有一张沙发和电视，卧室里面他猜除了床应该也没多少东西。

杨树没回应他，走到他身边自然地牵起他的手把他拽到沙发前面，然后摁住他的肩膀把他往下压。

“坐。”

又盯着方耀的脸看了两秒，转过身去了厨房，打开冰箱又关上，然后回来坐到方耀旁边两只手一用力。

“喝。”

方耀看着手里的冰草莓牛奶哭笑不得，瓶盖上标的生产日期还是昨天，旁边的人表情却呆呆地盯着牛奶像是在期待什么，方耀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在他这个视线下有些尴尬地喝了一口。

“这样可以了吗？”

杨树果然点点头嗯了声，方耀的目光也随之停留在他的手上——

刚才还用力拉人的手指此刻却不自在地绞在一起置于他的膝上，沉声开口：“你……”

方耀见他停顿，好奇地对上他的视线。

“你一会儿就要走了吗？”

方耀一怔。

光请假了，想着先送他回来再说，至于几点走还真没想过。

“呦？赶我走？刚坐下屁股都没热乎过来，卸磨杀驴不地道啊。”方耀故意闹他，紧接着看了眼手机上的地图，“需不需要我录下来明天让你欣赏欣赏？”

“不是。”

肉眼可见紧张起来，方耀眼前一亮。

“不是什么？”

“不赶你走。”

看着他像是担心丑态外露的样子。

“放心吧，”方耀保证着，又看了眼手机，顺势站起身往外走：“不给你拍，我人挺好的。”

手腕被人一把抓住，低头看见蕴着一层水汽的琥珀色眼睛。

怎么他喝醉了跟烧糊涂了一个德行。

“我没有要赶你走……”

方耀沉默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结果几分钟过后只是手臂一松，方耀挑眉看着他失落地收回手，也没开口问，只是抬腿往外走并且还在手机上回复了个“好的”。

杨树就这样看着他一步一步往门外走，盯着看还不行，想了想还是起身。

想多看他两眼。

“不用，坐好，你现在才是受关照对象。”

他这么说，还一边把手搭在把手上推开门。

杨树失落低下头，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

有人关照才是受关照对象。

没人关照……

杨树抬眼看着慢慢掩上的门握紧手，倔强地盯着那未关到底却不再动的门，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就发了疯地往外冲。

不，不行。

他不会放手的。

方耀在一楼取到醒酒药谢过骑手，转身回了电梯，骑手比预计时间早来了十几分钟，方耀挠挠头，看着楼层数慢慢加着，终于在变到12时，开了门，边查看着袋子里的药，方耀边跨步出去。

一般人喝多了吃多少剂量来着？

一抬头，却傻眼了。

门被人开到底，而里面空无一人。

靠！

方耀连忙掏出手机打电话，这次对面接的很及时。

“你在哪儿！！”

贼喊捉贼，手机里传来一声称不上是怒吼的质问，看了眼跳动楼层的电梯，方耀握着药直接就顺着楼梯往下跑：“我都还没问你呢？我在你家门口，发现家门敞开，你是被人拐走了吗？”

方耀跑得很急，对面好像情绪也好不哪里去，可即使只有两人的喘气声也没有人挂断电话，终于方耀下到七楼觉得自己这样举着没人说话的手机好傻逼。

可还是没挂断。

暗骂了一声又往下跑了两层，因瘸腿好久没锻炼的身体实在是有点吃不消，不得不弯腰喘着会儿气。

妈的，他一定要把杨树追到手，要不自己做的这些傻逼事找谁报销去？

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感觉差不多可以了，可还没等抬头突然手机里的脚步声逐渐变响，直起身错愕地看着跑上来的人，来不及反应直接就被一股力冲击地朝后退了两步。

“别丢下我……别丢下我……”

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的人此时在自己怀里控制不住地抖着，不知道因为醉酒还是因为过激的运动，方耀想着说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怎么还有人上赶着给本来要放弃的人一点甜头。

可还真就吃这一套。

“你在抖，杨树，你不舒服吗？”

“嗯，抱…抱我好吗，我好害怕……方耀…求你……”

那人圈着自己胳膊的手更用力了几分，方耀感觉再这么下去自己的胳膊指定要麻，于是僵在空气中的手慢慢抚上他的后背，轻轻拍着。

夹杂着一点见不得人的私心。

以后杨树还是别喝酒了。

挺遭罪的。

两个人都是。

杨树不满意，顺着他胳膊把方耀的手放在自己腰上，然后又重新把头埋进他的颈肩，像是只有这样才能填满他那早已亏损严重的安全感。

方耀只好也抱住他。

感受着炙热的气息，方耀脑袋微蹭着旁边人的头发，小声问着：“你干嘛去了？”

“找你。”

“找我干什么？”

“找你。”他重复着。

“……好，”方耀无奈笑了一下，换着问：“那你跑哪里找我去了？”

“楼下，然后手机就响了。”

“那你为什么一开始不给我打电话？”

“我...”颈间的呼吸停了一瞬，然后才听到回响：“忘了。”

不知怎么就被他可爱到了，方耀又问：

“你怎么不等电梯？”

“你问题好多…”但还是乖乖回答，“太慢了，怕下去你就不见了。”

他的声音闷闷的，显得像是在撒娇，方耀轻轻解释：“我没走，我去给你拿醒酒的药，骑手来早了，我没想到你……你能找我，要是知道你这样子我就跟你解释一声了。”

说着还晃了晃手里的袋子，像是证明自己说的都是真的。

杨树没有回头看，只是维持拥抱的姿势嗯了一声。

“我跟小明请假了。”

杨树还是保持动作轻轻嗯了一声。

“我也不想回家。”

“嗯。”

“那你家沙发能借我睡吗？”

“有床。”

呦？方耀一惊，还有自主意识。

手轻轻抚摸着后背。

“明天一起上学吧。”

“好。”

“我数学已经可以稳定过一百了哦。”

“嗯。”

“杨树……”方耀看了眼漆黑的楼道，屏住呼吸，大胆说出自己的推测。

“你...是不是喜欢我。”

身上的人慢慢呼吸着，方耀盯着楼道里的黑，外面的路灯勉强还能露进一点光来，他在这沉默里难受地眨了两下眼。

感觉快要不会呼吸了。

又过了一会儿，方耀收回环着的手，像是带着笑声轻轻开口：

“我开玩……”

“是。”

愣了一下，方耀还是带着笑意在他耳畔说：“果然喝醉了，这是思维逻辑陷阱，你没刷到过吗？就像是‘狗有语言中枢吗？英语课本有腿吗？你和猪有区别吗？’都会说‘没有’一样，你全‘嗯’了，上当了吧。”

“喜欢。”

方耀收回的手被人扣住，抱着自己的人缓缓松开在身前站好，不轻不重捏着他的手，跟他十指相扣声音沙哑但坚定。

“狗没有语言中枢，英语课本没有腿，我跟猪有区别。”

方耀愣住神，楼道灯却因他的话语应声亮起。

他的泪和杨树的笑容交相映入对方的眼里。

一览无余。

“杨树喜欢方耀。”

“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忘记我。”